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本就不好相與,當初連闖王也險些折在孫傳庭和洪承疇手中,只逃脫十八人,好險才恢復元氣。
如今孫傳庭再來,闖王如何能不重視?孫傳庭幾萬人馬,闖王親率大軍二十萬之衆迎敵,便可見一斑。
若在對敵孫傳庭之時,襄城的悍敵再爲之策應,後果難料。作爲李闖的核心人物,他深深的知道李闖對襄城敵軍的忌憚。
因此他必須要把襄城敵軍拖住,務必不能讓襄城的敵軍摸到郟縣去。
袁宗第並非愚魯之輩,得到李闖命令之後,心思一轉,便有了計策。他將七八萬附從炮灰從城西趕到城南,又將麾下軍隊進出鼓譟,卻在這些動作的掩蓋之下,悄悄令心腹帶上了一支以一千老營和九千賊兵組成的‘精銳’軍隊,埋伏在襄城通往郟縣的必經之處。
隨後便按下焦躁的心,暗暗等待起來。
他很清楚,一旦郟縣分出勝負,他就要隨之應變。郟縣若勝,他要爲即將擊滅襄城作準備。若郟縣敗,他就要爲逃生作準備。
袁宗第來回踱步,按捺焦躁,卻心中一股暴戾實在按捺不住,便叫人拖來幾個女子,凌虐以解壓力。
大約午時,一個賊頭匆匆趕來,一把推開屋門,門內淒厲的慘叫頓時大作。
這賊頭權當不見,只對在凌虐女子的袁宗第道:“掌家的,南邊有明賊來了!”
袁宗第一怔,捏着女子脖子的手一用力,生生將那女子脖子擰斷,他一下子站起來,扯起一件袍子披在身上:“是襄城的明賊?!”
“若不出意料,應該是。”
賊頭道。
袁宗第又道:“有多少人?”
“不...不太清楚。”賊頭低下頭。
袁宗第嗯了一聲,大步就走,走到賊頭身邊,一把抽出賊頭腰間的腰刀,狠狠一刀將這賊頭捅了個對穿。
“不知道?那要你有什麼用?”
擡起一腳踹開他,袁宗第大喝一聲:“來人,爲我着甲備馬!”
等袁宗第匆匆趕到城頭,城外已是一片大亂。
七八萬流民狼奔豚突,哀嚎聲震天動地。而在那些流民附從後面,一支列隊整齊好像豆腐塊一樣的軍隊,正緩緩推進!
“李二狗,這是怎麼回事!”
袁宗第一把將身邊一個賊將抓到面前:“老資讓你看好流民,你就是這麼看的?!”
李二狗身材高大一臉絡腮鬍,但在袁宗第這個看似秀氣的人面前,卻瑟瑟發抖。
袁宗第恨恨一巴掌將他打翻,卻心中如何又不知?
他自領兵至此,雖未曾與襄城明賊掀開大戰,但小規模的戰鬥卻一日不停。
尤其是最初幾日,他麾下的賊將與他一樣,雖然忌憚襄城明軍,卻畢竟沒有真刀真槍的幹過仗,仍心存僥倖。
但事實給了他們一巴掌。
無論是斥候夜不收之間的戰鬥,還是幾十人幾百人之間的小規模戰鬥,他們都是一敗塗地,甚至屢屢被人絞殺一空。
於是被打怕了,不敢再戰,龜縮城中。
他之前將流民趕到城南,就是設立屏障的心思。既爲屏障,怎麼也要起到一點用處,於是讓人看着,若襄城敵軍到了,稍微也好組織一下抵抗,消耗一下襄城敵軍的炮子箭矢。
但沒想到他手下的賊頭早被襄城敵軍打怕了,一見到敵軍第一個想的不是抵抗,而是跑路——丟下幾萬附從跑城裡來了。
站在城頭,袁宗第一眼看的清楚。這支襄城來敵人數並不多,只有兩三千人。若能好生組織一下,只憑城外這七八萬流民,就能擋住他們。
但現在呢?
七八萬流民,以二十倍以上的數量,被兩三千人趕羊一樣,崩潰了。
袁宗第再有能耐,如今也無可奈何。就算現在派遣一支兵馬出去,也完全無濟於事,反倒會被狂亂的流民衝潰。
“緊守城門,絕不能開門!”袁宗第喝道:“讓兒郎們做好準備,把炮子給老資架起來,狗入的敢過來,就把命留下!”
城下,城門處已匯聚了不知多少流民,他們瘋狂的衝擊城門,大喊大叫着讓‘義軍’開門。
但城頭上投下的目光,皆是冰冷的。
城外亂軍之中,鄭九棄馬不騎,只提着一條長槍,列在槍兵陣中。跟隨着鼓點如牆推進,一排排長槍進退攢刺,無數的屍體倒在他們腳下。
除了鼓點,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兩翼各二百五十人的馬軍護持着,砍殺着亂衝的流賊附從,避免其從側翼衝擊軍陣。而陣中,十門駕在馬車上的虎蹲炮被軍陣託着緩緩前進,圍繞着虎蹲炮的,是五百端着火銃的炮兵。在炮兵周圍,是五百弓手。
炮兵並未開火,流賊附從已經崩潰,沒有必要浪費資源。何況炮子、火銃一開火,就煙霧繚繞,反倒遮蔽視線。
只有弓手,稀稀拉拉的,在保持手臂不痠軟的前提下,偶爾射出一箭。
殺戮的主力,是前面的槍兵。
鄭五一槍搠死一人,悶聲悶氣只管殺。他面色通紅,胸中氣血激盪。他已經在憧憬着這回戰勝過後,會有多少軍功反饋!
不單是他,整個這一支兵馬,每一個將士,心裡都想着。
殺人!立功!軍功反饋!
他們邁着沉重而堅硬的步伐,不快不慢,不急不躁,只是殺。只是殺,而且越殺越流暢,越殺越整齊!
每一個士兵,都在殺戮之中蛻變!
“部將大人!”
身側有營將提示:“已至一里半!”
鄭九這才從殺戮的興奮之中驚醒過來,擡頭一看,正望見遠處禹州城頭林裡的賊子。
“一里半了?”
“是,大人!未免賊人發炮,或適可而止!”
鄭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發炮?哈哈...衆將士有怕的嗎?!”
無人應聲。
鄭九狂笑一聲:“賊不發炮,爺爺來發炮!再進半里!”
軍陣毫不停留,那種悶聲殺戮的氣勢,越來越盛!
城頭上,不知多少賊兵驚駭莫名——這是一隊殺人機器嗎?!
終於聽到炮聲。卻是城頭賊人持不住壓力。有人胡亂開炮了。於是不等袁宗第怒吼出聲,城頭的十多門各色炮子,第一輪亂打一氣全打了出去,卻連一個鄭九所部的士兵都沒打着。
鄭九獰笑:“烏合之衆,賊子也!來呀,給這些賊子看看本部將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