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曠野之中,兩個人影形影相弔。嬴翌提着哨棒,孫秀才也拿着根棍子,一腳深一腳淺的沿着黃土路走。
“嬴哥兒,闖賊如今正圍困開封,我們是直去開封還是...”
孫秀才此時已經恢復了一些精氣神,但未免昨夜的決絕就軟了幾分。所謂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說是就是孫秀才這樣的人。他讀過書,又知道流賊勢大,前怕狼後怕虎,少了決斷。
他道:“依我看,不如去尋官兵。”
嬴翌聽他說話,腳步都每頓一下,道:“你如果要去尋官兵,那就去。我自己去尋一隻虎報仇。”
對於明末的官兵,嬴翌不抱一點希望。
那些官兵,與流賊幾乎沒有什麼兩樣。王朝末世,人心離散,一切秩序都崩潰了。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兵比流賊又能好到哪裡去?也許當地縣城的當地官兵,爲了保衛妻兒財產,還有底線。但如左良玉之類的,卻也大把大把。
昨夜嬴翌半宿未睡,想了很多。
他來到這個時空,本就惶然,沒有安全感。得知是崇禎末期,更是心中不安。他知道流賊肆虐,人民流離,知道天不垂憐,天災連年。更知道蠻夷南下,竊據中原,諸夏文明將迎來一個最黑暗的時期。
他惶恐,只好做起了縮頭烏龜。他不是他曾經看的那些小說中的主角人物,沒有一穿越就心懷天下的氣魄,沒有把自己當作龍傲天。他只是一個人,一個孤零零的異時空來客,舉目茫然,惶惶無依。
他只能自欺欺人的視而不見。只畔躲在小王莊這個偏僻的地方,盼望着能安安穩穩的過。
即便有金手指,有那個被他稱之爲真靈系統的金手指,他也沒想到如何如何去力挽狂瀾。
然而終究沒有躲過去。
他沒有大氣魄,但卻是個古道的人。恩怨分明,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知道聖人說的以德報德的道理。他來到這個時空,餓的快死的時候是張大哥救了他,張家嫂子就好像親姐姐一樣待他,小丫是那樣的伶俐可愛。
但這一切,都化爲了泡影。
那些流賊,畜牲,嬴翌決心用自己的手,爲張家三人和小王莊的鄉親討一個公道。
說起來嬴翌對李自成這些人,依稀還有些記憶。在後世的歷史課本上,對這些人是持正面態度的,稱之爲農民起義軍。雖然嬴翌早已不是那種能被隨意忽悠的年紀,也知道李自成這些人不一定是好東西。但他怎麼也難以想象,這些流賊是如此的喪盡天良。
張大哥多好的人,小丫才七歲呀,小王莊的百姓與世無爭,他們犯了什麼錯?!
嬴翌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
那個李過,在後世好像還被稱之爲什麼狗屁民族英雄,這就是英雄?去他他嗎啊狗屁!
嬴翌恨不得抓住這個畜牲,把他一寸寸撕成碎片,也難消心頭之恨!
而報仇,是嬴翌如今最大的念想。但他沒想過假他人之手。大明覆亡在即,一切秩序崩潰,哪裡還有指望?周邊的城鎮都是惶惶不安,區區一個小王莊被屠戮,又怎麼可能會有人出兵去攻打流賊?躲都來不及。
所以孫秀才的提議,完全沒有被嬴翌放在心裡。
他知道孫秀才的德性,雖然想報仇,但冷靜下來過後,又害怕了。
這就是小民。
孫秀才一聽就急了,道:“可只你我兩個,如何報仇?嬴哥兒,我知道你力大無窮,但能敵得過十人可敵得過百人?敵得過百人可敵得過萬人?流賊幾十萬啊!”
“我有我自己的辦法。”
嬴翌不爲所動:“你如果要去找官兵那就去吧,你我就在這裡分別。”
孫秀才一臉的糾結,片刻後咬牙道:“好,我跟你去。大不了不要這條命。我妻兒都沒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嬴翌扯起嘴角笑了笑:“走吧。”
這算是統一思想了。
邊走嬴翌就問:“你昨天說一隻虎是奉闖賊的命令去聯絡什麼人?”
孫秀才道:“沒聽大清楚。但肯定是的。好像是去南陽,迎哪個。”
“一定的迎接某個賊頭。”嬴翌心裡有數,道:“那他們是去的路上還是回的路上?”
孫秀才搖了搖頭:“不清楚。”
又道:“馬蹄印還算清晰,要追過去嗎?”
嬴翌緊了緊手中的哨棒:“越快越好。如果只是一隻虎百來人的馬隊還不算什麼。要是有幾千人幾萬人,就不好辦了。”
孫秀才頓時明瞭。
卻糾結道:“可他們騎馬,你我步行...”
嬴翌道:“所以你不能跟我一道。我腳程快,你跟不上。”
兩人走着,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一條小道就是嬴翌他們過來的這條,直通小王莊。另外兩條一條往北,一條往南。都有深深的馬蹄印。嬴翌仔細觀察了片刻,道:“他們往南去了。是去的路上。”
便道:“闖賊圍困開封,在北邊是吧?”
孫秀才連忙點頭:“往南就是南陽府,往北就是開封府。”
“那好。”嬴翌想了想:“我往南去追一隻虎這畜牲。你往北,找個地方等我。如果事成,我來找你。如果事不成,我同樣要來找你。”
孫秀才思忖道:“那就葉縣吧。一隻虎返回開封,必經葉縣。”
說着話,孫秀才鬆了口氣,又說:“也不知道葉縣怎麼樣了。我有幾個同窗,正好去跟他們打聽打聽消息。”
嬴翌自無不可,最後道:“葉縣的情況誰也不知。一隻虎只有百來人,應該沒有打下葉縣。但不排除有其他的流賊。你小心一些。”
孫秀才點了點頭。
兩人就在路口分別了。
嬴翌邁開大步,沿着黃土路追蹤着馬蹄印往南邊走。孫秀才便往北邊的葉縣去了。
嬴翌這一追就是一天,途中撞到過流賊埋鍋造反留下的痕跡。但那些痕跡,觸目驚心,令人髮指!
他們吃人!
一些幼小的骨頭,灑落一地,稚嫩的頭顱望着天穹控訴着流賊的喪盡天良。
嬴翌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流賊的可恨。
這世間一切的罪惡,都在這些流賊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是比畜牲還要畜牲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