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旱和大火是一對孿生子,夜黑風高放火天,不一會兒枯樹林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流賊不明就裡,以爲是官兵殺到,慌亂之中大呼狂吼,如沒頭蒼蠅亂撞,甚至自相踐踏殘殺。
嬴翌一人一棍,往流賊營地中央殺去,遇到一個打死一個,砍瓜切菜一般,短促的慘叫聲,與嬴翌一聲聲‘官兵來了’的呼喊,更加劇了流賊的恐慌。
他一棍子砸碎一個流賊的腦門,眼睛則一眨不眨的鎖住營地中央,劈波斬浪的殺過去,正看到幾個頭目在慌忙着甲,還一邊大吼着彈壓亂兵。
“找到你了!”
嬴翌悶吼,如平地炸雷:“一隻虎!”
其中一個賊頭聽到聲音猛地擡起頭來,隔着數十米的距離,迎上了嬴翌森寒的眼神。
“死!”
嬴翌一個虎躍,七八丈的距離消失在腳下,那賊頭一看嚇得一大跳,忙叫道:“殺了此人!快殺了此人!”
幾個老賊嚎叫着撲上來,嬴翌停也不停,哨棒橫掃,嗚的一聲爆鳴,幾個老賊直被掃飛出去,落地一滾就沒了生息。
有賊騎上馬,舉刀衝來,看似兇猛,但在嬴翌眼中,卻緩慢無比。他側身讓開,隨後間不容髮的肩膀一靠,就將這馬賊連人帶馬撞翻在地。又幾個老賊或持刀,或騎馬,三面撲殺,被嬴翌一條哨棒盡皆打死。
數十米的距離,只在幾個呼吸之間,就縮短了一半。同時有至少十個老賊,死在嬴翌棍子下。
李過等賊頭驚駭莫名,叫道:“用銃,用銃打他!打死他!”
啪啪啪幾聲爆響,煙火之中,李過不見了嬴翌的蹤影,卻有旁邊的老賊叫道:“虎哥,休要與這莽漢糾纏,不知道有多少官兵圍堵,速走,去尋曹操!”
兵馬炸營,大火漫天,李過也知道迴天無力。聞言也不說話,一把扯來一匹馬,翻身就上:“走!”
嗚!
陡然一聲嗡鳴,李過背後生起一抹寒意,想都沒想便趴倒在馬背上,一道烏光在那一瞬間從他腦門上飛過去,穿透了前面一個騎在馬背上的老賊的背心,帶着他飛出七八丈,最後狠狠的釘在一顆枯樹上嚥了氣。
背後的吼聲傳來:“畜牲!一隻虎,拿命來!”
李過驚出一身冷汗,大叫連連:“快走,快走!”
有老賊反身打銃,阻攔嬴翌的腳步,嬴翌縮身閃避,撿起地上的石子一把一把的撒出去,幾十米內就好像子彈一樣,把那幾個老賊全部打了下來。
但李過已經遠了。
嬴翌舉步急追,每每有老賊阻攔,雖被嬴翌打死,卻終於不見了李過的蹤影。
“畜牲!我認得你了!”
狂吼一聲,好似夜梟,淒厲怨恨。他掄起奪來的一把朴刀,一刀把一顆枯樹攔腰斬斷。
他咬牙切齒:“天涯海角,我必殺你!”
隨後一個轉身,又沒入火海之中,所過之處,所有的屍體都化成灰灰。逢着狂亂的流賊就是一刀,再奪其真靈。又追出樹林四殺流賊,一直殺到眼簾裡再也看不到一個鬼影子,這才拄着幾乎已經鈍了的朴刀,微微喘了幾口粗氣。
最後嬴翌回頭看了眼火光照天的枯樹林,把朴刀肩上一扛,大踏步往北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嬴哥兒,是嬴哥兒嗎?”
二牛的聲音低低的傳來,嬴翌聽到,鬆了口氣:“是我。”
就見二牛從旁邊枯草叢裡爬了起來:“好大的火,嬴哥兒你沒事吧?”
嬴翌搖了搖頭:“我沒事。大傢伙呢?都沒事吧?流賊四散,我怕撞上你們。”
“沒事。”二牛道:“我看到幾個流賊,都往南邊逃了。”
嬴翌心頭頓是鬆快下來。
二牛一臉狂熱的看着嬴翌:“嬴哥兒好英雄人物,一個人就把流賊打散了。”
如果是孫秀才,一定說霸王之勇什麼的。但二牛沒讀過書,心裡知道,卻無法用言語形容。
嬴翌搖了搖頭:“沒能殺了一隻虎,我心有不甘。”
二牛神色黯了黯:“俺知道嬴哥兒是顧及着咱鄉親,要不然以嬴哥兒是勇力,悄悄摸進去定能摘了一隻虎這畜生的腦袋。”
嬴翌一聽,不免有些訝然。二牛平素看起來憨杵杵的,不料還有些激靈心思,能想到這點。
的確是顧及着小王莊的鄉親,要不然以嬴翌的身手,趁夜色悄悄摸進去,睡夢中只要一刀就能取了一隻虎的性命。正是顧忌着小王莊的鄉親,害怕被累及,嬴翌纔不得不大張旗鼓,震懾賊心。甚至最後都沒有去追李過那畜牲,而是儘量的多殺一些流賊,害怕逃走的流賊太多,萬一在四散潰逃的時候撞上小王莊逃離的鄉親,那就大事不妙了。
好在雖然有逃脫性命的流賊,但都往南邊去了。大抵是去尋羅汝才的大隊人馬。這烏漆嘛黑的夜晚,不明就裡,流賊惶恐之中第一時間想到的,恐怕就是羅汝才。
“鄉親們在哪兒?”
嬴翌道。
二牛道:“前面一個坡下。”
二牛在前面引路,遠處一處小坡,二十多個鄉親都藏在下面。還沒到近前,便傳來一陣陣嗚咽聲,嬴翌嘆息一聲,心中一揪一揪的。
等到嬴翌和二牛到坡下,看到的,卻讓嬴翌沉默了。
十幾個枯萎的人並排着躺在血泊裡,血腥氣縈繞鼻間。其他人咽泣着,在這夜色之中,淒涼的難以形容。
嬴翌一下子爆發了:“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照看的!”
他暴怒,又悲哀無比。聲音好像孤狼夜梟。
“張家嫂子呢?!”
一個青壯指了指那躺着的十多人中的一個,嬴翌緩緩走過去,蹲下來,定定地看着這熟悉親切但已冰冷的面孔,良久,狠狠的一拳捶在地上。
“嬴哥兒,張家嫂子她們...”旁人慾言又止。
“不用說了!”
嬴翌深深的吸了口氣:“我都知道。”
在這個人吃人的末世,這些婦女恐怕在流賊襲村,家破人亡,身遭被辱的時候就存了死志。
“是哪裡來的刀?”
張家嫂子脖子上是一道刀痕。
“逃出來的時候撿的。”一個青壯咬牙道:“張家嫂子把我們支開,然後...”
嬴翌緊咬着嘴皮,已經明白過來。
被畜牲侮辱,又家破人亡,張家嫂子她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慾望了。他們逃出來的時候,撿了嬴翌殺死的賊哨的刀,逃到這裡之後,又支開了幾個青壯,然後一起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