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巴黎,溫暖的夏風遊蕩在這兒的大街小巷之中,它吹去了人們厚實的春裝,告訴所有人: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夏季來臨了。
高溫讓巴黎這座城市變得更臭,大街小巷都遍佈着垃圾,河流中污水的味道讓人作嘔。
往日在戰火中被焚燒或是毀掉的房屋,紛紛有了自己新的主人,並且將它們修葺一新。
但可憐的拿破崙,在渡過了今年美好的小半年時光後,卻迎來了成年後最悲催的一段人生時光。
土倫戰役的勝利讓拿破崙走向了輝煌。去年年底,國民公會任命拿破崙爲意大利軍團的炮兵指揮。
年僅24歲的拿破崙,佩戴着炮兵少將的軍銜,整個人是那麼的意氣風發。
但是,正當拿破崙要憑着雅各賓革命政府對他的賞識,及自己卓越的軍事才能去施展他更宏大的抱負
時,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然爆發的政治危機使一切發生了徹底變化。
就在今年的四月中,雅各賓派的反對派突然發動了政變,逮捕了羅伯斯庇爾及其弟奧古斯丁等一些雅各賓領袖。第二天未經審判,便將這些雅各賓領袖處死。維護大資產階級的熱月黨人掌握了政權。接着,熱月黨人在全國追捕雅各賓政府的親信,拿破崙也因此被捕。他在被監禁了半個月後獲得釋放,因爲在他的檔案中沒有發現任何監禁他的理由。
拿破崙雖未被送上斷頭臺,但他一帆風順的前程卻因此中斷了。在出獄後,當權者仍以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拿破崙,他的抱負得不到施展,心情非常壓抑。
五月二十二日,拿破崙來到巴黎,希望獲得新的任命。但救國委員會命他去旺代鎮壓叛亂,卻又不是作爲炮兵指揮,而是擔任步兵指揮。
年輕的拿破崙憤怒地拒絕了這一命令。在他看來,旺代不足以施展他的才能。
此外,他的專長是炮兵,把他從炮兵調到步兵是對他的侮辱。他同救國委員會裡負責軍事的人大吵了一場。救國委員會鑑於他拒不接受對他的任命,下令從現役將官名冊上勾銷他的名字。
這次意想不到的打擊深深地挫傷了拿破崙的情緒。他寄居在邁勒路上距勝利廣場不遠的一所房屋裡,又開始了以前那種貧困的生活。
他痛苦地耐心等待當權者消除對他的種種偏見;他期望在局勢不斷變化中權力終將落入對他抱有好感的那些人手中。這一時期的拿破崙整天無所事事,在駐歐辦的描述中,拿破崙可謂是窮困潦倒,過着抑鬱寡歡的生活。
他的身邊只有他的副官——摯友兼忠誠的下屬,上尉讓—安多歇·朱諾,始終陪伴在他身邊。
駐歐辦的人對那時的拿破崙有過生動的描繪:拿破崙非常消瘦,不修邊幅,頭髮蓬鬆,不抹粉,一副惹人生厭的外表。我還看到他走進特朗基利泰旅館的庭院,那時他拖着歪斜、搖晃的步伐,戴着一頂破舊的圓形帽子,帽子幾乎遮住了他的雙眼,大衣的翻領蓋住了他警覺的雙耳。一雙瘦長、黑色的手,不戴手套,因爲他說過這是多餘的支出。他穿的長靴,樣子不好也不上油。整個容貌因爲身體奇瘦和臉色發黃而顯出病態。
事實上,駐歐辦的人並不是沒有跟拿破崙接觸過,雖然通過的是一個法國人聯繫的拿破崙。那最初的接觸還算友好,拿破崙對未知勢力雖然有着很強的警惕心,但他樂意跟有錢人交往,從骨子裡,拿破崙跟代表着中以小業主和無套褲漢利益的雅各賓派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但隨着駐歐辦建議拿破崙淡化他與羅伯斯庇爾兄弟之間的友誼,那友誼的小船就瞬間翻覆了。
拿破崙嚴詞拒絕了這一點,因爲當時的羅伯斯庇爾兄弟很看好他,並且羅伯斯庇爾牢牢掌控着權利。
駐歐辦當然不是已經預料到雅各賓派的失敗,巴黎的又一次政變當中,並沒有他們的身影。
那純粹是駐歐辦上下對雅各賓派的不看好。
這些人都是瘋子,殺人似乎是殺上癮了,而且過於理想化。就比如信仰爲例,他們廢除一神教,改信“理性教”,教堂成爲了崇拜理性的俱樂部和廟宇,聖像被馬拉、沙利爾和勒俾勒迪等的半身像所代替,在巴黎聖母院廣場上,焚燬了祭壇和祈禱畫。
這手段真心是過於激烈、粗暴了一些。
雅各賓派採用恐怖政策來打擊異己,但隨着法國國內外形勢的好轉,雅各賓派內部的意見分歧卻也日益尖銳起來,最終由團結走向分裂。
代表城鄉下層羣衆的埃貝爾派主張繼續加強恐怖政策,鎮壓嫌疑犯,全面的限價,反對一神教,宣傳無神論,對外繼續戰爭,並指控羅伯斯庇爾對吉倫特黨人過分寬大,要求把羅伯斯庇爾派和丹東派驅出國民公會;
而丹東派則主張停止恐怖政策,反對全面限價,捍衛貿易自由和發財自由,要求同歐洲君主國、英國締結和約。
羅伯斯庇爾派先後鎮壓了埃貝爾派和丹東派,大權在握,卻導致了與人民羣衆的疏遠,被城鄉私有者階層反感,雅各賓派的羣衆基礎急劇縮小。可以說是自尋死路。
駐歐辦就看着羅伯斯庇爾不是成事的樣子,建議拿破崙遠離羅伯斯庇爾兄弟。但是那時候意氣風發的拿破崙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一請求,從這一點上看,拿破崙就是一個追求權利的人。
那時的羅伯斯庇爾兄弟大權在握,不可一世。可那裡想的到,現世報會來的如此之快?
羅伯斯庇爾、奧古斯丁、聖茹斯特、g.庫東等二十二名雅各賓派的主要領導人被送上了斷頭臺,在羅伯斯庇爾被咔嚓的那一刻,觀看的羣衆表示喜悅竟然出現長達15分鐘的鼓掌。之後雅各賓派被處死刑者也超過百人。
拿破崙沒有被一塊送去咔嚓已經是夠幸運的了。
在羅伯斯庇爾死後,法國人幽默的在他的墓碑上刻了這樣一段話:“過往的行人啊!我羅伯斯庇爾長眠於此,請不要爲我悲傷,如果我活着的話,那你就活不成。”
卻也從一個側面真實反映出了雅各賓派的嗜血和恐怖統治。
駐歐辦的人沒有立刻去接觸剛剛出獄的拿破崙,中國有段古話: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駐歐辦的人當然不會知道拿破崙在原時空位面中的輝煌,所以纔不會拿孟老夫子的這段話套在他這個落魄者身上呢。可是他們知道怎麼送人情,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這方面,每一箇中國人都曉得: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之前的駐歐辦就屬於錦上添花,而現在他們要雪中送炭了,那就不能在小雪剛下的時候,必須在拿破崙山窮水盡的時候,這才能贏得拿破崙最大的感激。
而且,這一回他們可以直接露出‘真面目’。
所以,拿破崙這段日子過的真的很窮困潦倒。
拿破崙在巴黎空等了一個月,時光流逝而一事無成,他熬過了痛苦的五月,在更加艱難的窘迫的六月裡也半點看不到希望,似乎所有的人都把他他這個昔日共和國的英雄給忘記了。
這種不公正使他心事重重,一心想有所作爲的願望在苦苦地折磨着他。
六月中旬的時候,他有了新的決定,他再也不能在芸芸衆生中混下去了,他決意離開法國,前往伊斯坦布爾爲奧斯曼蘇丹效勞。
這並不突兀,歷史上的歐洲將軍皈依天方的事情,層出不窮。而且只要表現出一定的能力,那就多數能獲得一定的地位,並且不會被奧斯曼內部那雜七雜八的事情所攪擾。他起草了一道呈文,請求將他和另外幾名不同兵種的軍官在法國政府贊助下派往奧斯曼帝國。他認爲他們幾人合在一起就具備了完整的軍事技藝知識,足以把奧斯曼帝國的軍隊在中國式新軍的基礎上編練的更加強大。因爲在眼下這個時局看來,奧斯曼帝國是極有可能同法國結盟的。
可拿破崙的這次呈請未能得到批覆,拿破崙照樣無所事事。
命運多舛,生活潦倒,就是1794年6月份的拿破崙人生最真實的寫照。原時空位面的他終究闖過了這一關,沒有成爲命運之神的俘虜,他在窘迫的生活中繼續鑽研政治問題和戰略問題,爲有朝一日能大展宏圖而作準備。
而眼下這個時空裡,一場‘意外之喜’就也降落到拿破崙的頭上了。
七月的巴黎是一年中氣溫最熱的時候。
拿破崙沒有再穿自己的那件軍大衣,也沒有再戴帽子,身材消瘦的他就像普普通通的一個巴黎市民,雖然他一開口就能被正牌的巴黎人聽出來那外地的口音。
汗水溼透了襯衣,白色的襯衣已經洗得發黃,上面還沾染着幾塊污跡。拿破崙如今的生活完全依靠他的副官和朋友讓—安多歇·朱諾的資助。
朱諾生於法國的比西勒格朗,父親是個富裕的農場主,他在家中排行第四,後在夏蒂隆求學。法國大革命爆發時,正在巴黎學習法律的的朱諾受革命思想的感染,棄筆從戎加入勃艮第的科多爾地區的志義勇軍。服役時兩次負傷,因表現英勇,綽號“暴風雨”。土倫戰役時晉升上士並結識了拿破崙,後者賞識他的勇敢,晉升其爲上尉,充當自己的副手。從此,朱諾一直追隨拿破崙。
但事實上,如今的朱諾自己也窮困潦倒。他的父親在大革命中受到了衝擊,雖然沒有死於非命,但家族財富損失很大。而且他只是他父親諸多兒子中的一個,但就是這樣他也沒有離開拿破崙。
真正有才能的人,真的可以徹底征服一個人的身心。
拿破崙在土倫之戰中精彩的表現就讓朱諾徹底誠服。
在天黑之前,拿破崙穿過一條小路,繞過了勝利廣場,終於看到了特朗基利泰旅館的大門。但他並沒有立刻回到旅館,而是走進了旅館旁邊的一家酒館。
邁勒路是一個不起眼的街道,狹窄、髒亂是這裡的代名詞,別看它距離勝利廣場很近。
這裡的兩邊是散亂的低陋木屋組成的居民區與店鋪,唯一可以入眼的建築就是距離特朗基利泰旅館不遠處的一座石料建成的小教堂,不過,現今的教堂緊閉大門,門前還有成堆成堆的垃圾,相信裡面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做禮拜了。
夜幕降臨,肚子咕咕叫的拿破崙首先要做的是吃飯。他每個星期要來這家酒館一次,或者是叫上一份簡單的食物,外加一被酒水,或者是單純的叫一杯朗姆酒。
他需要獲知外界的消息,這家酒館別看距離他所居住的旅館只有幾步之遙,但消息比旅館可豐富多了。之所以一週纔來這裡一次,是因爲拿破崙囊中羞澀,在旅館吃飯才更省錢。
一入大門,你就能感覺到裡面鬧轟轟充滿了活氣。
大革命期間,酒館就是巴黎小道消息最多,也最熱鬧的地方。
無數的無套褲漢活躍在這裡。哪怕是雅各賓派已經成爲了過去,新上臺的巴黎政府顯然不代表他們這些底層階級的利益,巴黎無套褲漢的活動已經受到了極大壓制。
但眼前這個酒館裡,依舊氣氛很活躍。
在昏暗的燭光下,一大羣身穿無套褲漢在圍着幾個穿着無裙撐裙裝的女人在調情,酒吧櫃檯外幾個無套褲漢在品嚐朗姆酒,遠處的一個角落有兩張桌子上的客人在低頭吃着食物,並小聲的討論些什麼。
裡面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進來的拿破崙,此刻就算羅伯斯庇爾復活,怕是也認不出這個瘦弱、邋遢的男人就是他看好的後起之秀拿破崙·波拿巴。
拿破崙當然也不知道,就在他走進酒館的時候,角落裡一張桌子上兩個低頭’吃’着食物的人擡頭細細的看着他,觀察着他。
“是他嗎?”
“是他。拿破崙·波拿巴,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