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候見室裡,紫川寧急切的開口了:“叔叔,你懷疑阿秀和流風霜之間有所牽連?”
紫川參星嘆口氣。他當然知道侄女的意思,紫川寧對紫川秀的愛慕,在家族高層中並不是秘密。現在,紫川寧的擔憂簡直是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了。
紫川參星並非一開始就懷疑紫川秀。當初,紫川秀在朗滄江一戰中單身過江去拜訪流風霜,紫川參星只覺得他未免膽子也太大了,卻沒往深處想。但後來,在帝都保衛戰最關鍵的時候,他從遠東派人過來給帝林帶話,這就不能不令他懷疑了:在遠東的紫川秀,怎麼就有把握流風霜肯定會來增援呢?
合情合理的推測,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紫川秀與流風霜有私密聯絡的管道,他們之間能隨時溝通。或者,他們之前曾私下達成什麼協議?
當時帝都保衛戰打得如火如荼,流風霜是紫川家至關重要的保護者,與紫川家的關係也正在蜜月期,所以紫川參星雖然心中猜疑,但卻不敢進一步追究。直到打退了魔族,他才下令帝林調查此事——能忍這麼久,總長的耐性也真不是普通強悍了。
“阿寧,這事未必就是真的。帝林不也保證說他們沒事嗎?所以,你就不必擔心。”
紫川寧目光閃爍,似在深思。一陣,她冷笑道:“帝林?他跟紫川秀的關係,叔叔您又不是不知道。讓他來調查,他會說遠東草原上跑的都是小白兔,沒一個半獸人。”
“阿寧,你對監察總長好像有些不滿?”
叔叔,我就一直不明白,你怎麼對帝林這麼縱容呢?
“縱容?”紫川參星驚訝道:“你怎麼這樣說?”
“叔叔,現在,家族各個軍區都在讓士兵大批的復員,只有監察廳的憲兵在不斷的擴充兵力。帝林到底在想幹什麼?”
“清剿魔族餘孽需要大批人力,這些可以理解。”
“但藉着這個機會,帝林在各個行省都安插了不少親信,他的手已經插進統領處的職權了。在很多光復的行省。派駐軍法處在那裡一手遮天,統領處的命令根本無法執行,總督和省長說話反而沒有監察長有用——這種狀況很不正常。”
“呵呵,非常時期,自然要非常處置。大戰過後,各地的叛軍和魔族餘孽會很多,監察廳的擔子很重,自然要更大的權力。到倒也沒什麼。”
“叔叔!”紫川寧俏目圓睜:“你這樣姑息養奸,遲早會養虎爲患的!假以時日,帝林遲早會成爲第二個楊明華——不,都不必等將來了,現在他的驕橫,已經跟當年的楊明華相差無幾了。當年在守帝都時,他就敢於悍然燒死我五千多中央軍將士。這人已經是無法無天了”
“現在,他什麼都敢幹!只要交錢進貢給監察廳的。即使投靠魔族的敗類也可以免罪;若是敢與監察廳作對的。那他就捏造罪名說是與魔族勾結或者逃兵把他們投入監獄。”
“監察廳成了他的私人獨立王國,跋扈的軍法和憲兵只知道帝林而不知道家族,他們什麼都敢幹。哪怕黑幫都沒有他們來得肆無忌憚,敲詐、勒索、綁架、誣告、把無辜的人投入監獄、收取黑幫進貢、暗殺對手、受賄、徇私舞弊、包庇逆賊……
“他們甚至把價錢都寫在監察廳門口的黑板上了:叛國罪二十萬銀幣、投敵罪二十萬銀幣、奸細罪二十萬銀幣、逃兵罪三萬銀幣、殺害家族軍人罪二十萬銀幣、加入匪幫五萬銀幣,恕不還價!
“叔叔,你看過帝林的報告嗎?說是抓了多少萬的叛國投敵賊——實際上,確實是抓了不少人,但都是交不起錢的叛國賊和姦細,還有就是那些誣告的無辜者。真正的大奸大患,在交納鉅款之後,監察廳已幫他們造好了新的身份讓他們逍遙法外了。“叔叔,在帝林的手上,曾經以嚴明、高效、謙潔聞名的監察廳已墮落成了寵大的犯罪集團。他斂集了大批的錢財,用來收買官員,募集死士,擴充勢力。我們再不阻止他,那就來不及了!”
紫川參星在聽着,眼神已變得肅然。等紫川寧說完,他問:“那你認爲?”
“必須儘早撤掉帝林監察總長的職位,我們把他換到黑旗軍統領的崗位上如何?”
“黑旗軍統領?”紫川參星啞然失笑,自從紫川秀之後,黑旗軍統領的職位好像成了家族發配失意將帥的專用寶座了。他悠悠的說:“把他放到旦雅去,這樣你就放心了嗎?”
“這個?”紫川寧猶豫了。世界上是有天才的,無論在什麼樣的位置,他的才華就像黑夜中的鑽石一般閃閃灼亮,發揮出遠遠超出其職位的能力。一無所有的紫川秀被放逐到了遠東,短短几年間就成了震撼大陸的光明王。毫無疑問,帝林也是同樣的人。
在紫川家三百年曆史裡有過五十一任監察總長,但從沒有過帝林這麼強勢的監察總長,他無視元老會,蔑視貴族,操縱軍隊,甚至連總長他都敢戲弄在股掌中。
雖然如今的黑旗軍等於個空架子,但把帝林這樣的才能與野心兼備的人物放到西南,讓他獨掌大權,放到和林家接壤的地方,他能幹出些什麼事來呢?
紫川參星笑了:“讓帝林留在帝都,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他多少還有點顧忌。你免去了他監察總長的位置,他肯定會怨恨的,再把他放到西南去,以他的手腕和威望,估計不用一年,西南就成第二個遠東了,阿寧,這纔是真正的養虎爲患啊!”
紫川寧聽得心悅誠服:“叔叔您說得很是。風語小說網整理~~~但除了黑旗軍統領,家族還真沒有什麼位置安置他了。讓他留在帝都?難道您有意思讓他當中央軍統領或者幕僚總長?”
“哈哈!”紫川參星笑得都喘氣了:“阿寧,你真會開玩笑。他當中央軍統領?那我們的性命全在他掌握下了。”。
“讓帝林當幕僚總長?好像也不怎麼合適。帝林好像不擅長財務。”
“殺了他。”紫川參星輕描淡寫道,輕鬆得像在點晚上的菜譜。
突然在耳邊響起了霹靂。紫川寧猛然擡頭,失聲叫道:“啊!”
紫川參星淡淡道:“阿寧,你不是覺得他不妥嗎?殺了就是了。”
紫川寧垂下頭,目光在地板上游離不定。臉色發白。她討厭帝林的跋扈,討厭他的自以爲是,討厭他的擅權,甚至討厭他的娘娘腔——但她並沒有想過要殺他啊!
如今的紫川寧,已經不再是溫室裡的嬌嫩花朵了。經歷了帝都保衛戰後。她見過到大量的鮮血和死亡。殺人對她來說不是一件陌生的事了。但是,現在要殺的不是魔族,而是自己人!
而且他還是個重臣,帝都保衛戰中的有功之臣,那段最艱難的日子裡,他跟自己同甘共苦。沒有他,帝都不可能頂過魔族的圍攻,沒有了帝都保衛佔的勝利,整個衛聖戰爭的結局就將要改寫。
雖然討厭他。但紫川寧不得不承認,帝林功大於過。即使最憤怒的時候。她也只想過將他撤職而已。而且,他還是阿秀的結拜大哥!若真的殺了他,阿秀將會如何反應呢?
觀察着紫川寧陰晴不定的臉色,紫川參星微笑說:“帝林這種人,能用就要重用;若不能重用,讓他懷着怨恨之心,那等於在座位下藏了條毒蛇,遲早要出事。阿寧將來要接我位的,要記得:當斷不斷,反受其累。”
好一陣。紫川寧才緩緩的點頭,臉上呈現出下定決心有毅然:“我明白了,叔叔。”
“你真的想明白了嗎?”
“是的。我這就簽發逮捕令,讓皮古帶着禁衛軍去監察廳先把帝林逮捕,然後再進行審判,將他明正典型……”
紫川參星連連搖頭,失望地說:“看來你什麼都沒明白啊,阿寧。我們怎麼能逮捕帝林呢?”“他是抗擊魔族戰爭中的名將,家族的重臣,帝都保衛戰的英雄。魔族剛被擊退,我們就殺他,世人會怎麼說我們?如今,帝林反跡未露,要殺他,我們並沒有很充足的理由。那時候,整個大陸都會說紫川家在自毀長城,說家族亡恩負義,家族威信會受沉重打擊,武將文臣都將與我們離心離德!”
“而且,帝林在監察廳多年,勢力根深蒂固,死黨無數——那都是拿着刀劍的亡命之徒啊!我們殺了他,接下來我們就要準備面對無數的匕首和毒藥了,從此永無寧日。還有遠東的紫川秀,他與帝林是過命的交情,到時他會做出什麼反應,誰也不知道。貿然殺帝林,後果太嚴重了,我們承受不起。”
“可是……”紫川寧被搞糊塗了,她疑惑的望着自己的叔叔:“叔叔,不是你說要除掉帝林嗎?”
“除掉帝林,不一定要我們親自動手的。等羅明海從西部跟流風霜談判回來,他與帝林是血海深仇,只要給他點暗示,那他馬上會向帝林撲過去——他是爲自己妻兒復仇,有充足的理由殺帝林,那時,整件事看起來就像一樁謀殺事件,是家族重臣之間的政爭,跟我們一點牽涉都沒有了。”
“叔叔,你的意思是要等羅明海回來?”
“嗯。”紫川參星沉吟道:“不止他,我們還必須等斯特林從魔族王國歸來。”
“爲什麼?”
“帝林一死,必然會掀起一陣風浪。各國怎麼反應,帝林的同黨會怎麼報復,各地的監察廳如何表態,軍方和地方如何反應,遠東會如何行動——這塊石頭要砸出多大的水波,誰也不知道,羅明海未必能順利善後,說不定連我們也要被捲入其中。但無論如何,只要斯特林帶着遠征軍坐鎮帝都。我們就穩如泰山,絕對安全。所以,阿寧,我們不能急躁啊!”
未料勝,先料敗。選拔周密,謹慎佈局。紫川寧再次強烈的感覺到自己與眼前人的差距。
論起聰慧機靈,反應敏捷,自己並不見得比叔叔差,甚至略有勝之。但論起考慮問題的沉穩周全。謹慎全面,自己就遠及不上叔叔了。這種差距不是隨便能彌補的,那是數十年在權力巔峰的經歷沉澱下來的智慧結晶,相比之下,自己雖然聰穎,還是有很多地方要學的啊。
紫川參星突然起身,把會客室厚重的窗簾打開了,兩個人都從窗口遠遠的看見了兩個並肩的身影正從總長府的門口出去,其中那個高挑的背影是那麼筆挺。那麼的風度翩翩。即使從背後看去,人們也依然能從那個背景中感受到那自信和才華。他正在和哥珊談笑着離開。舉手投足間。洋溢着令人炫目的華麗和美麗。
這是當代最優秀的男人。他一人兼擁了美麗、才能和令人羨慕的權勢,在他愉快的臉容和無憂無慮的微笑中,誰也看不出,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在他身上了。
兩個人都在默默的看着那個離開的美麗射影,懷着不同的心思。紫川寧眼中流露出複雜難明的神色。良久,她轉過頭來,用一種難以形容的低沉聲音說:“叔叔,您是對的。照您說的辦,我們等斯特林回來。”七八五年,七月十日。魔神堡城郊。
“什麼?斯特林來了?”剛剛紮下營來,還沒來得及梳洗休息,紫川秀就接到了侍衛的通知。他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
對方是顯赫的軍務處長,在職位上是自己的上級,而且還是剛剛大勝塞內亞軍隊的重將,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兩軍會師,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應該是自己去拜訪他的,結果反倒是他來拜訪自己了。
“快請斯特林大人進來——哦,不,我親自出營迎接他。”
就在極東地區的滿天紅霞映照下,家族在極東地區的兩位最高級別的實權將軍再次會晤。極東地區的風沙給到方的客人們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整個人顯得灰撲撲的,乾渴和疲憊把他折磨得憔悴不堪。一見之下,紫川秀立即吩咐:“快打水,拿毛巾過來。”。
待二人都好好梳洗了一番,斯特林使勁喝了一通水,這才緩過氣來,喘氣粗氣對紫川秀說:“好厲害!沒想到魔族王國九月酷熱到這般地步!出發之前我們都帶足了水壺,但沒想到半道上就喝光了。”
“魔族王國白天酷熱,晚上卻是寒凍,溫差巨大。尤其是在東部王國,氣候極爲惡劣。”紫川秀梳洗着,一邊也在大口地喝水:“不過二哥,你這麼幾個人就敢過來了,那也太冒險了。我軍剛剛抵達,還沒能清除周邊地域。塞內亞人的遊騎兵依然在周圍窺探,萬一遭遇上了,豈不糟糕?讓軍務處長在我駐地出了意外,我承擔不起啊!”
對於紫川秀的埋怨,斯特林只是一筆置之。對他來說,今天是個值得慶賀的好日子,因爲紫川家的遠東軍團在紫川秀率領下已經抵達了魔神堡近郊,與先期到達的人類軍團會師了。這就意味着對塞內亞的包圍圈已經徹底合上了。
激動之下,不顧自己的身份,斯特林只帶了幾個參謀軍官,在魔神堡外圍繞了個近三十里的大圈子親自到遠東軍的主營來見紫川秀。
緩過一口氣來,紫川秀笑說:“二哥,恭喜你了。你打垮了雲淺雪,十三萬人類軍打垮了十四萬塞內亞人,這一仗打得漂亮——沒有兩倍的兵力,我都不敢跟塞內亞兵對陣——唯一不妥的是羅傑他們氣得嗷嗷直叫,都怪你太不夠意思,不留敵人給他們。”
斯特林淡淡一笑:“贏是贏了,不過沒你想象中那麼誇張。塞內亞兵已不是七八零年時候的強兵了,雲淺雪號稱十四萬大軍,倒有大半是老弱病殘,一衝就垮,打得並不艱難。阿秀,你幹得也不錯。連下瓦那、尼斯塔,兵鋒勢如破竹,讓魔神堡不敢專心對我,二哥我沾你光了。”
看同來的參謀軍官們都還累得無精打采。斯特林提議道:“我們出去走走。”
順着大營邊波光閃閃的河道,二人走了好長一段路,走出了營邊黑黝黝的那片樹林,二人同時把目光投向了東方地平線的盡頭。在那裡,矗立着一個寵大無邊的黑色輪廓。彷彿是巨大的猛獸潛伏在那花茫的夜色中。
眼望着地平線上黑黝黝的一線,兩位統領都沒有說話。
好久,斯特林長嘆一聲:“那就是魔神堡。千辛萬苦,我們終於到這裡了。”
“很不容易,很多人若能活着看到這天的話,他們會很開心的。”
聽出了紫川秀話裡的悲哀,斯特林凝重的點頭。多少倒下的士兵,他們期盼的就是那直搗狼穴的這一天啊!
“二哥,”紫川秀突然問:“打下魔神堡後,你有什麼打算呢?”
“呵呵,對我來說,魔神堡就是結束了。”
“怎麼?”
“打完這場魔族戰爭,我會向殿下辭職的。”
紫川秀吃驚的望着斯特林:“二哥,爲什麼?你才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壯的時候,建功立業,正是時候!”
“我累了,該歇息了。至於建功立業——擊退了魔族對人類的進攻,我覺得自己的功勳已經足夠驕傲了。若再能僥天之倖,得你幫助再打下魔神堡,那我此生再無遺憾了。身爲人類軍人,能在抵禦外辱的戰爭中立下這樣的功勳和戰績。青史留名,我已經很滿足了。”
“二哥,你這麼年輕退休了,那以後打算幹什麼?該不會真的改行做蛋糕店老闆?”
“爲什麼不能?”斯特林悠悠道,看着紫川秀啞口無言,他微笑道:“其實這些年我也積攢了些錢財,李清的嫁妝也很豐厚。即使不幹什麼,下半輩子我也可以衣食無憂。我擔心的是總長殿下不會放我走——不過那時候,魔族被擊潰了,流風家也與我們和睦了,我在不在,關係並不大。若殿下真的不肯放我的話,我就自己跑!估計總長也不好意思把我關起來?”紫川秀默然。他隱隱明白,正當盛年的斯特林決意離去,累只是一個藉口,多半是卡丹的事讓他心灰意冷。美麗的魔族公主一直是斯特林心頭揮之不去的痛。現在,他親自統軍,即將破魔神堡,卡丹的下場非死即浮,斯特林內心的痛苦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看着紫川秀神色黯然,斯特林安慰的拍拍他肩頭:“阿秀,對你,我是很放心的。二哥我癡長你幾歲,但論起歷練和經歷,我遠不如你。你機敏過人,處事果斷,剛柔並濟,勝我百倍。你掌控遠東,將來更可能併吞魔族,手握重兵和地盤——你不要學我,二哥是個沒出息的,你前前途無量,好好努力。”
聽着斯特林說話,紫川秀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面上卻是一點沒表露,笑呵呵的攬住了斯特林肩頭:“斯特林老闆,祝你生意興隆!”
“謝謝,秀川老弟,到時請多多幫襯小店生意如何?”
“沒問題……能免費嗎?”
“滾!”
斯特林作勢要踢,紫川秀閃身躲開了。好久沒有這樣毫無心機的嬉笑了,二人哈哈大笑,只覺心頭舒暢,彷彿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
“阿秀,我走後,將來的遠東與家族的關係如何,那是下一任軍務處長該操心的事,我也不用費這心。只是希望,將來家族與遠東之間若出現紛爭,你能看我面子上,給家族留幾分餘地,若能避免,儘量不要與家族動武——那二哥我就很承你的情了。”
紫川秀知道,在軍務處長位置上,斯特林其實一直在暗暗的照顧自己,他充當了自己與家族之間的聯繫紐帶,給自己最大的寬容。自己很多不是,他都帶自己給掩了下來。現在,他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以後,你可不能那麼任性了啊!”
人生得此兄弟,無復何求?
紫川秀心頭感動,卻笑着說:“二哥。你把我說得好像遠東的獨立軍閥似的。”
“呵呵,認不認,你都是遠東軍閥,統領身份只是一件外套而已。”斯特林隨手從地上折起一根茅草,輕鬆的舞動着:“事情發展成這樣。家族或許有不對之處,但誰對誰欽慕太複雜了,我們不討論了。我只想問,阿秀,你打算把遠東帶向何方?——別誤會,我只是好奇想問問而已。”。
紫川秀很認真的想了一陣,最後還是頹然說:“二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隨遇而安。”
“解決的法子不是沒有。乾脆,你跟寧殿下結婚。”
“什麼?”
“寧殿下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她可成一代明君。難得的是,她對你一往情深,你是輔助她的最好人選。遠東與內地再度複合,你們夫妻統治新生紫川帝國,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說完,斯特林很用心的看着紫川秀。
紫川秀嗯了一聲,卻不說話,清亮的月光灑在他英俊的臉上,臉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麼。於是斯特林明白,自己了觸碰到了紫川秀最爲第三而脆弱的傷口了。
二人並肩走了長長一段路,走過大片的樹木和草地,走過了茂密的松樹林,營地的光亮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小點。最後,二人都走得累了,背靠着一個山丘,並肩而坐,什麼也沒說,望着深邃的星辰和廣袤的平原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在非常細微的馬蹄聲遙遙傳來。二人同時警覺。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的說:“塞內亞人的遊騎兵!”
遠東和家族聯軍雖然已對魔神堡形成了合圍,但魔神堡實在太過寬廣巨大,合圍的陣線並不嚴密。兩軍的偵騎不時在那犬牙交錯的控制地帶交手,尤其是魔族的遊擊騎兵,不時出沒在人類軍陣的周邊查探人類軍情。
蹄聲越來越響亮,兩位統領伏低了身子,匍匐在小丘背後的陰影中,在那草叢的縫隙中望去,遙遙的地上有兩個騎馬的黑影在疾走,晚風送來了馬蹄聲和他們修長的歌聲,歌聲蒼涼而悲壯。兩個遊騎策馬歌唱,轉眼已離得遠去了。
斯特林的塞內亞語不是很熟,問紫川秀:“他們在唱什麼呢?”
低頭傾聽着那風漸漸遠去的歌聲,紫川秀像是沒聽到斯特林的提問,呆呆的望着那兩個遊騎消失的地平線眺望出神。
“他們在唱什麼?”斯特林又問了一次。
紫川秀這纔回過頭來,學着剛纔的調子,他低聲的吟唱道:
年輕姑娘在春天熱淚盈眶,對戰士說愛情永不變幻,
爲了美麗姑娘,在第一仗,
英俊少年把熱血灑在疆場;
那邊河上,浩浩蕩蕩的黑河邊,
爲王國殉難了一個年輕英雄,
風兒拂動他那金黃色的頭髮,就像愛人的手把頭髮撫弄,
濛濛細雨用盡心力把白骨洗淨,一坯黃土慢慢將它掩埋;
青年就這樣犧牲,勇士就這樣犧牲,
他們爲祖國戰鬥,死也不動搖;
年輕的姑娘轉眼把他忘懷,把朋友從心底忘記,
啊,英雄歲月,地久天長……
兩人對視着,在紫川秀黝黑的瞳孔裡,斯特林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淚光。
“二哥,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
童年時天真無瑕的憧憬,青年對愛情的忠貞和愛戀,所有美好的嚮往,夢想的破滅與重建,到了如今,統統化爲對權力的妥協和讓步。
轉頭望去,眺望遠方那巨大而遙遠的魔神堡,想起自己和初戀,他亦覺得心頭酸楚,不知不覺間,久違了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兩軍會師的第三天,也就是七八五年的七月十三日,對魔神堡的圍攻正式開始了。
魔神堡,號稱大陸第一要塞。誰也說不清,它到底是哪一年,由誰興建的這座雄偉城堡。按理說,興建魔神堡如此巨大的工程,應該在歷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但奇怪的是,在魔族任何一本史書上,即使是魔族最爲推崇的神典上,都找不到興建魔神堡的任何記錄。
有些魔族的有中國特色學家聲稱,這並非是神典的疏漏,實際上是因爲魔神堡的興建更在神典的撰寫之前,它的歷史恐怕能追溯到衆神時代之前。
“魔神堡”的名字是人類稱呼魔族王國道都的譯名,它的真正原名爲“至高無上大魔神恩賜其忠誠臣民聳立於大地上的無邊光榮之城”。但這個名字實在太長也太拗口,長而久之,魔族各族乾脆就沿用了人類的譯名,用“魔神堡”作爲這座大城的名字。
早就知道魔神堡是大陸第一要塞了,但在親眼目睹之前,任何人都無法想象這座城市的雄偉。遠遠望去,它就如一座聳立在地平線上的巨山,城牆高達三十多米,全部用整整兩米長,一米寬的巨大黑石砌成,看不到一點縫隙。城牆全部被建造者都有意的造成厚實的菱形波浪起伏牆角,厚度達十二米,延綿長達十五里,城牆下的護城河深五米,寬度達到三十米,足以讓任何戟都葬身河底。
根據魯帝等人的說法,在高聳的城牆之後,魔神堡還設置有專門的甕城和伏擊用的巷道、刺馬陣、長矛陣、陷陣等防禦工事,內城城牆多達四層,一層比一層堅固。在城中設有分散的糧倉,儲藏糧食足夠五萬軍隊食用三個月。城中的水源是打井水,城中有豐富的地下水,進攻都無法斷絕守衛者的水源。
因爲家族催促甚緊,儘管並無十分把握,斯特林還是下令進行了一次試探性進攻。遠東的半獸人部隊、騎兵部隊,再加上紫川家的本土兵馬,各路兵馬齊齊展開於魔神堡之前,儼如氾濫江潮,洶涌撲向魔神堡的外圍工事。而一零一特種師更是冒險抵近敵陣,以弩機和投石近距離轟擊,爲作戰部隊提供火力掩護。當下。轟隆聲、喊殺聲連綿不斷,落石、前矢紛如雨,場面蔚爲壯觀,實效等於沒有。
進攻最終以五百多半獸人士兵、八百多家庭士兵傷亡而告終,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人類卻連哪怕在城牆上打開一個缺口都辦不到。觀戰不到一陣,人類將帥們就明白了,戰鬥必定會無功而返。並非參戰將士不夠英勇,實在是堡壘堅固得超乎人類想象,在投石車的密集轟擊下,城牆居然連一個城垛都沒能打掉,投石都被那設計成菱形的城牆從旁邊彈開了,飛箭叮叮噹噹刺在城牆上,卻對躲在城垛後的弓箭手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