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漢軍對東城外清兵陣地的總攻來的很快很猛烈。
來不及向城東運動大炮,陳鳴就集中了一下手中的臼炮,一口氣給守備二師增配了一百四五十門,然後他就斷然下達了對東城外清兵陣地的進攻命令。並且是三面合擊!
站到第一線的馬蘭泰正在用戰壕裡的磚石磨拭佩刀,他的身後插着一面錦繡的黃底青龍旗。
馬蘭泰,鈕鈷祿氏子弟,論起輩分還是乾隆他老孃的族侄,別看他的官兒一路升到了正三品一等侍衛,戰場卻連碰都沒碰過,他在乾清門當侍衛,跟長齡、阿音圖、段秀林等軍將比起來,嫩的就像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但現在他不得不來到前線——這個朝不保夕的地方,不然豐升額絕對敢殺他的頭。
東門外的戰壕區,豐升額把自己的親衛都派出來了,如馬蘭泰這種混在大軍中樞的混子,紛紛被派到戰壕裡督戰。
馬蘭泰磨拭着自己的佩刀,希望這口老祖宗從康熙爺時候留下來的寶刀,能給他帶來武運。忽然,他耳朵一陣轟鳴,擡起頭來看,城頭上的自家火炮在陸續開火。馬蘭泰不伸頭瞧也知道,復漢軍的進攻也一定是開始了。
西面陣地上騰起一陣塵煙,幾乎同時,臼炮開花彈那尖嘯聲破空而至!
馬蘭泰這兒是東北角,他一屁股坐在戰壕底兒,也沒進防炮洞,他不認爲自己點那麼背兒,會被炮彈直愣愣的掉進坑道里來。可是……,尖銳的聲音竟然真的越來越近!
大驚失色馬蘭泰都來不及起身,就看到一團火焰在坑道右側兩三丈遠的地方爆開,那顆開花彈果然打的‘近】,而且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戰壕中。馬蘭泰一聲大叫,人就被一陣氣浪高高地掀起,然後重重地砸在坑道側壁上,全身一陣陣麻木。
他臉上溼溼的,鼻子嗅得到濃郁的血腥氣,他擡起頭看,能夠看到這段戰壕硝煙瀰漫,戰壕中還有淒厲的慘叫傳出來,而這段戰壕邊兒上的兵勇則似乎躲瘟神一樣紛紛離開這裡。接着他的兩名戈什哈就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二人緊張的看着馬蘭泰,在馬蘭泰耳邊張大嘴說着什麼話,馬蘭泰卻怎麼也聽不清楚。
復漢軍大炮沒有,小炮卻是不一般的密集,尤其正面,連連的開花彈在進攻部隊前頭炸響,滾滾黑煙加上夜色的遮掩,陳鳴覺得常州清軍都不見得能瞧到正面守備二師進攻部隊的身影了。馬蘭泰這裡第一輪炮擊就打斷了戰旗,隨後鋪天蓋地的炮火讓馬蘭泰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鼓足力氣拍開撲倒在自己身上的兩名戈什哈,搖搖晃晃地坐起來,“兩個廢材。還不快扶着爺去防炮洞。壓在爺身上有個屁用。一炮砸下來,咱們三個都成爛泥一堆。”然後嘴裡又嘮嘮叨叨的罵起復漢軍來。
他知道東門外今夜裡就一定會血戰連連,誰讓常州城裡七八萬人都沒想到另外三面丟的會這麼快呢?東門外陣地清軍要死守的,不然他們就徹底的被鎖在城裡了。
馬蘭泰一陣大罵後,他的耳朵恢復了一些聽覺,人也被兩個戈什哈拖進了一處防炮洞裡頭,能夠聽到洞裡瀰漫的哭泣、呻吟和哀號聲音。當場又厲聲高喝,破口一罵,整個洞裡就都靜了。可很快的壓低的哭泣聲又在洞中響起了。
馬蘭泰眼睛泛起兇光,他現在不想聽到哭聲。死,誰不怕?他也怕。但他不會投降。哭聲在馬蘭泰看來那就是懦夫。
戰爭打到現在。雖然清軍中投降的不在少數,除了沒提督、省部大員,總兵知府道臺都有了是。但是八旗的中高層人物,尤其是滿蒙八旗的,投降的還真一個也沒有。
忍着渾身的劇痛馬蘭泰一步步挪過去,一把抓住一個正在抹淚的八旗軍官吼道:“哭你娘啊哭?你阿瑪還沒死呢,你哭什麼哭!?”這人乃是馬蘭泰的一個族侄。“給老子直起腰來。過會兒,咱爺倆要是死在這陣地上,也是面朝着陳逆死的,絕不能給咱鈕鈷祿氏丟人。”
可惜,馬蘭泰這個族侄不僅有着跟馬蘭泰一樣的貪生怕死,還缺少了馬蘭泰那樣對家庭門楣祖宗的擔當和執着。擡起眼睛看着自己馬蘭泰,張大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洞外炮聲漸漸遠去,頭頂落下的塵土慢慢減少。零星的槍聲傳進衆人耳朵。
“是男人的,都跟老子走!都記清楚了,砍一個腦袋十兩銀子,十兩銀子!”
馬蘭泰的一聲怒吼讓洞裡所有人回過神來,只見馬蘭泰提着刀虎視眈眈的看着衆人,所有人沒一個敢拖延的,紛紛提着刀槍鑽出了防炮洞。
就在清兵趕上陣地的時候,挺着刺刀,握着刀槍的復漢軍戰士已經涌上來了。高靖輝在這次進攻中只投入了三個營的兵力,一邊一個營,只是正面的聲勢他搞得大了些,中小夾板車擺上了一二百輛。
馬蘭泰這裡是清軍東北角的陣地,直面着北側復漢軍的進攻,但這裡遭受到的清軍炮火掩護則相對是要少的,清軍東城這邊的火力七八成都對準了正面。
馬蘭泰這邊陣地上,復漢軍臼炮不斷,手榴彈如雨,復漢軍的進攻部隊又是頓着戰壕攻過來了,想靠火槍去阻擋,那是無稽之談。兩邊的戰鬥就是先互甩手榴彈,然後純肉搏。
馬蘭泰的族侄已經在他眼中消失了,不知道是生是死,還是逃了。似乎只有一刻鐘的時間,東北角陣地的清軍就支撐不住了。可馬蘭泰不願意逃,逃回去了被豐升額砍了駭猴嗎?
他是滿人,是鈕鈷祿氏,鈕鈷祿氏是皇上的母族!死在戰場上還好說,死在豐升額手中就真辱沒祖宗在天之靈了。雖然馬蘭泰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血,這麼多的死人。
拼殺聲很快就在東北角奚落下來了。
馬蘭泰嘴裡依然在罵着,只是聲音越來越小,他的生命力在越來越快地消失着。冰涼的寒氣佈滿了他的全身,那胸腹處被一把刺刀洞穿,汩汩的鮮血帶走着他的精力,也很快會帶走他的意識。
……
陳鳴一直在關注着東城的戰局,但他並沒有親臨前線,因爲他在等待着清軍馬隊的殺來。這支撲火的飛蛾。
清軍的馬隊並沒有在常州城中,而是遊弋到了城外,在天黑時退到了無錫方向。
而現在,這批馬隊出現在了常州城的西面。
“報大人,陳逆步兵已經對西門外陣地發起突擊!官軍士氣低迷,西北角已經淪陷。”
“報……,陳逆步兵已經突入官軍正前防線,官軍將士正在拼死抵抗。”
“陳逆攻勢兇猛,西門外陣地守軍難以抵擋。現今西門外陣地已經失守!”
“……,陳逆開始進攻南北門外陣地啦……”
一封封的戰報嘩嘩的涌到武格的跟前。武格內心在顫抖,他知道大軍的估算錯了。豐升額合同衆人辛辛苦苦想盡一切辦法構築的防線,真的會在陳逆打擊下一夜崩塌。
騎兵!
現在要靠的只有騎兵,能靠的也只有騎兵。用騎兵來力挽狂瀾。
“傳消息給將軍大人,讓城內務必堅持。騎兵正在行動。”
從平了阿睦爾撒納之後十多年裡就再沒有親自上戰場了。但武格銳氣依舊,局勢已經走到眼下地步,他還是有破釜沉舟的勇氣的。
雖然他也不知道豐升額能不能在東門外擋住復漢軍的進攻。
但那是豐升額的事情,武格現在要做的是自己能做的事情。
四千許馬隊緩緩地運動在常州平坦的原野上。
武格帶着他們從常州東繞了老大一個圈子,運動到了離一號炮兵陣地七八里外的滆湖湖畔,磨刀立馬,只等着復漢軍大兵進攻東門的時候,自己就做縱馬一擊,抄殺復漢軍的炮兵。可惜武格不知道,他的一番小心全做了無用功,在他帶領騎兵繞到滆湖湖邊之前,陳鳴就‘看’到一股軍氣向着復漢軍側翼比來,命令偵察部隊小心探看那邊的消息。
前線猛地爆發出一陣高昂的歡呼聲。很快消息傳來,進攻的守備二師已經奪取了東北角了。陳鳴等一班復漢軍高層臉上在這一刻全都露出了由衷的歡笑。
東北角已經打開了,那東南角還遠嗎?兩個角都沒有了,東面也要結束了。如果不是清軍外頭遊蕩的這支馬隊,陳鳴都已經讓炮兵挪大炮了。至少挪去一批十斤炮和十二斤炮,封鎖城門。
守備二師今夜打的很好,就像一把犀利的寶刀,斬釘截鐵,所向披靡!
所以他們有理由歡呼。
陳鳴擡頭望着西面,他要看着清軍的這支馬隊飛灰湮滅。他相信有了提前準備的復漢軍將士是絕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四千餘騎兵,黑夜之中,彷彿一頭餓狼悄悄地向着炮兵陣地貼近。在吞吃炮兵陣地這塊鮮美的肥肉之前,他們還需要把外圍的第三師防禦陣地撕碎。武格當然不認爲自己四千多馬隊就能席捲了當面整個復漢軍炮兵的守備部隊,他要的只是穿過去,不計傷亡的從復漢軍守備陣地之間穿過,然後席捲了復漢軍的所有炮兵。
哪怕爲此葬送了整支馬隊!
二十分鐘後,紅色的緊急信號彈連連升上天空。清軍的騎兵出動了。偵查部隊發出了級別最高的預警。
“將士們,大清的勇士們,……殺呀!蕩平叛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