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人的衛隊現在只剩下了二十七人,三名背叛了羅曼諾夫家族的衛隊隊員的屍體就被拋在客廳旁的小花廳內。
現在,尼古拉二世已經換做了一身平民打扮,身邊則坐着他唯一的兒子——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羅曼諾夫。而至於他的妻子和四個女兒,現在正在樓上的寢室裡換衣服。
尼古拉二世一家人在離開冬宮的時候被起義軍允許帶走自己的全部衣物和飾品,奢華費靡的沙皇皇室的衣物與平民的衣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五位數開頭的高定禮服與街邊小攤上幾十塊買的裙子比,能不立分高下嗎?
亞歷山德拉·費奧多羅芙娜的胸衣上都綴的有珍珠,這樣的衣服顯然不適合今天的行動。
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是以正常的形式前來拜訪尼古拉二世的,同時爲尼古拉二世通風報信。這位沙俄帝國的大公,尼古拉二世的堂叔兼妹夫——是的,尼古拉的妹妹謝妮亞·亞歷山德羅芙娜在二十年前嫁給了這位輩分上是她堂叔的人——身體不是很好。
米哈伊洛維奇這一羅曼諾夫家族的分支來自於尼古拉一世最小的兒子,而尼古拉一世不是尼古拉二世的父親,而是他的曾祖父,兩位沙皇中間還夾着亞歷山大二世和亞歷山大三世。
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就是尼古拉一世最小的兒子的第四子。
別看他的身體似乎不是很好,卻與自己的堂侄女兼妻子上下了六子一女。在西方王室中是算是相當的高產了。
顯而易見,這次的行動,這位病夫大公也有一份。
跟隨着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一同進來的還有他的幾個隨從,帶着一個個盒子,說是禮物,實際上裝的卻都是槍支彈藥。自從高爾察克開始收買夏宮的警衛部隊之後,就陸陸續續的向裡頭轉運了一些槍子和彈藥,現在這是最後一批。
二十七名衛隊隊員和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帶來的那幾個隨從,現在一個個都全副武裝,不僅要防備着混亂中警備部隊來人,更要在必要時候打出去,裡應外合。
這些人數量雖然不多,卻都是羅曼諾夫家族的死忠,沙皇養兵千日,也要用兵在這一時了。
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巴不得儘快離開夏宮,尼古拉二世也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但是他們現在還必須忍耐,因爲接應他們的人還沒發出信號,那麼他們也只能在這四面八方傳來的槍聲和爆炸聲中戰戰兢兢地等待。
同時戰戰兢兢的還有客廳裡的幾位奴僕,這些人都是沙皇家族的忠僕,在之前那個艱難環境裡還依舊跟隨着他們,但是現在接應人員能把沙皇一家人都帶走,但還能把他們都帶走嗎?
要是臨時政府回過頭來,發現沙皇一家人被就走了,只剩下他們這些僕人,他們還能落得好嗎?
是人都能品味出其中的危險來,但他們卻不敢多說一句話。祈求沙皇離開的時候帶走他們?
這不現實。
下樓的腳步聲響起,亞歷山德拉·費奧多羅芙娜帶着四個女兒終於換好了衣服。在她們的後面,一排淚眼婆娑的女僕、嬤嬤無聲的看着她們離開。
沒辦法,跟隨着沙皇的僕人不下二十人,她們不是戰士,帶着他們一塊離開不現實,真的不現實。
客廳的們突然被人推開,一名壯漢走了進來,恭敬的向尼古拉二世夫婦行了禮後說了幾句。
“陛下,外頭接應咱們的鄧尼金將軍已經發出了信號。現在,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
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急忙走出門去,順着那壯漢的手指尊去,卻見天空中懸浮着三盞很東方式的孔明燈,已經飛起在半空中。
尼古拉二世真的是一個很平庸的人,死到臨頭了他竟然生出了三分膽怯,倒是他的老婆和兒女們,現在是滿臉的興奮。
尼古拉二世臉色蒼白地看了一眼那三盞孔明燈,不無擔憂地說道:“亞歷山大,你有多少把握讓咱們安全的逃入中國的大使館?外面真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很危險?
尼古拉二世真的膽怯了。
畢竟躲在這裡的他今天肯定是無比安全的,而踏出這裡後,他就很有可能在今夜裡被一顆莫名的子彈奪去性命。
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氣急,但還是要以平和口氣道:“陛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現在咱們再遲疑就真的逃不出去了!至於中國大使館那兒,陛下儘管放心,保管萬無一失。”
高爾察克的最終圖謀很難說會成功還是失敗,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心裡頭也一點沒譜。但只要他們逃出了這裡,就算莫斯科政府最終會房倒屋塌,他們也能瀟瀟灑灑的跑去中國。在中國避難總好過在這裡當囚徒。
“羅曼諾夫家族的子嗣可不知您一位。想想當年的路易十八……”
尼古拉二世真的是有點天真,逼急了高爾察克那幫人,他們另立其他人也是很容易的。因爲這些人救不了尼古拉二世,還殺不死他嗎?只要隨隨便便的搞幾次大新聞,把尼古拉二世最終牽扯上去,沙皇一家人就算表現的再老實,他們還能好嗎?
“王儲殿下的疾病也需要良好的醫療環境,否則……”
被維多利亞女王的血統禍害了的羅曼諾夫家族,繼承人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羅曼諾夫的血友病簡直是懸在頭頂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尼古拉二世的心瞬間裡堅定了下來。
“那好吧!我們走。”尼古拉二世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出了這座宮殿。
……
夏宮突然爆發的槍聲讓得到消息的聖彼得堡大感震驚,但就在聖彼得堡城內電話繁多如織的時候,在一處僻靜的小巷裡,一個年紀不是很大的俄羅斯男子望着聖彼得堡市中心突然升起的盛大煙花,眼睛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光芒。
他轉身走到屋子裡,裡面一羣俄羅斯大漢正在愉快的喝着伏爾加,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武器,他立刻走進內屋搖通了一部電話。
“…………,我知道了。您放心,不會出錯的。”男子靜靜的聆聽着電話裡的吩咐,然後衝着話筒低聲地說了兩句,便壓下電話。向身邊另外幾人使了個眼色,一夥人站起身來,紛紛拿好武器,迅速離開了這處院子。
這是高爾察克準備的後手之一。每股的人並不是很多,可成員都是軍人出身,裝備了衝鋒槍、手槍、霰彈槍和手榴彈,在城市內鬧騰起來,殺傷力大得很。
現在的中國大使館位於聖彼得堡的市內,但最早的時候它是在聖彼得堡港口附近的,距離夏宮的間距並不短。尼古拉二世一家人今天就要進大使館的話,那是想當困難的。
但在夏宮與大使館之間,卻有着不少中國人開的公司的倉庫、貨站。那裡就是他們首先的隱蔽地。等到高爾察克在俄羅斯的東部鬧騰起來了,聖彼得堡的注意力轉移了,那中方就有太多的機會把沙皇一家人轉移出去了。
至於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這樣的貴族,他們現在的身份還沒有被臨時政府囚禁,趁亂逃出聖彼得堡,至少在某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是一點也不難。
當然在把尼古拉二世藏起來之前,中方還要把一些事情給做上,這樣纔會讓俄羅斯臨時政府相信中國人已經把尼古拉二世送出聖彼得堡了麼。
就在聖彼得堡熱鬧起來一兩個小時後,兩個中國人駕着一輛四輪馬車出現在了港口區附近,由城外路口進入了港區,並在路口接受了政府軍士兵的檢查。
從車上馬伕的護照來看,這輛馬車是屬於中國一家貿易公司的,這是一輛絕對的貨運馬車,貨物清單表明它運載的是都是黑麥。不少在俄羅斯的中國人都喜歡吃黑麪包,還說質地越粗糙,尤其具有粒狀麥麩的麪包越有營養。也是見鬼了。
這些港口區的臨時政府士兵經常看到中國人裝滿黑麥的車輛,並不覺得奇怪。不過今天的時間實在太晚了,而且車上蒙着帆布,看不清車上的貨物,出於謹慎,政府軍士兵還是掀開了帆布,拿槍上的刺刀在那滿滿一車燕麥中戳了戳,然後將手一揮,放行了。
那駕車的中國人忙將帆布再蓋上,然後上了馬車,吆喝一聲,駕着馬車繼續向前行去。轉眼就沒入了黑夜當中。
這個時候那車伕才大鬆了一口氣,把頭上的帽子取下來,額頭上已經浸出了一層薄汗。剛纔接受政府軍士兵檢查的時候,他這頭上的冷汗就不由自主地滲了出來。
好險啊。俄國人沒有正兒八經的檢查,要不然這藏在燕麥堆裡的重機槍就露餡了。
那樣一來,他自己危險不說,這次掩護行動也算是失敗了一半了。
萬幸,萬幸啊。
一挺重機槍能擋得多少步槍?這可是港口區的接應行動裡唯一的重火力。剩下的就是炸彈和手槍了,還有幾支衝鋒槍。
而至於這一挺重機槍是從哪裡來的?那也很簡單,就是打政府軍裡撈來的。
俄軍的裝備是多種多樣的,除了他們自己生產的武器外,還有法國的火炮和奧匈帝國的輕機槍,德國的重機槍,以及英國人的軍艦等等。
只俄羅斯自己的軍工產業是根本跟不上時代潮流的。
俄羅斯的重機槍本來是水冷式的,最初的中國等國的重機槍都是水冷式的,可上次戰爭結束後沒幾年,氣冷式的重機槍就出現了。俄羅斯只憑自己的力量設計氣冷式重機槍,然後再生產裝備部隊,顯然動作太遲緩了。他們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買進,然後將彈藥口徑統一。
現在這一挺重機槍就是從聖彼得堡附近的俄軍軍火庫裡直接拿到的,只需要三千華元。另外還配帶五百發子彈。中方的線人只用了5000華元就拿到了一挺重機槍和足足一萬發子彈。
而等到他們這兒準備好了之後,港口區外圍就聽見了從西邊傳來的槍聲。
“不要愣着了,那幫俄國人已經動手了。咱們也趕緊跟上。現在,檢查自己的武器。”
整個計劃的目的就是讓臨時政府的人相信,中國人已經把尼古拉二世一家人送到了港口區了。那麼,自然的臨時政府就不會下大力氣在港口區以外的地方搜查了。
“噠噠噠……噠噠噠……”
就在一夥人被政府軍的士兵壓着打的時候,那載貨四輪馬車上的重機槍終於吼叫起來。顫動的槍口噴着炙熱的火舌,子彈帶着尖利的呼嘯聲撲向它們的目標。
殘肢斷臂陪着哧濺的血花,槍彈做點之處,一片死傷狼藉。
“噠噠噠……噠噠噠……”
而就在此刻港口處的一艘中國輪船上,二十六歲的顧維鈞正滿臉陶醉的聆聽着遠處傳來的那激烈的槍聲,彷彿是坐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欣賞着歐洲最最頂級的樂團演奏。
多麼美妙的聲音啊。
簡直是大自然對俄羅斯大使館這段子日裡勞心勞力最好的饋贈。
相信這一場‘大戰’之後,羣龍無首的俄羅斯臨時政府就會把一道道目光緊盯在港口區了。
這並不是說俄羅斯人就沒有別的力氣了,但這些力氣他們是不會花費在港口區的。因爲還有代總統那個高位在對他們虛席以待。
克倫斯基死不了的可能性很大,但他身負重傷也是不可否認的現實,這俄羅斯第三任代總統的寶位是白白的就晾在那裡呢。只要曉得尼古拉二世跑走了,聖彼得堡的人才不會力氣多了沒地方花呢。雖然他們都清楚尼古拉二世跑了之後極可能會給他們帶來極大地麻煩,但在麻煩成爲現實之前,他們是不會正視這一麻煩的。
二十六歲的顧維鈞從頭到尾的經歷了這次‘大營救’。
從勾結高爾察克,到聯繫羅曼諾夫家族,顧維鈞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作爲這件事的參與者,作爲這件事的重要參與者,在事情如己所料般進行的時候,那內心的愉悅是難以言表的。
因爲顧維鈞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現在他還不敢說勝券在握,可他覺得勝利女神已經對他敞開了懷抱。那麼距離勝利女神對他叉開雙腿的時間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