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
孫傳庭一聽,怔了怔,隨即歡喜道:“楊文嶽楊總督來的好快。”
“楊總督?”陳永福愣了下,半晌恍悟過來,道:“督師,襄城縣駐軍並非楊總督所部。”
孫傳庭神色一滯:“不是楊文嶽?”
不怪孫傳庭會以爲襄城駐軍是楊文嶽部屬。丁啓睿、左良玉‘戰死’的事,孫傳庭早就知道,但他並不清楚這裡面還有個嬴翌。
只知道丁啓睿等死後,南邊剩下一個楊文嶽。
信息滯後使得孫傳庭並不清楚南陽戰事的前因和過程,只知道朝廷的大軍在南陽經歷了一場大敗,僅此而已。
聽到陳永福說起襄城駐軍,便以爲是楊文嶽接到他的傳檄,才發兵而來。
陳永福道:“督師想必知道南陽大敗之事。”
孫傳庭點了點頭:“早前接到消息,說是丁啓睿與左良玉吃了敗仗,連自個兒都死了。陛下於是愈發急切催促,令本官好生無奈。”
陳永福不敢接話,只道:“因軍餉之故,丁督師與左總兵引兵南來,在南陽與流賊郝搖旗、劉宗敏、李過等部大戰,湖廣兵大敗,以致兩位及虎大威將軍身死。但督師不知道的是,在湖廣兵大敗之後,卻有人力挽狂瀾,擊滅了這幾股囂狂的流賊。”
說到這裡,陳永福不免語氣有些酸溜溜的:“便是那嬴翌。周王和高巡撫知道以後,提拔他做了南陽衛指揮使,且還不知道陛下會怎麼賞賜呢...”
“嬴翌?”孫傳庭目露奇光:“這人是什麼來歷?這般厲害?”
陳永福道:“卻是個葉縣的草莽。葉縣縣令鄭允芝於危難之時提拔此人領軍,此人也是悍勇,竟以少勝多,將五千青壯擊破數萬流賊,連劉宗敏、郝搖旗這樣的賊頭,都被他取了首級...”
陳永福自是羨慕。這些賊首,可都是海捕榜上有名有姓的人,殺一個都是大功!若他陳永福能殺的這幾個,說不得一躍青雲,大鵬直上了。
陳永福雖然說的簡單,但孫傳庭卻掩飾不住心中驚訝。
孫傳庭與流賊也是老對手了,沒少交手。流賊在他手中,基本沒有討得好處,但也是因爲孫傳庭有朝廷的支持,有正規軍可用。
現在忽然聽到有人以五千青壯擊滅了幾萬流賊,看樣子還不是附從流民,否則左良玉和丁啓睿也不會死。這已經算是壯舉——他自忖自己是做不到的。
“若真如此,倒是個悍將了。”孫傳庭驚喜過後捶胸懊惱道:“若知此人屯兵襄城,本官早派人去聯絡他了!”
然後他連忙問道:“不知襄城如今有多少兵馬?”
陳永福道:“具體不太清楚,左右一萬上下。”
“一萬...”孫傳庭微微凝眉,決斷道:“本官立刻遣人前往聯絡!”
便喚來兵卒,一番囑咐,令奔襄城而去。
之後一旁高傑道:“我看此人未必有多大能耐。督師,湖廣兵與賊大戰,雖敗,但肯定會對流賊造成巨大的傷亡。此人能擊滅郝搖旗等賊,恐怕是撿了湖廣兵的便宜。”
高傑流賊出身,本就桀驁,聽陳永福說起嬴翌,心中便不大舒服。或許還有些嫉妒。但他的話,未必沒有道理。
孫傳庭微微點了點頭:“你說的倒也不差。不過如今我孤軍與戰,若有襄城策應,終歸不是壞處。”
剛剛孫傳庭派人去襄城,陳永福並未說話,此時開口道:“怕是不易。”
他道:“督師,嬴翌強兵悍將非可質疑。南陽戰事末將也做過一些瞭解。傳聞當時幾股流賊輕易擊潰左良玉之後兵臨裕州,丁督師奔逃出城,在城外被賊截殺而死。是時嬴翌引兵痛擊,就在裕州里外,將賊人俘殺殆盡。若南陽戰事還有疑惑之處,那後來此人北上襄城,先擊李巖上萬兵馬,後擊羅汝才三四萬兵馬,皆大勝,斬李巖、羅汝才之首級,覆其部衆,嚇得李闖畏畏縮縮,彼時可沒有便宜可撿。”
“哦?”
孫傳庭更驚訝:“照你這麼一說,此人端是了不得呀!”
然後道:“那爲何道‘不易’?有此人策應,要敗李闖不難。”
陳永福嘆道:“卻是禹州有賊兵屯駐。此前督師引兵擊賊而來,李闖便兵分兩路,一路迎擊督師,一路卻駐禹州。禹州這一路分明是爲了牽制襄城駐軍。此路流賊乃是賊將袁宗第所部,零零總總有十萬以上。督師若欲襄城策應,禹州就不得不考慮。”
襄城、禹州、郟縣,這三個地方,大致呈現三角形相鄰。襄城在南,禹州在北,郟縣在西。
而郟縣距離禹州更近,距離襄城更遠。襄城若要發兵郟縣,必定爲禹州所趁。
孫傳庭聽完之後,心中一下子就想了個通透。
皺眉道:“果真不易。”
他道:“襄城本就兵少,若傾巢而出,便放開了南下的口子。若分兵,則未免力有不逮,爲流賊所趁。”
陳永福道:“督師英明。非只如此。此間南陽力挽狂瀾,首功雖在鄭允芝,但實際作戰的,卻是嬴翌。他此前不過是鄭允芝僭越任命的代千戶官,雖說後來周王和高巡撫給了他一個衛指揮使,但若不得朝廷聖旨正名,恐怕他心中存疑,不會盡心啊。”
孫傳庭聞言,黑瘦的面孔頓時露出厲色:“他既是朝廷子民,安敢不盡心竭力?”
但隨即卻話音一轉:“不過陳總兵說的也不錯。名正方能言順。若不得朝廷正名,的確會心中存疑。這樣,本官書信一封,再叫人送過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定會以天下大義爲重。”
孫傳庭雖然直烈,但並非沒有腦子。
尤其這緊要關頭,若有襄城兵馬策應,擊敗闖賊的把握就大幾分。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對這樣的悍將,應該以拉攏爲主。若擺官架子,只以道德大義壓之,必定會起到反效果。
因此他以同僚的身份,好像敘舊一般,輕言細語,動之以情,寫了一封書信,又喚來兵卒,第二波往襄城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