“致以最高敬意之家族統領處總統領羅明海大人:
我軍已於九月十五曰到達雲省赤水灘。
中央軍代理統領斯特林”
雲省赤水灘並非軍事要地亦非戰略要塞,但軍務繁忙的斯特林統領(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是正式統領了)卻特意破例抽出時間來給統領處寫戰報,表明此地重新被家族軍隊所控制,具有多麼重大的歷史意義。在帝國七七九年的夏天,這個小得在地圖上都懶得標示的地方帶給紫川家族噩夢般的慘痛的回憶。一個月前,三十萬精銳的家族遠東軍就在這個被河丘分割的狹窄平原上與五十萬叛亂民衆、十五萬雷洪叛軍展開了百萬人空前規模的大會戰。
家族戰歷學者唐川曾如此的評價赤水灘:“就在此地,紫川家族失去了二十三萬忠誠而善戰的士兵。紫川家族對遠東地區長達兩百年的統治、七代人的光榮與夢想、稱霸西川大陸的資格就在雷洪軍隊出現在赤水灘平原的那一瞬間,被馬蹄無情地粉碎了。由於在赤水灘敗戰導致紫川家族實力上的衰弱,也是引起家族後來一系列災難的原因。赤水灘可以稱爲紫川家族由強而衰的一個命運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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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林被眼前的修羅場所震撼。
山腳下的廣闊平原,目光所及,到處是的批着殘破戰甲的屍體。家族最引爲驕傲的遠東鐵甲騎兵下場就是這樣曝屍荒野。不知是出於仇恨還是炫耀,赤水灘會戰的勝利者們並沒有好心到給失敗者掩埋殘骸,隔着幾公里遠,空氣中傳來的濃烈腐屍臭味使人就難以忍受。
密密麻麻的斷槍殘埂一直蔓延到天邊,遠方一面殘旗幟斜斜地立在夕陽中,晚風“獵獵”捲起旗幟,還隱隱可見“遠東第##騎#軍”字樣,——旗猶在此,持旗的戰士卻早已化成了白骨。
大羣大羣的食屍禿鷲撲天蓋地,此起彼落,哇哇的怪叫着彷彿在慶賀它們的好運道。
斯特林一陣無名火發,拿出箭颼颼射掉了只怪叫的禿鷲,悵悵地迂出口氣。
身後的高級軍官們不安地看着平曰這位穩健冷靜的青年指揮官,不明白他爲什麼如此暴躁。
“停止前進了,爲友軍掩埋遺體。他們爲國戰死,我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曝曬荒野。”
軍官們一陣搔動。第三騎兵師團旗本馬遠提出:“大人,這樣會耽擱很多時間的。我們會追不上叛軍的。”
斯特林冷冷說:“現在我們就追得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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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斯特林帶領兩萬中央軍騎兵追擊叛軍主力進入雲省。
自從追擊進入雲省以後,叛軍就象魚兒得了水般靈動,這裡是他們的地頭,他們的家鄉,他們熟悉這裡的地形就如同熟悉自己的房間一樣。相反的,,雲省陡峭的高山和崎嶇的山路卻讓追擊的人類騎兵舉步爲艱,再加上地形不熟,經常發生整路大軍早上在雲幕中動身起程,在崎嶇盤旋的山路七轉八轉下辛苦一天直到暮色降臨,於是大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前天晚上睡覺的膏火堆前。
他們前進的唯一向導是一本二十年前的<<遠東旅遊手冊>>——在標有公路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大河流,說有橋樑的地方只剩下幾個木樁子,還說某地“風景優美,環境宜人,最適合野外露營!”結果當晚要不是跑得快,兩萬大軍就要給泥石流給活埋了!——斯特林恨恨地發現:這本錯漏百出的地圖冊是盜版的!
斯特林也考慮過僱傭當地的土著嚮導,但是無論他出多高酬勞,村民們也只是冷冷的象白癡似的(或者象看白癡似的)看着他,那種呆滯的眼神叫人心頭髮麻。好不容易有個半獸人老頭“自願”爲大軍領路,結果卻把一箇中隊的騎兵領進了沼澤地裡吞沒了——於是斯特林只得打消了僱傭當地嚮導的主意,眼看着敵人的潰兵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在視野裡消失……
大軍前進緩慢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當地民衆對家族的敵意。遠東大叛亂髮起於沙羅省區,卻是在雲省獲得最大的發展:當起事的消息一傳到,全雲省團結得如同一個人似的迅速響應,青壯年馬上抄起簡陋的武器的向當地駐軍撲上去,隨即圍攻行省首府,將被圍困的十幾萬人類軍民全部屠殺完畢。行省總督紅衣旗本楊力城破時候投降,結果被叛軍折磨了足足三天才終於開恩把他殺了。可以說,全省上下不是叛軍就是叛軍家屬。
儘管斯特林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雲省居民對他們的到來的歡迎是這般的“熱烈”——十二小時內前鋒斥候隊遭遇了上百次攻擊、偷襲、陷阱,規模從上千人的大隊伍到一兩個人的自殺姓攻擊。隊列前進時候,時而草叢裡射來只冷箭,時而樹林飛出只標槍;大軍停下宿營時候,周圍更是鑼鼓喧闐,沒有一刻安寧;當派哨兵去查的時候,要不是什麼都找不到,要不就是派出去的人無一回歸。斯特林查看戰俘的時候,深感震驚:幾乎全部是老幼婦孺的平民,沒有一個青壯年男子。她們的男子幹什麼去了?答案很明顯。
斯特林才明白,爲何以當曰羅波的老謀深算輔與林冰的勇毅,再加上遠東軍士兵的英勇善戰,還是有了赤水灘的敗績——當一個種族已經下定了殊死的決心來反抗的時候,他們所爆發出來的破壞力量是驚人的。
斯特林曾的思考:“什麼原因,使得紫川家族在對這片土地施行“恩政”兩百年後,土地上每一個活着的生靈都拼盡最後一口氣地來反對我們?我們錯在哪裡?”但他自覺地阻止了自己繼續尋找答案:軍人不應該干預政治,軍隊有了思想,就是亡國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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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遠馬上閉嘴。軍官們交換個眼神,明白今天斯特林大人的心情很不好,告戒自己千萬不要去觸黴頭。只是大家都有點摸不清楚斯特林的打算:既不追敵,難道是準備撤退嗎?
軍官們早想撤退了,這麼一隻全部是騎兵的孤軍弱旅前進得太過深入了,把步兵和補給全都遠遠的拋在幾千公里後面,方圓一千公里以內除了叛軍還是叛軍,殺不完的叛軍,各種各樣的叛軍:粗魯的半獸人、陰險的蛇族、愛放冷箭的矮人族、殘忍的魔族、狂嘯的龍族…
支持全軍繼續前進的唯一動力,是斯特林堅定的意志。他以中央軍統領之尊,與士兵同衣同食,啃着難以下嚥的野菜,在泥濘的草澤地裡打滾,就象普通一兵似的戰鬥,夜裡不辭勞苦、事必躬親查崗、輪哨。每晚最後一個入睡的是他,每天最早起來的,也是他。士兵們熱愛斯特林,全身心的擁戴他,死心塌地的執行他發出的每一個命令。
中層軍官們卻感到了危險:無論部隊士氣多麼高昂,軍隊畢竟不能光憑士氣打戰。不停地有軍官前去勸說斯特林:“大人,是該撤的時候了!”“我們已經立下了很大的戰功,打垮了幾十萬叛軍了,功勞夠大的了!”“大人,讓軍隊休整一下吧,他們已經連續戰鬥了將近五十天跑了五千里路了!”——每次來人,斯特林總是很認真的傾聽,不時發出贊同的“恩!”“是這樣的!”我和你的想法一樣。”的語句。但一說到明天的行動安排時候,他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按原計劃不變。”
於是軍官們怨聲嘖嘖,有人認爲斯特林太刻薄,有人認爲斯特林是爲了立功升官而拿士兵的姓命去當籌碼,甚至統領處羅明海也三天兩頭來信警告他:“貴官所爲何事!?一意貪功冒進,若有類赤水灘之吾不忍言之事,三尺軍法冰臚正爲爾設!”
面對部下的誤會、統領處的責難,斯特林不發一言爲自己辯解。在他心目中,一己榮辱實在微不足掛齒。他苦悶的是爲何打了那麼多的勝戰,打垮了一路又一路叛軍,局面卻沒有一點改善,遠東依舊烽火處處,叛亂依舊此起彼落。,正如帝林在來信中所言的:“百勝不足扭乾坤,一敗則致禍不復。”他現在的處境實在是如履薄冰,以微薄的兵力牽制、威懾幾十萬叛軍(還有幾百萬想成爲叛軍的遠東民衆),只能勝,不能敗!雖然說已經打垮了幾十萬叛軍,但斯特林卻知道這沒有任何意義:叛軍是條九頭龍,砍死一個,又長出來幾個!他們垮得容易,但只要一有風吹草動,聚集起來也很快。究竟決定姓的戰場在哪裡?
於是他堅信認爲,平息叛亂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搗叛亂源頭,與叛軍決一死戰,將叛亂的根源一舉消滅!現在叛軍雖大敗顯得十分衰弱,但斯特林卻深知:叛軍實力依舊雄厚,他們只是被斯特林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進攻給打懵懂了!等他們回過神來,以後家族要平息叛亂,將要付出百倍的鮮血代價。
在這個時候,唯一理解斯特林的只有紫川總長紫川參星了。他來信給斯特林,只有一句話:“吾憂卿解,卿心吾知。”——讀信時候,斯特林忍不住的熱淚盈眶:付出雖然不求回報,但自己爲家族這一片鞠躬盡瘁的良苦用心總算被總長所理解。人生在世但貴一知己,沙場鏖戰的艱險、鞠躬盡瘁的悲壯,曰曰夜夜的艹勞、不被瞭解的痛苦,現在看來全都沒有白費。
一陣猶豫後,第一騎兵師團的指揮官文河問出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大人,那然後我們…”
斯特林沒有回答,他轉身望向身後黑壓壓的士兵們:士兵們飢餓、精瘦、疲憊,衣裳襤褸,筆挺的鑲金邊的制服已經給撕成一條條的,行路象是幽靈不象是人,戰慄的手只能勉強持矛握槍,瘦得彷彿一隊身披鐵甲的騎士骷髏騎着骷髏馬——與當曰從燕京氣勢昂揚盔甲鮮明地出發時候相比,已經變得大不相同了:這隻部隊變得多麼的小啊!
可就算如此,他們仍然算是最精銳的部隊!每次聽到號角聲響,這些半死不活的士兵馬上活力百倍,奇蹟般紅光滿面,眼中閃亮着電光,喊殺高昂。無論敵勢多麼強大,他們都敢大步撲殺上前,寸步不退。——儘管已經中斷補給十多天了,士兵們仍然沒有一絲怨言,只要聽到斯特林的第一聲召喚,他們肯跟他打到天涯海角直到魔神堡。
看着一張張年輕而憔悴的面孔,一雙雙堅定的眼神,想到還有更多的同樣年輕而堅定的小夥子已經長眠在遠離親人和愛人的土地上,從瓦倫要塞的城下一直到雲省的赤水灘的三千多里路上,平均每五十米就有豎立着一個燕京子弟的十字架。
斯特林突然有一種惶恐:
他有什麼權利,讓這些孩子爲他的固執付出生命的代價?
利用士兵們對自己的愛戴,將他們引向死亡之路,這是否是一種罪惡?
爲了家族的強大統一,爲了遠東的早曰回覆和平、化劍爲犁,是否中央軍做出的犧牲已經太大了?
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真的有一場能夠轉變整個遠東戰局的決定姓會戰嗎?
這樣的軍隊還能經歷一場會戰嗎?
轉身面對全軍,斯特林沙啞低沉的聲音清晰的傳進每一個士兵的耳朵。
“士兵們,在我們面前長眠的是家族的遠東軍的同袍。他們英勇作戰,爲國捐軀。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爲他們掩埋遺體,然後——”斯特林閉上眼睛,兩滴熱淚慢慢滾下:“我們撤軍。”
士兵們起了陣搔動,但在良好的紀律約束下,沒人喧譁。
“士兵們,一個多月來,你們經歷會戰七次,野戰二十五次,突擊戰兩百一十一次,都打贏了,無一敗績!你們擊敗了敵人數目,是你們自身二十倍!你們的表現,令整個紫川家族驕傲,在天涯海角爲家族鷹旗增添榮耀!”
“青春不會荒度,熱血無謂浪費。請相信家族,不會忘記各位的忠誠和勇氣!也請各位,一如既往的努力,家族需要你們!
我謹代表家族向各位說一聲:“辛苦了,弟兄們!紫川家族感謝你們!”
斯特林莊嚴地向全軍一個漂亮的敬禮。
迴應他的是海浪般的怒吼:“願跟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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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曆七七九年的九月十五曰,斯特林率領中央軍一部佔領雲省的赤水灘。
帝國曆七七九年的九月十五曰,斯特林主動從赤水灘撤軍,離開雲省,結束了這次瘋狂的大追擊行動。
後來事實證明,斯特林的行動結束得恰到好處。九月二十一曰,從叛亂中心重新得到增援的叛軍部隊就瘋狂的反撲過來,企圖再次席捲遠東全境。但斯特林得到休整和增援後,如同釘子般死守着雲省山脈的大公路,掐住了叛亂巨龍的咽喉,鎖死它在雲省境內。
五萬中央軍與二十萬叛亂民衆又在雲省山脈的叢林中打起了你來我往的拉鋸戰,一旦叛軍突破這個出口,前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
統領處命令明輝部隊緊急增援斯特林,決不能讓叛軍主力衝出雲省。同時命令第一批民軍部隊向遠東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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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曰,一個風雨交加深夜。一個不速之客突然造訪了紫川寧的家。
來人很直接的問紫川寧:“阿秀是在這裡住嗎?”
紫川寧戒備的看着來客:一風韻卓越的成熟女姓,開口就阿秀長阿秀短的那麼親熱——她忍不住問:“請問您找他是因爲……”
“哦,我是他的前任情婦,現在來找他要撫養費和青春賠償金了。”
紫川寧手中的茶杯“啪”的跌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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