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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夫子廟的燈會結束了。但是往年日子裡很快就會消散的年味遺韻,在今年時候,不僅沒有迅的消散掉,反而隨着二月的到來更加的濃烈了。
因爲每一個人都清楚,太子殿下要登基稱帝了。
南京城外的祭天地之處早已經造好,建圜丘於正陽門外,鐘山之陽;方丘於太平門外,鐘山之陰。圜丘壇兩層,一如前明朱洪武時候的故例。雖然朱棣定下的規矩,從規模上講,其命人主持建造的天地壇比他老子在南京建造的圜丘壇浩大多了。但考慮一下耗費問題,陳鳴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朱洪武版的。
圜丘,上層廣四丈五尺,高五尺二寸。下層每面廣一丈六尺五寸,高四尺九寸。二層通徑七丈八尺。壇至內壝牆,四面各九丈八尺五寸。內壝【ei】牆至外壝牆,南十三丈九尺四寸,北十一丈,東、西各十一丈七尺。方丘,上層廣三丈九尺四寸,高三尺九寸。下層每面廣丈五尺五寸,高三尺八寸,通徑七丈四寸。壇至內壝牆,四面皆八丈九尺五寸。內壝牆至外壝牆,四面各八丈二尺。
全部都是按照朱明時候的規格建造的,雖然是最簡單版本的,但這裡頭的各種原由、規矩,總結一下能出一本老厚老厚的書了,陳鳴聽得頭都炸了。大手一揮,按明故例依造行之。
所以從規模上講,比之北京的天地壇,是要遜色不少的。
此外還有皇穹宇及配殿、神廚、三庫及宰牲亭,附屬建築有具服臺、望燈等等。皇穹宇就是供奉皇天上帝和皇帝上八代祖宗的牌位的地方。
時間越臨近二月初二,南京城就越的聚集起無數的外地之人。當年的漢高祖,就是在二月初二日,於定陶氾水之陽——堌堆上舉行了登基大典的。陳鳴不知道這一典故與故老相傳的二月二龍擡頭有什麼密不可分的關聯,反正他登基稱帝的日子就定在了二月初二,定在了這相傳是神龍擡頭的這天。
已經沒有幾天了。這南京周邊數以萬計的百姓趕來看熱鬧,還有無數的各地舉子。新皇登基,肯定要開恩科的。這在去年中秋就傳下消息了。
朝堂上激烈的文武爭吵也已經息聲寧人了,誰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搞大新聞。因爲那不是在秀自己的政治才能,而是在秀自己頸上的大好腦袋。
各地的重臣能趕回南京的,這個時候也都已經抵到都城了。
整個南京城彷彿湮沒在了一片火紅之中,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到處都是大紅的燈籠和鮮紅的旗幟。一道道犀利的目光注視着每一個人,田沼意次自從三天前就再也不出門了。
那已經不是在享受生活了,而是在主動地找罪受。
德川幕府與陳漢的談判告一段落,雙方達成了一些共識,比如陳鳴表示會尊重德川幕府在日本的權利,但是天皇的稱謂和九州島的名號必須要更改。這是陳漢方面執意堅持的!
實際上這一次田沼意次率團來華,前後廢了好幾個月時間,唯一的收穫就是在那最後的問題上,這點似乎真的觸了陳漢的忌諱,而不是在陳漢在雞蛋裡挑骨頭,爲尋找什麼理由而扯起來的事情。在談判之中,陳漢甚至承諾願意支持德川幕府爲日本國王,而至於京都的天皇,就堅決的要斬盡殺絕。
最初聽到這幾句話時,田沼意次的臉色猛的一下漲紅起來,內心裡砰然升起的難以自持的激動讓他甚至都要不能自己的站起身來了,勉強抑制住自己的外在表現,接下的談判中他也再沒主動地吭一聲,他那時候大腦都給這一消息給衝的七零八散。
中國支持德川幕府爲日本國王!這一消息太刺激了。田沼意次立刻的就想飛回江戶,把這一消息告訴德川家治。這可不是足利義滿時候,朱明被忽悠的冊封足利幕府將軍爲日本國王,這是正兒八經的要砍翻天皇啊。田沼意次由不得不激動。
田沼意次還知道,朝鮮人也來了,恩彥君李裀前不久親自帶領一支使團來到了南京。
自從延齡君李禛死於下毒之後,整個朝鮮內部就混亂了起來,清軍打全羅道上調轉兵力趁機猛攻慶尚道,李裀沒過多久也無法支撐的跑到了海島上,然後又轉到了濟州島。滿清倒是沒有繼續攻打濟州島,但整個半年時間,朝鮮人也沒有任何的反攻和牽制清軍在半島上的力量,要不是復漢軍親自下手打了兩場,整個下半年的朝鮮半島不要太安靜了。李裀極力撇清自己在李禛中毒身亡一事上的干係,可惜當初他涉及的太多也太深了,那無數的懷疑和仇恨,就跟穿着毛衣在雞毛窩裡打滾了一樣,怎麼摘都摘不乾淨。
田沼意次並不關心朝鮮會最終如何了,他只關心李裀的手段,先是沒成年的小弟,然後是剛成年的李禛,把李氏朝鮮的王室近支殺的一個不剩,現在更是連一個兒子都沒有,逼的中國不得不容忍他的‘胡作非爲’,這樣手段如果用在天皇身上……,那可也十分美妙的。
當今後桃園天皇身體柔弱,他的父親桃園天皇只有他一個男丁,桃園天皇時候因爲後桃園才五歲,並且在桃園天皇任期裡京都還生了寶曆事件,也就算是一次預謀不成,被德川幕府掐死在萌芽之中的‘謀反’吧。桃園時候,後桃園的姑母后櫻町女皇繼位,她的父親是櫻町天皇,母親是二條藤原家關白吉忠的女兒,也就是被稱爲準後女御的青綺門院舎子。肥後國守的曾外孫女也可以登上天皇之位,對於日本所謂的天照大神的純正血脈而言,可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現在的情況是,十七歲的後桃園天皇如果‘一病嗚呼’,那麼還沒有誕下子嗣的日本近支皇族可就絕嗣啦。
田沼意次真的一刻鐘也不想在南京待下去了,但他又必須靜心的等待着陳鳴登基大典的結束。
時間一點點的來到二月,在陳鳴登基大典的前夕,一切準備工作也都已經被安排妥當。陳鳴的登基大典總體來說是比較簡單的,二月二當天,陳鳴先在圜丘壇行祭天地之禮。禮畢後,在郊壇前設下一把金椅,面向南,並在金椅前擺下冕服案。內閣重臣率領文武百官啓奏道:“告祭禮已經結束,請即皇帝位。”
大體就這麼個儀式。
接下來是百官簇擁着陳鳴扶他坐到金椅上,然後退下按照官階高低排好次序。執事官捧着冕服案和寶案上前,內閣重臣和大將等人取袞服披在陳鳴身上,再戴上冠冕。然後就是排班,大臣們先鞠躬,樂官負責奏樂。然後對着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
回到皇宮,禮儀官引領陳聰這個內定的內閣輔大臣到皇帝寶座前,跪下亮出笏板,百官下跪。捧寶官打開盒子,取出皇帝玉璽交給丞相。丞相捧玉璽獻上御寶。尚寶卿接過玉璽,收到盒子內。這禮儀算是又完成了一截。在這一期間,任何涕唾、咳嗽、談笑、喧譁者,皆被視爲不敬,要受到重責。然後還有一系列繁瑣的禮節,大體上就是鞠躬、拜興、拜興、平身、笏、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頭、山呼萬歲、再三呼、跪右膝、出笏,文武百官要必須按照這個步驟一絲不苟地行完禮,主要的禮節就完成了。
這當中最讓陳鳴樂呵的就是三舞蹈,想象不分老弱,不分文武,羣臣百官在自己面前‘三舞蹈’的模樣,怎不讓陳鳴可樂呢。
禮畢後,陳鳴還要去太廟追尊先祖,陳惠高氏是太上皇和皇太后麼,但從陳惠向上三代先祖都是要追贈的。這一事上也有規定,漢唐時候都不是如此,宋朝才追贈先祖四代,朱元璋也是這麼幹的,陳鳴就跟着做了。
百官在指引下行三跪九拜之禮。都結束後,陳鳴再冊立皇后。至此,登基典禮就算完成了。
這一套禮儀演練,陳鳴已經走過一遭了。
登基稱帝啊,他的人生之大事,就跟這個時代的男女大婚一樣,絕對是一生只有一次。男人死老婆後的續絃,可不是大婚。原配和繼室的差距看看紅樓裡的邢夫人就知道了。而且就算男人死了老婆後,能再大婚第二回,陳鳴也不可能再登基第二次了。
陳鳴不想中間出什麼錯,在一切都定下了後,讓擔當禮儀官的錢大昕帶着自己走了一片,這心理面纔有了三分鎮定。他有點緊張的,大庭廣衆之下,文武百官跟前,丟人了多出洋相啊。而且登基大典上出了洋像,對於他本人的形象威望也是一種打擊。
並不是說經歷了衆多的事情後就能變得視一切爲浮雲,什麼都不在乎的。陳鳴覺得東方紅在十月一日**城樓上講話的時候,內心也是有緊張的,只不過這份緊張被太祖個控制住了。可陳鳴不是東方紅,他的這份江山霸業得來的比那位可容易的多了。
作爲一個凡人,登基稱帝雖然是陳鳴多年努力對他最好的回報,但出於他這個後世靈魂對於繁文瑣節的排斥,陳鳴真心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在這個當中搞個大新聞!
比如擊鼓奏樂,接着祭祀官念頌禱文,樂聲中有人翩翩起舞,陳鳴則要舉酒敬天;司祝讀祝文,樂止。讀畢樂起,皇帝行三跪什麼的……
陳鳴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就那麼遜,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突然襲來。他竟然緊張了!
這跟上學時候的國旗下講話真的是不一樣。反正他是真的有壓力了,那祭天儀式的一應細節他就命人抄在摺子上,隨身帶在身上。閒暇時,就掏出來看一看。
……
泉州都督府。
李少敏纔剛剛抵到,就有着一人過來,喊着:“李爺,都督正在議事廳相侯。”
李少敏臉色冷靜的點點頭,大踏步的就進了廳裡。裡頭議論的什麼事,都有什麼人,不用人說他也知道。李少敏、張狗兩個跟鄭家聯繫的不是一天兩天了,復漢軍一直在強大,眼下的局勢已經非常明顯了,早就到了要鋪後路的時候了。
他李某人可不是陳彪那樣的倒黴蛋,也不是凌樑這般不識好歹的東西,所以他幾天前隱藏着行跡悄悄的來到了泉州,來到了鄭家的老巢。因爲他知道,鄭家現在已經軟了。
他們的大龍頭大師傅萬二和尚已經去南京了。這一消息如果爆出來,整個閩中南能一片譁然。
泉州的都督府招牌也很快就要摘下了,這座由原來的知府衙門改成的都督府議事廳面積並不大,就是原來的大堂,也就尋常二三間房大小,擺了桌椅後可容二三十人議事,現在已經坐滿了小半,地下鋪着青磚,上面坐着的正是鄭繼。
左右各是一排鄭家軍的大頭領,人數不多,就只有十個人。一個個端然肅坐。兩邊當頭的座位,一個椅子上坐着滿臉嚴肅的張狗,另一張空着,顯然是給他準備的。
鄭繼看上去還是很年輕的,比去年在龍巖張狗那裡相會時看着氣色面相還要好,他心裡是有底了。對着大步走進來的李少敏頷一笑,“快坐。”左面一個空位上,李少敏一聲不吭的坦然入座,然後這才仔細的打量廳內。
張狗下手坐着的是鄭繼的堂弟,鄭承。自己下手坐着的是鄭家軍的頭號大將曲五隆,其他的八個鄭家軍頭領也都是認得的鄭家老人,這十個人不多,但每一個在鄭家軍中都絕對是實權人物。
“諸位!”鄭繼清亮的聲音中帶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嘆息,他挺了一下腰背,整個人顯得高了一截,雙手抱拳對着南京方向拱道:“大家都該知道,二月二,太子殿下就要登基了。我已經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旨意,今後出任閩南督軍,清理閩中南地方,平定禍亂。”這是鄭家人投降後的第一個任務,也可以說是投名狀,用昔日同伴的鮮血染紅自己頭上的頂戴。
鄭繼、李少敏、張狗等人都很能明白,但明白歸明白,三人也不得不嘆息。當初起事席捲閔地的時候,誰能想得到有今天的時候呢?
罷了。現在還提這些幹嘛?當年他們分頭起義的時候,還有約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呢。結果趙明德剛死,凌樑就不講道義的把趙明德的地盤給兼併了。
“現在我軍共編整一師三個旅,分別有我兼任福建6軍第三師師帥,張狗爲副師帥兼二旅旅帥,李少敏爲師參謀長兼三旅旅帥。”
這是復漢軍對於投效的三股天地會力量給出的報酬,三個旅級編制,師一級的建制。
“新朝的軍制大家心底都有數。這師帥不比過去的提督弱了。但你們也該知道,當今朝廷正在想着法子整軍,文臣武將因爲軍費搞得不可開交。咱們這個師,這三個旅,今天還能拿到手,明天就有可能飛了。如果在這改變該到福建的時候,咱們還沒把凌樑、陳彪解決了,這師帥旅帥的位置也甭想了。”
“大傢伙提着腦袋打拼好幾年了,也都是我鄭家幾十年的兄弟。手中錢財也不缺,如果你們厭倦了軍旅生活,這一仗也不用去打了。”任何一個地方都不缺乏想當官的人。大仗就要打起,提拔幾個中層頭領上位反而能很好地擊泉州軍的銳氣。“我今天把話都說的明白了,你們願意不願意去,就都考慮好了,自己決斷。”
李少敏對於鄭繼說出這樣的話來一點都不意外,等他回去了汀州,他也會把同樣的話對手下的大頭領們說。
天地會在福建起義好幾年了,除了最初的時候確實是在與清軍打打殺殺,但等到復漢軍掃蕩南國的時候,天地會就躺着享福了。這兩年不只是泉州軍中現一些不好的情況,北汀軍【李少敏】和龍巖軍【張狗】隊伍裡也都有相同的狀況生。
第一、部隊的鬥志下降,訓練都沒有了,軍紀散亂;
第二、軍中沒有升遷的渠道和集會,軍心靡廢;
第三、幾年不打仗,很多人已經不願意再打仗了。他們之前搶的有錢,分的有地,不管是官還是兵,不少人都不願意再提着腦袋去拼命了。
在戰爭起前,來一次全軍的大整頓是十分有必要的。
鄭家軍頭領們都下去了,鄭繼移步小花廳,身邊只剩下張狗和李少敏,三個人誰也沒說話,婢女端上茶後默默地下去,熱氣騰騰的茶水慢慢的一點點冷下。
“今天以後一切就都變了。你們回去千萬給手下兄弟把話說明白了。咱們這些人的頭頂上又有了別家的王法了。千萬別撞在刀子上。到時候誰也救不下他們!”
鄭繼半響說出了這幾句話,帶着一點別樣的味道,聽得感同身受的張狗和李少敏倆人內心裡猛地酸。
李少敏仰頭看着樑柱,“是啊,有王法了。幹什麼事都要又講王法了。”
“不是咱們說了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