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與鉗屯、李辛家莊組成一個正三角的杜集終於出現在了陳鳴的面前。
復漢軍六萬餘兵力,“對面有十萬人嗎?”陳鳴最終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清軍浩浩蕩蕩的鋪滿了整個視線,陣線橫幅怕是有十幾里長。
一門門大炮被他們擺在步兵陣列前方,黝黑的炮口在陽光下閃爍着森冷的光澤,還別說,步騎炮相加,阿桂搞出來的這套還挺有模有樣的。
“殿下你看那邊。那裡就是西延寺,寺裡頭有一座七層高塔,可以俯瞰周遭數十里動靜。”
“七層高的塔再高也高不過熱氣球,告訴氣球隊,一個小時之內我要他們升起來。”
“現在炮兵佈置陣地。其餘所有士兵除了警備部隊外,所有人原地休息。”
準備充分的復漢軍可並不是單純的休息,士兵們在坐下的同時已經拿出了挎包裡的乾糧。
乾糧塊這東西是部隊裡配的,人人都不稀罕。現在屬於戰爭期間,伙食比平常也要好,頓頓都不離肉。可是上戰場之前打打牙祭,那還是要有肉。
或是臘腸,或是整塊的臘肉,甚至是整雞、整鴨。
對於復漢軍戰士來講,再絕對優勢的戰爭也有要死人的,說不準就落到自己頭上了。所以平日裡再摳的人,在臨戰前的時候也不會虧待了自己。那些光棍一個,特別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人,花起錢來就更大手大腳了。
“守備一師,出擊!”
炮聲響起了起來,復漢軍的炮聲,就像十百戶村清軍大炮打出炮彈所起的作用一樣,復漢軍也傾盡全力的爲自己的步兵創造更好的條件。
沒有半點留手的意思,陳鳴大兵一動就是守備一師在場的所有部隊。
整整兩個旅,六個團,組成了六個團一級方陣,3x2排列,從戰線的最右側,也就是戰場的東頭,以單陣列五列橫隊的隊列,向着對面的清軍直壓了過去。
滿清一共多少門大炮?二百門而已。在十百戶村,還有李辛家莊、鉗屯等地分散佈置了些以後,還留在阿桂手中的一百五十門都不到。而復漢軍呢?
三個炮兵團,整整三個炮兵團,這一戰陳鳴一共帶來了三個炮兵團,只這些就有四百門大炮了。
把臼炮都去了,以三個炮兵團爲主力,配以各部下屬的炮兵部隊,陳鳴就算是留了整整二百多門大炮在天津、大泊、新河、塘沽等地,隨軍的大炮也快有四百門了。更不要說除了這些水平線高出清軍大炮平均值一截的大炮外,復漢軍還有大批量的火箭彈。
阿桂臉色平靜,整個人更像是一座石雕,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永珹的那道密旨至今也還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這場戰爭之前的十百戶村一戰,讓阿桂萬分失望。他做了那麼多的準備,竟然還是不能讓兵力遠遠少於自己的復漢軍吃上一個虧。慶春那三千馬隊的甭滅,把他的心氣都也跟着一塊要滅掉了。
他看了眼身旁的海蘭察、溫福、富僧額等。
十幾二十萬人的大會戰,滿漢兩個民族正面的對決,枯守陣地什麼的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正面一戰纔是分出勝負的根本,纔是決定一個王朝興亡的根基。
“進攻,進攻!進攻!”
“你們的使命只有進攻。贏下這場戰爭,不惜傷亡,不惜代價的贏下這場戰爭!”
伴隨着阿桂的怒吼,清軍的大炮開火了。能夠將炮彈射到復漢軍頭上的大炮陳鳴估算了下,大概在五六十門上下。
同時,滿清的直隸練軍打頭,八旗新軍殿後,大批的部隊也向着守備一師迎來。
被火箭彈射了一次又一次,清軍雖然還找不到應對火箭彈的法子,但他們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千萬別放任火箭彈靠近你方陣地三裡距離以內。
眼下清軍唯一的法子,就是也一樣的派出火槍兵來,將復漢軍的火箭彈隔絕在主陣地三裡之外。而至於他們的火槍兵能不能頂着復漢軍的火箭彈將復漢軍的進攻部隊堵住,那就是另一個無解的難題了。
“是不是很有意思?”
“咱們先動先進攻,清軍後動後出擊,然後後動後出擊的清軍卻要主動向我們的部隊來靠近。”復漢軍先一步進入了清軍火炮的射程,然後頂着清軍的火炮向前。待到清軍的步兵出擊之後,他們的火槍兵反倒更要頂着復漢軍的火箭彈轟擊,逼近復漢軍陣前二百米範圍內。
“阿桂也是有氣魄。”一揮手也是上萬兵。
和琳此刻就在這支首先出擊的清軍部隊中,他的官位已經升到了參將,帶領一個營的直隸練軍。和琳不知道他會不會死,他在今天上戰場之前也沒能接到他哥和珅的信。明明英廉的隊伍已經退到了盧溝橋了。他派去找和珅的人都三天了也沒有回來。
當然,和琳是不擔憂和珅的安全的。英廉是和珅的老太嶽,誰死了,他哥也不會死的。
晃了晃腦袋,和琳把和珅的音容相貌從他的腦海裡晃去,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而很快,他的耳朵裡,他的腦子裡,迴盪的就全是戰爭開始前富爾勒大人的吼叫。沒有任何憐惜和和緩,只有強硬、生冷和無情的要求——進攻!不顧一切的進攻,就是用所有人的生命爲代價,也要去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的進攻。
在此之前,十百戶村的戰鬥,和琳沒有看到連片的死屍,因爲他一直在杜集。但他看到了連片的傷兵,一車車向後方運送來的傷員。而現在,就要輪到了他了。
“嗵!嗵!……”
“轟!轟!……”
和琳不知道對面有多少門大炮在怒吼,他的耳朵都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了。而且復漢軍打出的炮彈全都是大威力的開花彈。炮彈一顆顆落在清軍隊列內,不住的爆炸衝擊波,一陣接一陣的捲起土石瓦礫還有鮮血和殘肢斷臂送上天空,那被炮彈命中後瞬間的血肉橫飛根本不需要提。
和琳的運氣很好,似乎復漢軍的大炮全都是對準大方陣打的,爲了防止落空,很多炮兵的目標都對準了中央,和琳作爲最前列的隊伍,他手下的營竟然好運的至今沒被一顆炮彈炸到。
和琳擡頭望着對面逆軍的頭上,那半空中掛着一張大大的笑臉,是蚩尤,兵祖蚩尤。
雙邊的步兵隊伍進軍都可以用壯烈威嚴來形容,一紅一雜,清軍綠營和練軍還都穿着號褂,八旗新軍又全部是棉甲,顏色還不一樣,但走起來,在漫天炮火中走起來,也有一股風采,這可以用滿天星辰來形容他們的密集了。
特別是復漢軍,大紅色的軍裝在遍地青綠的戰場上,十分顯眼。
前後左右,每名復漢軍士兵與戰友之間都隔着嚴整的一米,即使一個大方陣足足有兩千人,隊列也依舊整齊。一個個復漢軍軍官舉着軍刀,挺直了上半身,大步引領着士兵前進。他們盎然無畏,他們不懼怕死亡。復漢軍士兵也一杆杆步槍上好了刺刀,士兵們埋頭向前。
雖然是敵人,和琳也不得不對眼前的敵人說一聲佩服。他很清楚士兵的心理的。說不怕死都是在逞強!真打起來就沒有不怕死的。對死亡的害怕會讓他們一心把敵人擋在儘可能遠的地方。所以,上頭若是沒有命令,他們就會在儘可能遠的地方開火,比如說三十丈外。而這樣的射擊自然會造成精確度的大下滑。當初的綠營、京旗,還有朝鮮的棒子,就都是這樣的德性。
這種思想若是在軍中氾濫了,發酵了,而又沒得到軍官的清除和管理。和琳覺得那就會演變成懼怕與敵人近距離接戰,最後變成懼怕與敵人的白刃肉搏。
八旗新軍一定程度上已經改掉了這個毛病,而他現在對面的敵人,那更是走在道路前面的領跑者。
和琳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只知道對面敵人是越來越清晰了。然後,似是心有所感似的,原本被炮聲塞的滿滿的耳朵裡彷彿突然的聽到了一聲劃破空氣的尖嘯聲:
“……咻……”
很像是小時候過年放的鑽天猴。
他擡起頭來看着天空,就看到一串橘紅色的黑影從頭頂劃過,那黑影太快,快的他都看不清楚,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那黑影尾巴哪兒帶出的尾焰,長長的餘焰很像是流星劃過天空的白痕。狠狠地撞向了他的身後!
什麼是山崩地裂?
和琳已經以爲之前的炮擊就很猛烈了。但是當一枚枚火箭彈落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眼中威力巨大的開花彈跟火箭彈來比太小兒科太小兒科了。
和琳整個營都給鎮住了,所有的士兵,一個個都大張着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這一瞬間裡,他們的大腦全部一片空白。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場‘煙花盛宴’,永生難以忘懷的絢爛絢麗。
當和琳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知道後面的練軍還有綠營有崩潰的了。畢竟他們是漢人,他們不是旗人,他們沒必要也不可能全部都把性命效忠給大青果。
“諸位……”海蘭察突然叫出聲來。
“此一戰關乎大清安危,我等臣奴豈可有懼怕貪生之心?陳逆火力兇猛,衆位大人早該知曉……現在,可容不得半點退縮——”
海蘭察的話令一衆有點白臉的滿清大員羞臊了起來,大清已經到了生死存亡關頭,自己這些人‘畏懼’了就能得好嗎??
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部隊,下一刻就已經變成了一灘灘碎肉血污。
巨大的爆炸聲讓滿漢兩軍都暫停住了腳步,振奮的喜悅的歡呼聲就從復漢軍戰士口中發出。
清軍陣列中的營頭在崩潰……
“洪明,攔住你的兵,哪個敢退一步,格殺勿論——”
“吉喇庫布,帶着你的人上去——”蒙古騎兵估計也沒用處吧?海蘭察知道蒙古騎兵的戰鬥力是哪般,但這個時候他必須用騎兵來遏一遏復漢軍的士氣。或者說蒙古騎兵衝上去了,至少能給復漢軍制造一點麻煩,哪怕只做一個吸引火箭彈的替死鬼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