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母從悲傷中抽離出來,想起女兒正在身邊陪自己看舊相冊,她以爲女兒會再阻止自己,可半天過去了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羅母疑惑地看向女兒,卻見女兒一動不動地呆坐在那裡,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舊相冊,臉上的表情非常的複雜,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又像是在研究一道難題。羅母一時沒搞懂女兒的狀況,她沒有去打擾女兒,就這麼靜靜地坐在一旁。
“媽!這是什麼地方?”羅丹丹突然擡起頭,手指着一張泛黃的相片問向母親,母親則被她嚇了一跳。
羅母接過女兒手裡的舊相冊,推了推戴着的老花鏡,仔細地看了一眼那張相片,怔了一下,說道:“這是咱們家最早住過的地方,叫同宜縣,你啊,那個時候還在我的肚子裡呢,當然沒什麼印象了,就連你哥哥可能都忘記了。”
“那,這個女人是誰?”羅丹丹再次伸出手指向了相片中的一個女人。相片上是幾個人並排站在一個院子前,個個挺胸擡頭,表情有些僵硬,可能過去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照相的。羅丹丹先是認出了自己家的人,在其它幾個不認識的人中,站在最邊上的一個年輕漂亮女人依稀有些像肖言,但又不是很確定,從母親手裡拿過舊相冊又仔細地看了看,發現與現在的肖言不一樣,這個女人的臉要尖一些,看起來很消瘦,樣子既嫵媚動人,又稍帶些清秀的感覺。羅丹丹還發現相片裡的人基本上都是面帶微笑,就連不愛笑的父親都能擠出個笑臉來,雖然有些假了,但這個女人卻是板着一張死臉,生硬地看着鏡頭,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她是華龍集團的董事長,肖言,你做記者這行的,多少應該知道她。”羅母盯着相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表情有些嚴肅得發冷,“在同宜縣的時候,她家就住咱們家對面,相片上的其它人跟咱們家也都是鄰居。站在肖言旁邊的那個男人就是她的老公,跟你爺爺的關係不錯,你爺爺還幫他安排過工作,這是咱們搬家前與鄰居們的合影,算是留個紀念了。”
“那大家是一起遷到省城裡來的嗎?”羅丹丹光注意手裡捧着的舊相冊,沒有注意到母親那不願意多說這件事的表情。
“當然不是了,咱家是最早遷入省城的。”羅母簡單地回道。
羅丹丹奇怪地看了看母親,“不對啊,我在省城上小學的時候,她的女兒吳曉薇跟我是一個學校的啊,難道不是嗎?而且,我隱隱約約的記得我小時候好像見過她的。”
羅母怔了一下,隨後說道:“那是她家後來通過你爺的關係遷過來的。”
“是嗎?”羅丹丹想了想,“既然爺爺幫過他們家,那說明咱們兩家的關係應該是很好的,可我怎麼沒見過咱們兩家來往呢?還有,根本也沒聽你跟父親說起過這事?”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提它還有什麼意思呢?”羅母冷了臉,不願意再多說。
羅丹丹聽出了母親不高興的意思,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她又低頭仔細地看了看相處,突然對肖言的老公很有興趣。羅丹丹努力地回憶那天自己做的那個夢,試圖回憶起夢中那個男人的相貌,可她奇怪地發現夢中其它人的相貌都很清晰,唯獨那個男人只是一個模糊的樣子,根本回憶不出他的臉來。
羅丹丹仔細地盯着相處中肖言的老公,感覺他跟身邊站着的肖言一點兒都不般配,又黑又瘦的,還眼窩深陷,但他的笑容卻跟肖言的完全相反,雖然笑得有些傻了傻氣,但那笑容一眼就能看出是絕對真摯的。羅丹丹不禁感嘆了起來,這個男人就是吳曉薇的父親嗎?還真是讓人難以想像呢!
“行了,別再看了,該吃飯了。”羅母不高興地從女兒的手中拿起舊相冊。
羅丹丹沒有再說什麼,幫着母親收好相冊,就攙扶着她一起去了廚房。一旁待着優力看到羅丹丹和母親突然站了起來,被嚇得向後跳了一步,然後遠遠地跟在兩個人的身後。羅丹丹只要走動的動作大了些,優力就遠遠地躲開,可沒一會兒它又跑到羅丹丹的腳旁蹭。羅丹丹以爲優力在跟自己玩,時不時地擡起腳逗逗它。
羅丹丹陪母親在廚房裡忙活了起來,羅母看了一眼正在擇菜的女兒,說道:“週末你去趟奶奶那裡吧,上週你都沒有去她呢,這次把她接過來,咱們一起吃個飯,噢,對了,把你勇林也叫回來。”
“那好啊,我讓力天跟我一起去,到時候開車把奶奶接過來,但是,就怕奶奶不願意來呢。”羅丹丹高興地說。
“來家裡一起吃個飯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但要讓她住下來可就難嘍。”羅母想了想,“對了,李國宏的事恐怕是瞞不了她的,就算我們不說,她看新聞也會是知道的。你去的時候就只告訴她來家裡吃飯的事,等她到了咱家再慢慢告訴她你李伯伯的事,還有啊,說話要小心,注意言辭啊,你奶奶歲數大了,別再受了什麼刺激。”
羅丹丹衝母親點了點頭,“知道了,您放心吧。”
羅丹丹的奶奶現在住在養老院裡,自從羅丹丹的爺爺走了以後,她就不肯再跟兒子住在一起了,說是老了,不中用了,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顧了上又顧下的,忒累了,她老人家可心疼自己的兒子了。
羅丹丹的父親肯定是不幹的,自己母親的歲數都那麼大了,怎麼可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養老院呢?老人都是要享受天倫之樂的,有子女兒孫們圍着纔對。可羅丹丹的奶奶是個老頑固份子,一聲不響地自己聯繫好了養老院,然後趁着大家不在家裡的時候,一個人就搬了過去,還留下話來說,在養老院裡跟一羣老夥伴們玩耍比在家裡好。生米已煮成了熟飯,羅丹丹的父親也沒有辦法,只好由得自己的母親去了。
這些年,羅丹丹的奶奶一個人反倒是輕鬆自在,心態比有些年輕人還要好,羅父去世的時候,大家怕她老人家承受不住打擊,可沒想到她到反過來安慰大家,還勸羅母也跟自己一樣搬到養老院來,大家一起玩,還能有個照應。羅母因爲兩個孩子,始終放心不下,想着等兩個孩子都成家立業了,再搬去養老院陪老太太。羅丹丹的奶奶覺得也應該,也就不再堅持了。
“如果奶奶問起你哥的事,你可別胡說啊,聽到了沒?”羅母想到了什麼,突然提醒羅丹丹道。
羅丹丹撅起了嘴,“哎呀知道了,媽,你行不行啊?不用每次都提醒我吧?還真把我當幾歲的小孩子看啊?”
羅母正打算再叮囑幾句,卻聽到羅丹丹的手機響起了悅耳的音樂,笑了笑,“行了,這些放那我來弄吧,趕快接電話去吧,別讓人家等着急了。”
羅丹丹臉紅了一下,跑回自己的房間,拿起電話,“力天。”
“幹什麼呢?這麼半天接電話?”這句話幾乎快成邢力天每次電話的開場白了。
“幫我媽做晚飯呢,對了,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吃啊?”羅丹丹嘻嘻地笑着。
“我今天晚上約了客戶,下次吧。”邢力天停頓了一下,“我說,你有沒有想我啊?我可是一天聽不到你的聲音,就渾身難受呢。”
羅丹丹立馬笑開了花,可嘴上卻說:“去,別臭美了,誰有功夫想你啊!”
邢力天也笑了,“哼,誰想誰知道,口不對心的傢伙。”
“我就這樣了,你能把我怎麼樣?現在就開始管上我了啊?”羅丹丹挺喜歡這種打情罵俏。
邢力天也不示弱,“我哪敢管您啊,是不是,夫人?以後不被你管我就阿彌陀佛了。對了,你今天回家挺早啊?”
被邢力天這麼一問,羅丹丹愣在了那裡,一整天的回憶全都回來了。她想到了那間加護病房,如果躺在病牀上的那個女人真是吳曉薇的話,那麼邢力天那天晚上說的就是謊話,什麼她人在美國的一家醫院接受治療,騙人的!
羅丹丹不知道這個謊話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她沒有能力也更不想去面對,但是,她的性格也絕不允許自己就這麼的受委屈了,到底要不要問個明白?她反覆猶豫着,拿不定主意。
“丹丹,你怎麼不說話了?”等了一會兒,羅丹丹也沒有回答,邢力天有些奇怪地問道。
羅丹丹:“我一早接到電話,李伯伯去世了,我陪我媽去醫院,當然,也順便做了採訪。”
邢力天:“哪個李伯伯?”
“就是省委書記李國宏啊,你見過他一次的,那次李伯伯帶着他兒子來我家做客,你當時正好在呢,後來你還說你不喜歡他兒子。”羅丹丹一邊解釋着,一邊思考自己的問題。
邢力天沒在電話聽出羅丹丹的不對勁,繼續說道:“知道,兒子可比老子讓我印象深刻,他兒子的眼睛老盯着你看,要不是看在你們兩家關係好的份上,我早動手了。”
羅丹丹:“嗯,你都跟我說過好幾次了。”
“原來是他去世了。”邢力天感慨道。
羅丹丹:“是啊,我媽挺傷心的,因爲李伯伯的事,她又想起了父親,對了,週末你有時間嗎?”
“週末?我想想啊,”邢力天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有時間,你是有什麼安排嗎?”
羅丹丹:“我要把奶奶接過來,好久沒跟她一起吃飯了。”
“行啊,我陪你一起去,我也好久沒見她了,到時候一定讓她多講幾個笑話,上次就把我逗得肚子都笑疼了。”邢力天很喜歡羅丹丹的奶奶,尤其是那直爽的性格。
“力天,”羅丹丹想了一下,試探性地說:“我今天在人民醫院裡犯了個小錯誤。”
“噢?你在醫院能犯什麼錯誤?你不會是把哪個重病號給撞倒了吧?”邢力天問道。
“那到沒有,也不是什麼大錯,就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跑到十樓的一個加護病房裡,然後,被護士給轟出來了。”羅丹丹說完,緊張地等待邢力天的回覆。
邢力天哈哈地笑着說:“這不是挺正常的嘛,你本來就是個路癡,你誤闖的地方還少啊?”
邢力天的笑聲一點兒都不像是裝出來的,羅丹丹也沒有在他的話中聽到什麼異常,也許現在還不是質問他的時候,也許他自己也是被騙的呢?羅丹丹希望答案是這樣的,於是,她說道:“我就是不喜歡醫院這種地方,我覺得挺可怕的。”
“我的老婆大人,你都多大了啊,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害醫院啊?我說……”邢力天繼續笑着跟羅丹丹聊了一會兒就結束了通話,畢竟晚上還有客戶要應酬。
羅丹丹掛了邢力天的電話後,又打了一個電話出去,然後繼續回廚房幫母親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