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啊孟德,你可算是來了。”
張邈與曹孟德最是相善,連忙上來,把住曹孟德手臂,臉上喜色怎麼也遮掩不住。曹孟德也是笑意盈盈,言語真切。
趙昱站在曹孟德身後,看着這和諧友愛的場面,想到的卻是三年後,張邈陳宮背離曹孟德,迎呂布入兗州的事。
多年友情,一朝背叛,這其中必定涉及到巨大的利益關係。趙昱看史書,猜測可能是曹孟德的一些施政措施,觸犯了張邈等人的根本利益,才導致這場禍亂。
但知道歸知道,趙昱這時候卻不會說出來。
沒有必要嘛。
曹孟德終歸是要經歷這些,纔會成爲一個合格的雄主。否則事事趙昱都插手,是曹孟德打天下呢,還是趙昱打天下?只要能保證在大方向上不出岔子,其他對趙昱來說,都是旁枝末節。
加上劉岱,三人一番敘舊,看到曹孟德身旁的趙昱,見他跟曹孟德一道同來,不禁問曹孟德:“這位先生是...”
曹孟德聞言,一拉拉住趙昱的胳膊,十分親熱道:“這是趙昱趙先生,我至交好友。”
趙昱不禁看了曹孟德一眼,心裡暗暗失笑。
來的時候,趙昱說要好好旁觀一下關東羣雄,看看他們到底怎樣人物,所以跟曹孟德打了商量,就說是普通朋友,便於不引人注目。沒想到此時曹孟德做出這般模樣,趙昱念頭一轉,就明白了。
這是擔心啊。
擔心什麼?
趙昱不是曹孟德的從屬,不會認他曹孟德爲主公。這就不保險啊。萬一看到個閤眼的,直接棄他而去怎麼辦?
尤其是在趙昱拋出玻璃、肥皂、水車這些東西之後,對曹孟德的重要性,愈發不言而喻。他這麼做,明裡暗裡,有一種宣示主權的味道。吶,這趙先生是我曹孟德的至交好友,他幫的是我曹孟德,你們這些人,就別打主意了。
趙昱很想說一句‘你想多了’。
“山野之人趙昱,見過張太守,劉刺史。”
張邈是陳留太守,劉岱是兗州刺史。
這兩位見曹孟德如此,心知眼前這趙先生,在曹孟德心目中地位很高,也不怠慢,各自回了一禮。
“這營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走走走,去我營中敘話。”
互相認識過後,張邈拖着曹孟德,便入了聯軍大營。
一路許多兵卒,紛紛亂亂。趙昱看來,多是些烏合之衆。真正的精兵,並不多。這也是羣雄躊躇,不與董卓硬碰硬的一個原因。董卓麾下十萬西涼悍卒久經沙場,真要打起來,就算聯軍人多勢衆,勝算也不大。何況這些諸侯心思各異,都起了不臣之心?
到了張邈主帳,分賓主落座。張邈在上首,右首是劉岱,左首是曹孟德,趙昱則坐在曹孟德之下。
漢以右爲尊,劉岱乃是兗州刺史,地位比曹孟德高。
雖然是軍中,但作爲八廚之一的張邈,文青氣質不減,竟讓人奉上茶水果品,好像開茶話會一樣。
於是就說開了。
趙昱並不說話,只是聽。
曹孟德三人一番敘舊之後,說起正事。
曹孟德嘆道:“我等興大義,誅國賊,不想卻在此躊躇不前,實在令人心痛。西涼兵雖強,卻只需我等合力,哪裡又戰他不過?”
張邈和劉岱沉默片刻,張邈道:“孟德你獨自引兵追擊,想必已體會董賊之強。我等起事倉促,麾下皆是烏合,少有精兵,如何能與董賊硬拼?”
“皆藉口耳。”曹孟德悶哼一聲:“只不懼死,豈會怕了董賊?只要袁本初領河內兵到孟津,酸棗將兵進駐成皋,佔敖倉,在轘轅、太谷建立營塞,控制險要,袁公路則由南陽到丹、析,入武關偷襲關中,董卓便如甕中之鱉,形勢便可大定。可惜,人心難測...”
曹孟德嘆息之餘,心裡頗爲複雜。
也許在進兵滎陽遭遇戰敗爲趙昱所救之前,這都是他真心想法。但是現在,大概也只是說說了。
該得到的名望,他現在已經得到了。何況在諸侯當中,他只是最弱勢的幾人之一,無法起到主導作用,說歸說,要實現,那是比登天還難。而且也沒必要實現了,不是嗎?
有朝一日,他曹孟德掃平天下,什麼董卓,什麼劉氏,什麼諸侯,都掃進垃圾堆裡去。
聽完曹孟德的話,張邈和劉岱或是心中臊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曹孟德直接轉言:“我敗於汴水之畔,被流矢所傷,幾乎身死,回來後心灰意冷,在中牟躊躇幾個月。袁本初前幾日派人召我,不知兩位可知所爲何事?”
見曹孟德揭過前言,張邈兩人暗暗鬆了口氣。張邈道:“袁本初前日裡與韓文節提議,說董賊擅廢立之事,新帝名不正言不順,不予承認。計較着另立新君,找我等相商。”
曹孟德聞言,不禁悄然與趙昱對視一眼,隨即怒道:“我們這些人所以起兵...”
“哈哈哈...我聽說孟德來了!”
正此時,帳外傳來洪亮聲音,帳門掀開,當先一人龍行虎步,走了進來。
看這人,身材魁偉,面孔如玉,頜下三村短鬚,打理的根根光亮。他身着錦袍,腰環玉帶,一眼看去,氣度宏大,真真不是常人。
這人一進來,曹孟德與張邈劉岱都站起身來,拱手一拜:“盟主。”
原來是袁紹袁本初。
趙昱跟着拱了拱手,讓在一邊,暗暗打量這位名望加於海內的袁盟主,也不禁爲他的氣度感到讚賞。
不過誰能知道,這副宏偉氣度之下,又有多少短處?
不能說袁紹是草包,就算是借了袁家幾代人積累的名望,但能一統北方,威加天下,絕不是常人所能辦到的。但袁紹缺點實在太明顯,也是不爭的事實。
史書上說袁紹外寬內忌,好謀無決,有才而不能用,聞善而不能納。雖是一時之傑,卻不是一世之雄。
隨袁紹一道入帳的,還有數人。趙昱在一旁聽衆人互相見禮,才知道有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廣陵太守張超、濟北相鮑信這六人。
一番見禮過後,袁本初當仁不讓,坐了上首。
這纔看向趙昱,道:“足下何人?”
趙昱笑着拱了拱手:“山野閒人趙昱,袁盟主定是不曾聽說過我。”
“哦?”袁紹笑道:“莫非是山中隱士,絕代賢人?”
“不是隱士閒人。”趙昱搖頭。
袁紹微微皺眉:“足下姓趙,是嬴氏還是...”
趙昱哈哈大笑:“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一支的趙姓。是先秦嬴氏還是趙國趙氏。”
袁紹神色一沉:“既然如此,你區區一個匹夫,怎麼敢安然端坐於帳中?這帳中,不是名聞天下的名士,就是源遠流長的宗姓,你何德何能?左右何在,與我把此人打將出去。”
曹孟德聞言,先是給了趙昱一個眼神——這下知道了吧?
然後連忙起身道:“且慢。”
“盟主。”曹孟德道:“趙先生是我好友,還請盟主看我的顏面,可好?”
袁紹再三看了趙昱幾眼,這才道:“也罷,既然是孟德之友,我便不計較了。不過我門商量大事,他一外人,卻聽不得。”
趙昱起身笑道:“我還不樂意聽呢。”
帥甩袖子,悠悠然就走了。
“此非常人也。”張超不禁對坐在身旁的兄長張邈道:“在我等諸侯面前,尚不改色,絕不是等閒的人。”
“也許是狂士而已,以狂妄博取名聲的小人也說不得。”一旁東郡太守橋瑁笑了笑。
曹孟德見趙昱離去,心裡穩妥。袁紹以門戶之見,惡了趙昱,這滿堂諸侯,不曾有人勸解,想來趙先生應該不會再看上這些人了。聽到橋瑁說趙昱是狂士小人,皺眉道:“橋太守還是不要在背後議論他人。”
橋瑁纔想起那趙昱是曹孟德的朋友,一時間有些尷尬。
“既無外人,當商大事。”
袁紹這時候開口,打斷了橋瑁的尷尬,道:“董賊欺天,擅行廢立。僞帝名不正言不順。我的意思是另立新君,幽州劉虞爲人寬厚仁義,又是光武之後,可堪大任......”
趙昱這會兒,在營中亂逛。
他原來一身道袍,因爲要做各種實驗,不太方便,因此很久不穿。這時候雖然不是短褂布衣,卻也最多像個落魄文人。
這大營之中,一眼看去,頗爲雜亂。畢竟是臨時糾合起來的軍隊,沒有經過嚴格訓練,比烏合之衆,只好那麼一點。
遠處傳來喧譁,趙昱走過去,見到一羣人圍成一圈,正在呼喝。
“讓一讓,讓一讓。”
趙昱伸手扒拉,這些軍漢一個個都擋不住,被趙昱輕鬆擠進去,擡頭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這是在玩胖娃娃呢?”
旁邊一個軍漢莫名其妙:“什麼玩胖娃娃?”
“你沒聽過嗎?左右手一個胖娃娃,右手一個胖娃娃,背上再背一個胖娃娃嗎?”
趙昱還哼出幾個調子來。
周圍的軍漢一聽,頓時橫眉怒目!
“你這個遭瘟的,是在比氣力,比氣力懂不懂?!什麼胖娃娃,找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