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海面上除了嘩嘩的海浪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銀色的月光照耀在寬廣無垠的海面上,給黑暗增添了一抹亮色,但對浩瀚的海洋來說,這抹月光似乎太少了。
十一艘小山樣兒的軍艦停泊在一處港灣的背風面,任憑海浪‘嘩嘩’的拍打着船舷。
點點暗淡的燈光並不能照耀到幾百米外,風燈的光亮連幾十米都困難,在這個真正意義上的探照燈還沒有被髮明的年代,黑夜對於海軍艦隊來說是完全陌生的。
在原時空,西曆的1879年,美國人愛迪生才真正意義上發明了第一盞具有使用價值的電燈。而現在這個時空呢?燈塔國還能持續到64年後嗎?那是不可能的。
1847年2月11日,世界上將不會再存在美國這個國家,也不會有所謂的‘俄亥俄州’的‘米蘭鎮’。愛迪生更大的可能是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的父親或者說祖父,保不準已經死在了美洲的戰場上了。
夜色已深,這支由美國人、英國人和西班牙人一同組成的守備艦隊,除了執勤的一些人外,全都進入了夢鄉。
這裡是埃斯塔多斯島。南美洲最南端的土地,還在火地島的更南端。
這地方海岸陡峭,氣候寒冷多雨,不利於農作,所以無人居住。歐洲人在這兒建立了燈塔和避風港。
他們這支小艦隊都佈置在埃斯塔多斯島,而不是分割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合恩角所在的伍拉斯頓羣島。後者更高浪急,環境比埃斯塔多斯島還要惡劣。
在這個停泊着十一艘歐洲軍艦的海灣外側,二十海里範圍內,遊蕩着兩艘英國人的巡航艦。而更遙遠的地方還有着另外兩艘巡航艦。
雖然他們並不覺得眼下有什麼危險會降臨——沒有人能在陌生的海域和黑夜裡頭搞偷襲,但必要的防護措施是不會少的。
而在距離埃斯塔多斯島東北方向700華里外的馬爾維納斯羣島,這個在殖民道路上進展的十分不順利的羣島,現如今正停留着英西葡瑞等歐洲南大西洋艦隊的主力。
這個島嶼的東部在五十年前首先由法國人開始涉足,建立居民點,次年英國人也跟着進入。但短短的五年之後,英國人就被西班牙人驅逐出了馬島,而且西班牙人還花錢買下法國居民點的全部產權。可以說在英國人被西班牙人趕走之後,整個馬島就都納入了西班牙的統治下。
但西班牙人並不是什麼硬骨頭,很快英國人就殺回了馬島,在他們以戰爭爲威脅之後,西班牙人服軟了,英國人迅速恢復了其西福克蘭島的前哨基地,但沒有幾年英國人又以經濟原因撤出該島,只是英國人人是走了,卻並未放棄對馬島主權的要求。
這個島嶼的居民常年徘徊在500人以下,如果歷史按照原時空的進程發展,如此的情況還將繼續持續下一二十年。但現在的馬島成爲了南大西洋艦隊的總基地——兩個分叉分別對應德雷克海峽和麥哲倫海峽,歐洲人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在馬島建立起了一個船舶維修廠和十多個物資倉庫,不說這兒的軍人,只說遷移來的工人就超過了一千人。
只不過埃斯塔多斯島東西狹長,它的南北距離不超過30華里,而東西超度卻超過了100華里。
歐洲人在派出艦隊駐守這個島嶼的時候,消息就被軍情局所知道的。
畢竟德勒克海峽寬度接近2000華里,廣袤無比,要是派出艦隊整個封鎖,耗費無疑是巨大的。歐洲人不會如此不智的浪費軍力,他們就把防備德勒克海峽的艦隊駐紮在埃斯塔多斯島。而防備麥哲倫海峽的艦隊則部署在格雷克,那裡是整個麥哲倫海峽中最狹窄的區域,被歐洲人乘坐第一狹水道,海面寬度只有7華里,航道水深一般不超過50米,航道兩側存在許多淺灘和礁石,部分航段的寬度不超過1海里,尤其第一狹水道的海水流大流急,是海峽中航行最困難的部分。
歐洲人要不是沒辦法在第一狹水道的兩側的懸崖峭壁上部署岸炮,他們都不至於將大批的戰艦雲集在此地,還在馬島花費巨大的精力和財力修建海軍總基地。
25華里長的水道,不到7華里寬的海面,不到4華里寬的航道,以歐洲人的力量真的很容易就能將之封鎖住。只不過他們不敢掉以輕心,如果真的讓中國人的大艦隊航行到了墨西哥灣,他們的麻煩就大了。
而就在距離埃斯塔多斯島西端的一個小海灣裡,一路跋涉,辛苦趕製這兒的七艘陳漢水師戰艦,正在養精蓄銳。
船上的水手都在挑燈夜戰,抓緊時間的修補戰船的創傷。雖然他們好運的全員通過了德勒克海峽,但戰艦還是受到了一些浮冰撞擊,甚至一艘機帆船的水密艙都被浮冰撞破了兩個。
他們不需要隱蔽自己的行蹤,作爲先遣隊,這支艦隊的最大任務就是吸引歐洲人的注意力。如果歐洲人在島嶼的西端安排的有觀察哨,現在他們絕對已經被發現了。
但現在是黑夜,先前艦隊的總指揮蔡牽有一百個把握,歐洲人絕對不會連夜出發,他們就算要起航,也要等到明天天亮。
甚至於蔡牽都想在明天派出一艘機帆船去挑釁一下歐洲人。
劉裕號的艦橋燈火明亮,七八個人圍着一張海圖指指點點。
“格蘭德灣,我們的北上戰艦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格蘭德灣。”
“戰火燒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可能性不大。但聖馬蒂亞斯灣必須要熱鬧起來。”
先前艦隊作爲吸引歐洲人目標的一個存在,他們的任務不是帶着歐洲艦隊在汪洋大海上捉迷藏,而是調動歐洲艦隊,讓他們離開阿根廷南部。
廣袤的海域中沒有什麼必經之道,艦隊完全可以撩撥一下歐洲人後,一分爲二,一部分北上,另一部分故作迷障,混淆歐洲人的視線。
“那咱們就先集中力量,打沉他幾艘戰艦,讓他們知道一下厲害……”
“歐洲人的遠洋機帆戰艦還沒有形成戰鬥力,他們現在用的還多是風帆船,速度上咱們有優勢。我建議就讓機帆船出頭,然後梅花分瓣,一點點調開他們,然後在島嶼正南方向上埋伏,我們好好地跟他們幹一幹。”
“咱們的機帆船有水密艙結構,抗沉性要遠超西式大帆船,機帆船可以引着他們往西南的斯科舍海去。那裡可是有不少冰山……”
眼下這個時代的西方船隻可沒有水密艙,原時空的西方世界,也在19世紀中葉以後纔有了水密艙的設計,因爲西方的大帆船是不需要水密隔艙的,後者所構成的船體設計非常影響火炮炮位的佈置。
陳漢早期設計西方大帆船的時候,就特意爲融合東西方造船技藝的精華而製造過不少的實驗船,可最終水密隔艙還是被陳鳴做主從西式風帆戰船上拿了下來。知道機帆船的出現,水密隔艙纔算重現江湖。
而沒有水密隔艙的西式帆船,只要吃水線下被冰山撞出了窟窿,那他們的事兒就沉了。
所以,要誘敵的三艘機帆船引着歐洲人往南面的冰山羣裡闖蕩,就算能出來,多多少少也會受到一些創傷,就像通過了德勒克海峽的蔡牽艦隊一樣。雖然幸運的沒有戰艦在風浪中沉沒,但幾艘戰艦的艦身和風帆也都出現了破損。這在戰鬥中無疑是要影響戰鬥的!
夜色深深。
白鷺號機帆船上,關天培睜着兩眼,直直的看着觸手可及的室頂。
明天就要出戰了!
自己當年報考八閩船政學堂的最大心願就要實現了。關天培很欣慰自己在晉升將軍銜之前,能撈到一次真正的海戰打。
自從船政學堂畢業後進入軍隊,明明沒什麼身份背景的他如有神助,短短十餘年就成爲了伏波校尉,距離將軍僅僅是一步之差。
關天培現在三十五歲,坐上加號校尉的位置,說真的他是半點不知足也沒有,相反他還有點慚愧。
雖然陸軍中有比他還年輕的將軍,但人家是真真切切上過戰場的,是立下了戰功的人。而他呢?軍銜白給提上加號校尉了,還是水師加號校尉中最頂尖的‘伏波’。關天培心裡頭只有慚愧。在演習和訓練中打出來的伏波校尉,這要是再進一步變成將軍,他就是一個大大的笑話了。
關天培是一百個願意打這一戰的。他今天三十五,已經做了兩年的加號校尉,或許明年,甚至是今年後半年他就能變成將軍了。這可不是他的妄想,而是真真切切有着絕大可能的事兒,關天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老天爺的私生子,要不然哪能混的這麼開呢?十來年已經走過了軍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觸摸不到的境地。但關天培真的不想這樣成爲個‘不着調’的將軍,丟人啊。他有着一個炙熱到極點的求戰心!
這次的先遣艦隊,他是副總指揮,如今他也是三艘機帆船的指揮官。
關天培人生的一大轉折點就是被調入了機帆船艦隊,之前他的晉升只是稱得上一個迅速,而之後他的晉升就是直衝雲霄。
所謂憑風好借力,送我上青雲。陳漢水師裡頭,很多人在風帆和機帆船的爭論中傾倒向機帆船,那可不僅僅是因爲數據比較後的直白,更有一些人是眼紅關天培一類人的好運氣。比如另外一個水師的明日之心陳化成,現年三十九歲的他已經當了三年的將軍。關天培當初都有被人稱作小陳化成!
不過現在的陳化成已經是東洋艦隊第二分艦隊的統帶了,手下全部都是機帆船,數量也不是隻區區三艘機帆船,而是整整二十艘。
關天培現在根本不考慮生死,死亡的恐懼在他的睡夢中也只是偶爾出現的一道漣漪。如何提高軍艦的作戰水平,如何報答這知遇之恩,如何讓自己的軍職變得名副其實,洗刷身上的恥辱,這纔是他內心裡最多想做到的事情。
跟關天培一樣睡不着覺的,海灣內的一艘艘軍艦上還有很多。甚至在千里之外的麥哲倫海峽中,不知道多少戶陳漢水師官兵也在輾側難眠。
……
白鷺號鐵肋木殼機帆船是馬尾船廠建造的機帆戰艦之一。兩千噸級的排水量,兼顧船身堅固、船體穩定性和速度、操縱性等等,已經是八閩馬尾船廠眼下的巔峰之作了。而馬尾船廠在眼下的中國,雖然不是最頂級的,卻也絕對是第一流的造船廠。
白鷺號的馬力550匹,航速8節,順風並張開風帆的話可以跑出10節的高速度,從明輪改爲螺旋槳後,白鷺號的最高航速依舊能達到10節,但要是處在逆風或是純蒸汽動力下的航速只有7節左右。另外這艘排水量達到了2000噸級的戰艦載炮只有五十四門,船員三百餘人。
白鷺號的艦長就是關天培,大副是一個叫張保的年輕軍官。據關天培所知,這位也沒有什麼大背景,祖上是粵省新會人,跟建國初期顯赫一時的鄭家略有牽連。但時過境遷,鄭家早就從軍隊裡脫身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經商上面,僅有的一些軍中子弟也在之前的大冊封后被抽調一空。這張保與鄭家的聯繫肯定不緊密,不然張保人已經到美洲去了。
白鷺號清晨大早就拉響了汽笛,其餘的兩艘機帆船也相繼鳴響汽笛,作爲三艘誘敵的軍艦,它們現在就駛離海灣,去會一會歐洲人的海中精銳了。
清早六點三十分,東方升起的太陽照射海面。兩千名水師官兵已經齊齊的正裝屹立在四艘風帆戰艦的艦橋甲板上。從蔡牽以下,所有的人都目送着白鷺號等三艘機帆船緩緩加速,駛離海灣。
可能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今日在場的很多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甚至這支艦隊可能都不在了,但這不能讓他們恐懼。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陳漢培養水師已經十個‘千日’都綽綽有餘了,現在是他們展露身手的時候了。
十一艘主力戰艦,四艘巡洋艦,位於埃斯塔多斯島中部位置的歐洲分艦隊早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就已經生好了風帆,向着島嶼的西部撲來。正如蔡牽他們之前預料的那樣,歐洲人在島嶼的西部、中部都部署了觀察哨,他們白天用煙柱的大小和數量,黑夜裡用煙花和燈火來傳遞消息。歐洲人早在昨夜就已經接到了消息,但是黑夜裡他們不可能升帆起航。
而第二天到來之後,屬於歐洲海軍的時刻就到來了。
但讓他們不爽的是,歐洲人停在了埃斯塔多斯島的北部,這防止的中國人貼着島嶼的海岸線向西來,雖然德雷克海峽的北部比較風高浪急,但距離海岸線近啊。那樣的話,中國人肯定會走火地島與埃斯塔多斯島之間的那條30公里寬的勒美爾海峽的。可蔡牽分艦隊卻從島嶼的南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