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布森帶領的半獸人戰士陸續地在對面的叢林間出現,當紫川秀部隊到達時,他們正散開來,或躺或坐地歇息。看到人類的士兵加入他們的行列,半獸人眼睛裡露出了厭惡和蔑視,卻沒有人出聲。想來事先他們已經得到了布森的警告。

漆黑中,一個骯髒的半獸人攔住了他們,費了一番勁頭紫川秀才認出了,原來眼前的這個骯髒的傢伙正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布森。他的頭上包紮着一塊血污斑斑的土布繃帶,身上散發出一股血腥和汗酸混雜,難以形容的味道,有潔癖的白川退後了一步,屏住了呼吸。

“是光明秀嗎?”布森原先洪亮的嗓子現在已經變得沙啞而疲憊。

紫川秀走上來:“我在這裡。您受傷了嗎?”

“我看不見了!”布森嚴厲而委屈地喊道:“我爲什麼會看不見的?爲什麼?魔族兵不過只是朝我腦上敲了一下,又沒打着我的眼睛——結果我就看不見了。爲什麼?”

就着樹林間滲下來的星光,紫川秀呆呆地看着對方那圓睜的雙眼,看上去毫無異狀,只是瞳孔呆滯。雖然紫川秀不是醫學方面的專家,卻也明白了,很有可能是因爲對腦袋的強烈的一擊導致視膜受損失明。

他輕聲地安慰他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只是暫時的,你會好的。”

布森漠然地點點頭:“光明秀,我們盡力了,但沒能阻止魔族,他們仍舊在前進,我們傷亡慘重。”

就是不用布森說,紫川秀也可以看出了,他們確實傷亡慘重。在林子中間的草堆裡,躺着奄奄一息的重傷員們——肚皮被魔族兵刺槍挑破流出了腸子的、斷胳膊少腿的、腦袋開花的——傳入耳朵中的嘶啞呻吟聲連綿不絕。

幾個瘦骨嶙峋的半獸人婦女正在傷員附近忙碌着,用燒酒給傷員們清洗傷口——這引起了傷員一陣可怕的吼叫——用土布做成的繃帶和半獸人慣用的草藥給他們包紮傷口。

更遠的,躺着的是那些已經不會動也不會叫的人,屍體整整齊齊地排成一片,一片白茫茫的草蓆蓋住了那些戰死士兵的臉。

“魔族仍在前進……”布森喃喃地說,他伸出手在面前舞動着,彷佛想抓着什麼並不存在的東西,紫川秀連忙抓住這雙顫抖而慌亂的手,感受出對方的焦慮。布森用力地反握住紫川秀的手,突然平靜了下來:“絕對不能讓他們到達聖廟!絕對不能!”

“是的,他們不可能到達聖廟的。”紫川秀安慰布森說:“這幾天,我們給了他們很大的打擊,我們燒了他們糧草車隊,我們殺了他們的一百七十三個士兵,他們現在前進得越來越慢了、越來越小心了——他們已經在害怕了!只要我們堅持住,援軍會很快趕來的。”

布森側着腦袋傾聽着,他長舒緩了一口氣:“你們乾得很漂亮,光明秀,比我們這組幹得好多了。我們只殺了不到一百個魔族兵,卻死了六十多個弟兄,傷了七十多個——光明秀,現在我看不見了,你領着我的人繼續幹吧。”

紫川秀習慣地點點頭,馬上想起來對方現在已經看不到了,他用力地握緊了對方的手,表示同意。布森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旁邊的半獸人士兵攙扶着他下去了。

“準備聽候您的指示,光明大人。”

紫川秀回頭看了看,一個年輕的半獸人士兵站在後面。紫川秀認出來了,他就是前幾天當紫川秀從聖廟回來時候給紫川秀領路的。紫川秀點點頭,問:“你們隊伍還有多少人?”

“報告大人,我們隊伍裡保持有作戰能力的還有二百一十七人。”

“叫他們跟我走。三裡外的龍牙山下有魔族的一個大隊,我們把他幹掉。你們的人,編入我的隊伍中。”

“是的,大人。”那個半獸人小夥子毫不猶豫地執行了紫川秀的命令,從樹下把那些睡着的士兵一一叫醒,半獸人士兵們沉默地加入了紫川秀的行列。

相比於紫川秀這邊清一色地佩帶馬刀,他們的武器就顯得五花八門了。

有刀刃上鏽跡斑斑的馬刀,有的是手工打磨的標槍,有的是狼牙棒,有的只是一根鐵棍,但無論誰都不敢小看他們,半獸人那魁梧的身軀和滿溢的戰意彌補了他們兵器上的不足。看得出來,他們對自己的指揮官突然變成了人類有點不情願,但還好,並沒有人出聲抗議。

白川在小聲地清點人數,過了一陣子,她小聲地湊過來跟紫川秀說:“大人,我們一共是兩百七十人,其中有五十三人是人類,其餘的都是半獸人。”

紫川秀點點頭。可以說,保衛聖廟的武裝力量中最強大的一支已經掌握在自己手上了,因此責任也落在自己身上了。他盤算着用這麼一支不大不小的部隊可以幹些什麼。

魔族已經加強了警戒,現在他們行動都是以整個大隊爲單位的,再想像前幾天那樣找到那些落單的中隊下手已不可能了。可是,自己啃得下整整一個大隊,五百多人的魔族軍嗎?

紫川秀沒有把握。

但是,現在魔族距離最後防線千尺崖已經不到一天的路程了,如果今天晚上還不能給魔族軍以重創,那按照布丹原先的安排,全部的游擊隊將收回去嚴密防守千尺崖一帶,再也沒有出擊的機會了。

他走到隊伍的前面,揚聲問:“有熟悉這一帶地形的嗎?”

參差不齊的幾隻手舉了起來,幾個當地的半獸人士兵出列,面無表情地看着紫川秀。

紫川秀把他們叫過來,打開地圖指點他們看:“三裡外,魔族軍的一個大隊正背靠着龍牙山歇息,他們正面防範得很嚴密,但是背面靠懸崖的那邊,卻是根本毫無防備的。你們誰知道上龍牙山的路嗎?”

半獸人們都不出聲,面面相覷。

最後只有一個穿着狼皮背心的半獸人舉起了手:“光明大人,我是多馬村的採藥人,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上去,但是這條路非常危險的。”

“再危險我們也不怕!”那個先前爲紫川秀帶路的半獸人小夥子搶着說:“大人,你讓我們去吧!”

其它的士兵也紛紛表態:“爲了保衛聖廟,我們不怕危險!”

紫川秀默默地看着土兵們激動地表態,一個個羣情激憤。他忽然覺得布丹實在很可惡,爲什麼要這麼愚蠢,犧牲活的生命去守護一座死的廟宇呢?

在他原來的設想中,寶貴的兵力不應該這樣浪費的,應該在一個更大、更廣闊的範圍內與魔族廝殺作戰,伺機消滅魔族的力量,而不應該這樣毫無迥旋餘地地跟魔族死拚爛打。戰略上的錯誤定位侷限了自己戰術上的選擇空間,現在,只有依靠破釜沉舟的一戰來阻止魔族的前進了。

“那好吧,我們出發。”

星星在頭頂上閃爍着光芒,長長的一行人攀爬在陡峭的山壁上。這是條非常險窄的小路,一邊緊靠山壁,只有不到幾寸的地方可以落腳,如果踏空了,另外一邊就是萬丈深淵。害怕引起魔族的注意,隊伍裡沒有點火把,只有依靠頭上那片依稀的星光照明。

士兵們扶着山壁,戰戰兢兢的前進,生怕重心不穩失足——先前已經有一個半獸人士兵因爲一腳踩在鬆動的浮士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突然向外傾斜,他的手無力地在空中舞動了一陣,卻抓不到什麼可以穩住的。他後面的士兵也不敢伸手去救他,因爲害怕會被他一起拉下去。整個隊伍都看到了,當這個士兵傾斜着身子掉下去時,面上那絕望的表情。

但令紫川秀佩服的是,在整個過程中,自始到終,他一聲都沒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掉了下去,就像一塊石頭似的沉默。

望着他掉下去的深淵,紫川秀默默致敬:這個不知名的半獸人士兵,表現了他所理解的英雄氣概。

在危險的山路上攀爬了大概兩個小時,當部隊到達山頂那塊比較平坦而安全的區域時,已是凌晨三點鐘了。

紫川秀擔憂地看了下東邊的天空,害怕清晨的到來會讓他們一夜的辛苦成爲白費。

不知爲何,到了山頂上才發覺,天上的星星反而顯得比平地時候更高了。

那個領路的半獸人走近來說:“從這裡去,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魔族背後的懸崖去。”

他首先在前面領路,帶着大家從另外一個方向下山。在黑暗中,下山比上山更爲困難,幸好今天的運氣都還不錯,下山的一路上沒有人摔倒。

到了龍牙山懸崖的頂端,在前面引路的半獸人舉起一隻手,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舉起手來,把噤聲的信號傳遞下去。其實就是不用信號,大家也可以看到前方懸崖下面密林盡頭跳躍的那一叢光亮,那是魔族部隊休息營地的篝火。

紫川秀看了下天色,一片黑黑的烏雲,壓得很低,黑暗更加濃重了,估計是凌晨四點多了,正是夜襲的好時機。他喃喃:“正是時候。”揮一下手,秀字營士兵開始解開纏在腰間的長繩,一頭牢牢地綁在懸崖頂的大石上。十幾條繩子緊貼着山崖,同時悄無聲息地放了下去,繩子的落點正在魔族營地的後部,懸崖下面的那片黑暗密林中。

幾個當地的半獸人上來向紫川秀請戰:“大人,讓我們先下去吧!”

紫川秀搖搖頭,這種特種作戰正是秀字營的特長,正好讓秀字營展示下特訓的成果。

他小聲地問:“羅傑,白川,你們兩個誰先上?”

“我來!”兩人幾乎同時回答。

紫川秀點頭:“是白川先說的,白川,帶你的小隊上。”

“明白了,大人!”白川非常興奮,她輕聲招呼十幾個秀字營士兵,帶着他們順着繩子爬了下去,那種輕盈的動作和快捷的速度讓半獸人士兵看得呆了:他們的動作比猴子還要靈活敏捷,十多米懸崖,不到幾秒鐘就下了,而且沒發出一點聲響。

落地的秀字營士兵立即擎出了隨身的弓箭,半蹲着身子。他們形成了一個半包圍圈散佈在落地點周圍警戒保護,一雙雙警惕的眼神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第二組!”隨着紫川秀的一聲輕聲命令,羅傑迅速帶着第二批人類戰士同樣迅速地攀爬而下,這組和第一組會合後,土兵一下子向四面散開,伏倒在厚厚的樹葉層中,遙遙圍住了那一片閃爍的、跳躍着的火光和影綽的營帳。

接着又是第三組秀字營土兵,紫川秀就在這一組中。他剛下來,白川對他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第一組偵察完畢,沒有發現敵人有潛伏哨。”

紫川秀點點頭,虛切一下,意思是:“動手吧!”

白川有點驚訝,用手指比出個問號來,意思是:“不等半獸人部隊下來嗎?”

紫川秀堅決地搖頭。等半獸人部隊下來雖然可以人多點,但是他們沒受過這種專門的訓練,肯定會弄出聲音來的。如果讓魔族有了警戒,那就失去了戰術上的突然姓了。

他再重複了一下先前的動作:“殺!”

白川用目光示意:“收到!”起身一揮手,隊伍分散成一字的散兵線,秀字營的士兵們彎着腰地快步前進,不時撥開擋在他們面前的樹梢和枝葉。

出了林子以後,隊伍步子變成了小跑,只聽見靴子踩在地上密集的刷刷輕響聲。由羅傑帶領着,第一道散兵線如同幽靈般閃入了帳篷之間,他們行動非常的輕,一點也沒有驚動熟睡中的魔族士兵。

雖然只是臨時的宿營地,但是魔族軍的軍營佈置得非常有規模,帳篷擺得整整齊齊,行與行之間,列與列之間都有一米的距離。這給紫川秀計劃中的火攻造成了一定的困難:距離太遠了,火勢難以蔓延,而且沒等火焰蔓延起來,魔族士兵就會被驚醒了。羅傑一時間有點難以抉擇,他從帳篷之間探出個腦袋打手勢向紫川秀請示。

紫川秀一揮手,示意按照原來計劃幹。

他心裡有數,雖然不能靠火攻來大量的殺傷敵人,但是熊熊的烈火會給剛從睡夢中驚醒的魔族兵心理上巨大的恐慌。他計劃的就是在魔族軍從被驚醒到恢復秩序之前的那一段短暫的時間內,給予魔族最大的打擊和殺傷,儘可能地削弱他們的實力和抵抗意志以後,再將半獸人的軍隊投入作戰,期待一舉能將敵人擊潰。這是冒了一定的風險的,敵人數目是自己的兩倍,魔族正規軍的戰鬥力也不是倉促組合的鄉民所能比擬的,如果自己不能在第一個回合打垮敵人,如果敵人能穩住陣腳轉爲相持戰的話,那就要輪到自己這邊捱揍了,更不要說附近的魔族部隊得知消息後會馬上趕來增援,那自己真的想逃都沒地方逃了。

所以,第一輪打擊必須要罄盡全力,要狠、要重、要將敵人打得回不過神來。紫川秀想了一下,最後把跟在自己身邊的弓箭隊也給派了過去。二十幾名弓箭手們搶佔了營中的制高點和要害的有利位置,箭頭瞄準了一個個帳篷的出口,裡面隱隱傳出了魔族兵呼呼的鼾聲。

羅傑的部下開始點火,把篝火堆中燃燒的木炭一塊塊地挑到帆布的帳篷上去,帳篷的外布上冒出了嫋嫋青煙,赤紅的火苗一點點地大了起來。

“度莎拉(怎麼回事?)?”營地的另外一邊傳來叫聲,一個在外圍值勤的魔族哨兵看到了冒起的輕煙,大步地走了過來。弓箭兵馬上閃入帳篷背後隱蔽起來,來不及找帳篷的士兵則閃電般就地臥倒在帳篷中間的陰影裡。

魔族哨兵單手提着刺槍,一邊接近一邊不滿地埋怨着:“度諾西!”

(該死!),他還以爲是自己的同伴不小心燒了帳篷。

走着走着,他突然一下子警惕地停住了腳步,雙手端起了刺槍,朝埋伏的地方大聲地喝道:“瓦度沙亞里?(什麼人?)”營帳後一個人類弓箭手的影子被他身後的火堆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地上。響亮的喊話在夜色中遠遠地傳了開來。

埋伏在營帳之間的人類戰士大叫不妙:雖然他們不懂魔族語,但也可以看出這個魔族哨兵喊話聲中敵意十足,握槍的姿勢緊繃,全身充滿了戒備的味道。沒等紫川秀髮令,白川已經低聲下令了:“殺了他!”

“嘍!”的一聲弓弦脆響,魔族哨兵痛苦地呻吟一聲,倒在地上滾來滾去,身子痛楚地縮成一團。他的喉嚨上中了一箭了,再也喊不出聲來了。

但是損失已經造成了。遠處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其餘的哨兵已經聽到了動靜,成羣結隊地朝這邊過來了。

全盤計劃都給打亂了,紫川秀顧不得隱蔽了,大叫一聲:“快動手!”

弓箭手們紛紛從躲藏的地方放箭,“颼颼颼颼!”第一輪弓箭準得非常驚人,幾名趕來的哨兵一個接一個栽倒塵土,慘叫和呼號撕破了夜空的寂靜。

沉睡中的魔族士兵聽到聲響,一個個睡眼惺忪地從帳篷裡探頭出來:“度莎拉(怎麼回事)?”看到的卻是一片瀰漫的煙幕和熊熊的火光,刺鼻的濃煙薰得他們睜不開眼睛也喘不過氣來。眼看着四面八方到處都是一片跳躍的火光,魔族士兵大叫:“失火了!

失火了!”連盔甲和武器也來不及拿,他們連滾帶爬就從帳篷裡滾了出來。早就虎視耽耽地埋伏在一邊的秀字營士兵馬上就兇狠地撲了上去,一陣兇狠的鋼刀劈砍,還沒清醒的魔族士兵被殺得慘呼連連。有人驚呼:“敵人襲營了!”

“是人類的軍隊!紫川家來了:”

“救命啊!着火啦:”

魔族大營一片喧譁,人羣中,大隊長舉着火把高聲呼喊着:“弟兄們,弟兄們,不要怕,鎮定,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結果慌亂的人羣紛紛向他涌過去,活生生地把他踩死了。

還有一個責任心很強的魔族百人隊長舉着火杷,在人流中跑來跑去地安慰大家:“這裡是很安全的,弟兄們,不要驚慌!”話音未落,他的眉頭就中了一箭,現身說法地教育了大家這裡有多“安全”。

等到幾個舉着火把的魔族——其中有軍官也有士兵——接連不斷地中箭倒地後,魔族兵也明白了對方的目標選擇,他們哇哇怪叫着像被燙着了似的,一下子丟下了手中的火把。火把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更加增加了人羣的恐慌。

秀字營的士兵抓住了魔族慌亂的機會,對着魔族人衆大聲吶喊着發起了衝鋒。他們埋伏在一邊蓄勢待發,銳氣正旺,猛撲上前,又砍又劈的。碰到了他們,睡眼惺忪的魔族兵馬人數雖多,卻如同一羣肥羊碰到了惡狠,根本無從抵擋,一個個遇刀刀下死,碰劍劍下亡。

最可怕的是領頭的羅傑,他提着一把足足有兩米長的斬馬刀,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腦袋,彷佛在漫無目的地閒逛,但一有哪個驚惶失措的倒楣鬼進入他身周的三米範圍內,那把斬馬刀馬上就像有生命似的動了起來,彷佛就似天上的雷打下來一樣不可躲閃,將敵人連人帶武器地斬成了兩截,非死即傷。

看着他手中摘着血的刀刃,沒有人敢阻擋他的去路,一見到他走近,魔族兵立即自動地分開一條路來。

混亂中,驚惶的情緒是可以傳染的。不知是誰大叫一聲,“哇,逃命啊!”魔族的人羣立即潰散,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魔族士兵昏頭昏腦的,心頭只有一個念頭:“跑到人多的地方去,那裡最安全!”於是他們從東頭涌到西頭,又從西頭涌到東頭,方向相反的人潮互相沖撞着,到處是人碰人,士兵們擁擠成一團,擠得哭爹喊孃的。在搔亂的中心地帶,幾十個帳篷被大羣大羣逃難的士兵踩平了,有一些沒能及時爬出來的士兵被帳篷壓在底下,又被大羣人從他身上踩過,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聚成一羣的魔族兵馬被這麼小小的一撮人類兵馬殺得四分五裂,四散逃走。潰散的人羣中,魔族軍官盡力地整隊,他想反攻,但他實在沒法辦到。人羣剛剛停腳聚攏,那羣如狼似虎的人類馬上就撲了上來,毫無鬥志的魔族敗兵一擊即潰,狼狽到了極點,步兵們亂成一團,驚惶、恐懼,拚命地躲開後面追殺的人類,直往兩邊黑暗的林子裡鑽。

趁這時候的混亂,隱藏在黑暗中的人類弓箭手乘機大肆放箭偷襲,那些奔跑中的魔族士兵常常忽然慘叫一聲就一頭栽倒地上,慌亂中,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後面的魔族兵就毫不猶豫地將他踩在腳下。

營帳的中間部分,魔族兵人數雖然多,卻因爲措手不及和驚惶失措,給只有幾十人的秀字營殺得落花流水。但魔族兵營的左翼並沒有受到襲擊,他們的軍官和士兵被中間傳來的巨大的喧囂吵醒後,只愣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襲營的敵人並不是很多。

他們迅速地武裝起來,在魔族軍官的指揮下,這批魔族兵避開了逃跑的人羣勢頭,從左邊包抄了上來,正好遭遇上了正在追殺潰兵的秀字營部隊。

混亂的衝突中,雙方都沒能形成有組織的陣形。此時,中軍營帳的火勢已經蔓延了,火亮通明。燃燒的一片營帳之間,雙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叫罵聲、清脆的兵器碰撞聲、戰馬嘶鳴聲連續不斷,大家在捉對搏殺,進行着一對一的單桃和白刃戰。這正是魔族所期待的:人類兵的單兵作戰能力一般弱於魔族,特別是在短兵相接的肉搏時候,一般是人類吃虧的。有些想揀便宜的魔族兵更是猛撲向弓箭手:近在咫尺的弓箭手卻沒有步兵保護,真是再好不過的目標了。

但魔族很快發現,眼前的這批人類比起他們以前遭遇的,強得太多了。

那些近身戰的刀手,一個個身法靈活,刀技嫺熟,而且力道大得異乎尋常,雙方兵器剛一相格,魔族兵的手立即出奇地打了個抖,整個手臂連同胳膊都麻了。就連那些通常被認爲是害怕近身戰的弓箭手們,同樣也不好對付,乾脆俐落地把弓箭往背上一掛,赤手空拳就能迎戰。

激戰中,秀字營士兵便出了自己的奇門絕技:一掌十二層功力的降龍十八掌打過去,十個八個魔族兵齊齊倒下,內傷嘔血不止,有的士兵使化骨棉掌的,把敵人打得全身骨骼盡碎,連身上的披甲和厚厚的盾牌都擋不住那可怕的掌力;有士兵修煉的是九陰白骨爪加大力金剛指,直勾勾的一爪摧枯拉朽似的擊穿了敵人的盾牌和披甲,直接挖出了魔族兵的心臟;還有幾個修練的是金剛罩、鐵布衫一類外家功夫的,任憑几個魔族圍着他刀削劍劈,他只當是撓癢…………一對一的交手下,魔族兵完全不是對手,不到三、兩個回合,幾十魔族兵有的七竅流血死,有的全身骨骼盡斷而亡,有的吐血不止死,有的被挖去了心臟,有的腦殼上被人用手指活生生地抓出幾個洞來……死得千奇百怪,慘不堪言。

第一次見識人類高深武學的魔族兵們嚇得直叫:“有鬼!”

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士,並不是沒見過戰鬥和死人,但是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超越了他們的認識範圍:一向被認爲弱小的人類竟然有這麼可怕的本領,血肉之軀可以刀砍不進槍刺不入,隨便一拳一爪可以碎鋼破鐵,一掌能將人打得全身骨骼粉碎,軟得像條布口袋似的癱在地上卻又偏偏不死,叫聲悽慘得哪怕老虎聽了也掉眼淚;有一個魔族兵心臟被挖去了,他整個人痛楚地捲成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卻一聲也喊不出來;還有一個的後腦頭骨被九陰白骨爪抓了五個洞,他整個身子縮了起來,雙手死死地抱住後腦,彷佛是想把流出來的白色腦漿塞回去似的…………

這一幕場景實在太可怕太詭異了。在魔族兵的眼裡,這羣黑夜中突然出現的人類彷彿是傳說中的惡靈降世,不可以人力對抗。剩下的魔族兵不敢戀戰,趕緊退入那一片黑暗中。

魔族軍官大聲地呵斥着敗退下來的魔族士兵:“怕什麼,他們只有那麼一點人,我們再上!!”

士兵們一個個語帶顫抖地哭訴:“長官,他們不是人類啊!人類不可能有這麼可怕的!”

“他們是魔!他們是妖!我們怎麼能跟妖魔打啊?”

魔族軍官勃然大怒,揮手一刀把那個倒楣的傢伙砍了:“混蛋!他們明明是人類,哪裡是什麼妖魔?即使他們真的是妖魔,我們有無比英明睿智的神皇陛下庇佑,正氣護身,不畏懼任何惡靈!再有胡言亂語動搖軍心、臨陣逃脫的,就是這個下場!”

想起了最尊敬的神皇陛下,魔族士兵們的勇氣大增。恰好在這個時候,宿營地右翼沒受到損傷的四個魔族中隊完成了集結,他們大聲吶喊着,朝佔據着大營中間的人類部隊衝來,殺聲震天。看到這幕情形,受到鼓舞的左翼魔族兵頓時忘記了剛纔的慘敗經歷,軍官趁機高呼一聲:“瓦格拉!殺光人類!”

“瓦格拉!殺光人類!”魔族兵們異口同聲地應和。

有人第一個衝了出去,接着,所有的魔族兵跟隨在後,全部又殺了上去。

這次他們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教訓,不再急躁和冒進。

黑暗中,魔族軍官熟練地發佈着各種口令:

“刺槍手,第一排!”

“盾牌手,第二排!”

隨着急促的口令聲,剛纔還亂成一團的魔族士兵立即肅然無聲,只聽到軍靴在奔跑的聲音。頃刻間,一個又一個隊列排列完畢,各種武器很快地完成了組合,顯示出訓練有素的魔族正規軍與草創民軍的極大不同。

大羣的刺槍手在前面開路——魔族已經發現了,與眼前這羣人拚近身白刃戰是最愚蠢不過的事情。他們改用長刺槍,目的是用刺槍的長度來剋制人類的武功——而近身戰刀手跟隨身後,一排又一排,行與行之間絲毫不亂,相互接應,各種兵器配合有素。

眼見剛纔失敗的魔族重又捲土重來,秀字營的士兵一個個大笑:“那羣廢物又回來了!”剛纔的勝利衝昏了他們的頭腦,爲了顯示自己的勇敢,他們一個個比賽似的衝了過去,口中大呼小叫:“看老子的!”、“來吧,哈哈!”

儘管白川在一個勁地高聲命令:“回來!我命令你回來!”但士兵們猶如不聞。

他們很快就後悔了——等到秀字營的士兵衝到面前,魔族的隊列突又一變,正面的魔族兵且戰且退,吸引人類的土兵深深的突進。這時候魔族軍官一聲呼喝:“包抄!”

立即的,魔族的兩翼快速地分出幾個小隊穿插了上來,將衝進來的人類分割包圍在中間。

一時間,秀字營的情形十分不妙,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儘管在一對一的廝殺中,魔族並非秀字營的對手,但現在他們佔了人數上的優勢,往往是幾個甚至十個以上的魔族兵來圍攻一個人類,一時間,無數的槍林箭雨一齊朝中間被包圍的人類土兵傾瀉而來。

這時候大家才明白過來,擁有絕世武功並不是就等於戰場無敵。

戰場拚殺與江湖爭鬥完全不同,前者講究的是效率,招數要乾脆、直截、兇狠,要一擊致命,不能有一絲的拖杳和花招。相比之下,他們所修煉的武功裡有太多不必要的虛招,招式也太過繁瑣太過複雜了。

一個秀字營士兵剛使了個“白鶴亮翅”的虛招,火候十足,立即成功地達到了誘敵的目的:十幾把刀同時“呼呼”地斬了下來,將這位未來的武學大師劈得血肉模糊。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不是我武藝沒學好,只是敵人不按照秘籍上說的來打,我有什麼辦法?”

而且,戰場廝殺更重要的一點的是同伴之間的配合默契,你進我退,互相之間要相爲呼應。不然,縱然是一流的好手,如果單身在亂軍之中,最後也只有落得力竭身死的下場。

這些,缺乏實戰經驗的秀字營官兵都不懂。紫川秀、羅傑等有沙場經驗的軍官事先也忘記跟他們說了,爲此,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到處都是武器。

被圍在中間的人類士兵憑着過人的身手可以躲開一把砍刀,擋住一支刺來的長矛,躲開幾根射過來的箭天——但他卻躲不過從不同方向同時戳過來的十幾支刺槍再加無數的刀削劍劈。而且在這種被圍攻的情況下,只要受一點傷,那就等於死亡。

一個被包圍了的人類士兵慘叫:“羅傑大人,救我!”

可是羅傑正被魔族的刺槍手們糾纏着,數次衝擊都被對方遠遠的挺刺逼了回來,面對着由配合得默契十足的幾把剌槍,羅傑空有一身好武功卻無從發揮,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受傷的士兵被魔族刺槍手活生生地刺穿,然後魔族刀手猛撲上來,將他砍成肉醬。

羅傑看得血脈賁張,怒不可遏,卻又絕望地無能爲力。不到幾分鐘時間裡,人類士兵傷亡慘重。隊伍被一點點的壓縮、分割,人數在漸漸地減少。

得手後的魔族越戰越勇,已經佔據了全面上風。白川見勢不妙,一邊周旋一邊呼叫:“向我集合!殺過來,向我集合!”

羅傑猛烈地向前一衝,“颼颼”風聲響動,四把刺槍同時兇狠地直戳過來。

羅傑悶哼一聲,忽然一側身一移,刺向面目、胸口的那兩槍統統落空,刺向下腹的那槍斜斜擦着他的腰過去了,“哧”的一聲,左肩頭中搶,鮮血噴涌——但拚着受傷,羅傑已經逼近了對手,大吼一聲:“去死!”斬馬刀奮力一揮,面前的兩個魔族刺槍手被一起攔腰砍斷,慘叫聲中,猩紅的鮮血噴了羅傑一身一面。其他幾個魔族怪叫一聲:被羅傑那不要命的氣勢所攝,也爲了重新拉開距離好發揮長兵器的威力,他們齊齊後退了幾大步。

得到自由的羅傑立即脫身,轉而向白川衝去。看到他那滿身鮮血殺氣騰騰的猙獰模樣,一路上的魔族竟不敢阻攔,讓他毫無阻礙地衝了過去。兩人背靠背地並肩作戰,有了羅傑護住後方,白川精神大振,刀光一閃,魔族兵只感手上一輕,四把刺槍同時被削掉了槍頭。沒等他們回過神來,白川已經揉身而上,逼近了魔族的刺槍手做近身搏鬥。

她的動作並不大,就如水銀瀉地般,手上的刀光時而翻舞如浪,無孔不入地透入魔族的槍陣內,時而忽然大開大闔,勢若雷霆,十幾個魔族刺槍手竟然抵擋不住這麼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姓!不一陣,就有五人被一個接一個地被砍翻在地,啃了個滿嘴泥土。其他人竟然看不出他們是如何被殺的!雖然是多人圍攻,但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受攻擊的主要目標,對方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是對着自己而發的,自己萬分危險。他們被這細膩而犀利的刀法逼得立不住腳,步步後退。

兩人一步步地艱難前進,將分散在四處戰鬥的人類士兵一點點地聚攏起來,衆人背靠背地圍成了一個小圈子,將傷兵保護在中間。但因爲人類的集結,魔族方面的攻擊也隨之集中了起來。他們將人類包圍在了中間。白川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鋒利的刺槍、砍刀和魔族兵猙獰的臉,一陣吶喊聲響徹在魔族人羣密集的人頭上方:“不要讓他們跑了!”

大羣大羣的魔族刺槍手、刀手猛撲而來,一時間,那刺過來的長槍密密麻麻,簡直就如林子裡的樹木一樣密集。大羣魔族兵不斷地吶喊,衝鋒,拚殺,鮮血飛濺,倒地,新的又衝上去,廝殺…………可怕的攻擊一波接着一波,就像那大海漲潮時候的洶涌浪頭一樣連續不斷,不但沒有絲毫減退,反而越來越兇狠。魔族軍巨大的壓力將人類的圈子壓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收縮。

但秀字營仍舊在堅持抵抗,沒有一人投降(因爲知道魔族絕對不會寬恕自己的)。

在人類拚死抵抗的圈子周圍,雙方遺屍無算,一層又一層,雙方傷亡如此之重,屍體竟如同在平地上疊起了一堵牆,甚至可以讓人類士兵以這屍體堆來做遮擋的胸牆了,而猛衝而上的魔族便跳上了屍堆上居高臨下地攻擊,直到他自己被砍倒,成爲了這屍堆新的一部分。

魔族猛攻不止,人類死戰不歇,雙方殺得血流成渠。在這次的戰鬥中,初出茅廬的秀字營士兵非常勇猛,他們的雙手累得麻木了,馬刀捲了刀,可是依舊鼓起餘勇,亡命地向進攻者猛砍猛劈;有的人已經到了死前的彌留狀態了,眼前已經變得一片黝黑,有人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屈膝於地,即使這樣,他們仍舊做拚死搏鬥,沒有後撤,因爲也無處可撤了,身後就是同伴的背脊。

白川奮力地抵抗,這時候什麼見招拆招、後發制人統統派不上用場了,面對着那一片撲面而來的刺槍、砍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舞動着手中的馬刀,與敵人的武器相格,發出了連續不斷的“叮叮噹噹”響動聲。誰也不知道,這一瞬間究竟有多少致人死地的攻擊結擋了回去,但新的馬上又來了,一波又一波…………白川累得氣喘吁吁,汗水淋漓。繁忙之中,她抽空看了下身後,看到了羅傑臉上那絕望的表情,能戰鬥的士兵已經不多了。

於是她明白了,自己的死期就在眼前。

忽然,從魔族兵的後方,傳來了可怕的吼叫,這吼聲越來越響亮。魔族兵人羣裡出現了搔動,士兵們停止了攻擊,臉上現出奇怪的狐疑表情,互相詢問:“那是怎麼回事?”

一個赤手空拳的魔族兵面無人色地跑了過來,嚷嚷道:“不好啦,半獸人殺過來了!”

在他身後,可以看見大羣大羣的魔族兵狼奔兔突地涌過來,他們昏頭昏腦不辨方向地撞了過來,將圍攻白川等人的魔族圈子給衝散了,一邊跑還一邊嚷嚷道:“半獸人!

足有好幾千哪!他們殺來了!”

彷佛是爲了證實他們的說法似的,營帳邊緣外的那一片黑暗中傳來了半獸人低沉有力的戰號聲:“呼——卓——拉——”戰號越來越響,第一批手持鐮刀、刺槍的半獸人戰士已經出現在營地的邊緣了,正大步地衝近。

頓時,魔族人羣亂成一團,沒有人再去理會那羣還能勉強站立的人類士兵了,現在要緊的是如何應付那批新來的、更可怕的敵人。軍官大聲地號令:“不要慌,不要慌!”

疲憊的魔族兵掉轉了槍頭,勉強地列陣,準備迎擊新的入侵者,但機靈的卻已經偷偷地腳底抹油了,他們看出來了:今晚魔族軍連續被挫,銳氣已喪,士卒疲憊。而眼前的這羣半獸人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看他們那種如獅如虎般的可怕氣勢,今晚的戰鬥魔族肯定凶多吉少。

紫川秀甦醒起來以後,已經摸不到自己的刀了。他扶着一棵樹艱難地爬起來,站也站不穩,馬上又坐下。他吐出了嘴邊的血,陣陣噁心泛上喉頭,頭像是要炸開似的疼痛如裂,胸口很悶。他慢慢地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活着。

一點一點的,他努力地回憶,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剛纔的混亂中,一個魔族兵跑進了懸崖邊的那片黑暗的樹林中,正好碰到了在那觀察戰場的紫川秀。這次遭遇把雙方都嚇了一跳,紫川秀猛的向後跳躍了一步,魔族兵停住了急速奔跑的腳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臉上浮出了困惑的表情:究竟該怎麼辦?

兩人相隔幾步,警惕地對峙着,恐懼又敵視。紫川秀心頭叫苦:他身邊最後的護衛兵已經給派了上去,現在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奮戰了。他表面不露半點恐懼,雙手握空拳,低伏了腰,逼視着對方湛藍的眼睛。爲了避免刺激對方,他的手並沒有向腰間的馬刀伸去,一動也不動。

這個魔族兵上身歪歪扭扭地掛着件軍服,身體壯實,手上沒有武器,顯示他醒來得非常驚慌。盯着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紫川秀,他咧咧嘴,伸出舌頭來舔舔厚厚的嘴脣,神情漠然。兩人對峙了好一陣子,汗水不斷地從紫川秀的額頭上往下流,迷糊了他的眼睛。

他不敢眨眼,眼睛睜得大大地逼視着對方。

突然地,眼前的魔族嘴脣扯動獰笑了一下,呆滯的藍眼露出兇光,肩頭不安地動了動。依靠着豐富的戰鬥經驗,紫川秀馬上就知道:要糟!他立即摸袖中的匕首,卻摸了個空,纔想起來了,匕首已經贈送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半獸人少年了。

就在這稍稍的耽擱時間,那個渾身長着綠毛的魔族兵怪叫一聲“呀!”,“蹬蹬蹬”

幾步衝上來,側身用肩膀死命地往紫川秀胸口一頂,巨大的衝力將紫川秀一下子撞翻在地。沒等他爬起來,魔族兵已經緊撲了上來,狠狠的一腳揣向紫川秀的臉面,紫川秀急忙在地上身子一滾,躲過了。他立即還以顏色,在地上使個拌腳一掃,失去平衡的魔族兵立足不穩,一下子摔了下來。

但他也是十分兇悍,倒地後立即就伸手去掐紫川秀的脖子。

兩人滾在地上扭打起來,用盡全力,氣喘吁吁。滾動中,紫川秀的馬刀被壓在了身下,拔不出來,他衝這個魔族兵的面上打了幾拳,還用膝蓋使勁地頂他的肚子,那個魔族兵的嘴角被打得鮮血直流,但他的反應只是咧咧嘴,滿不在乎地就承受了這幾下打擊,那神情,彷佛他不過挨蚊子叮了幾下。仗着力氣大,魔族兵很快佔了上風。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膝蓋頂着紫川秀的胸口、半蹲着壓在紫川秀的身上,雙手掐着紫川秀的喉嚨,不時用力地搖着紫川秀的頭去撞身後的樹幹,發出了“蓬蓬蓬”的響聲。

紫川秀擰直了脖子,臉漲得通紅。他能感覺到,對方喘氣時候那熱乎乎的潮溼氣息一陣陣地噴到自己臉上,他兩手使勁地扳着對方的手指,卻無力撼動那強壯得猶如銅澆鐵柱似的毛茸茸大手。

漸漸地,漸漸的,紫川秀越來越喘不過氣了,胸口憋得發痛,頭腦暈乎乎的,眼睛的全部視線都被面前魔族兵那碩大的鼻孔所佔據,越來越逼近,耳朵裡充滿了“咿呀、咿呀”的怪叫聲……眩暈中,他起了個奇怪的想法:自己曾一人盡挫魔族王國頂尖高手,卻死在個不知名的普通魔族兵手上。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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