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四十一年正月,西曆1815年的2月。
這是北半球還未消去的冬季,也是南半球酷熱難耐的夏季,這是德雷克海峽一年中氣溫最高的時間。
作爲小三百年前就被歐洲人發現的一條海峽,位於南美大陸最頂端位置的德雷克海峽,一直以來都是連同美洲東西海岸的兩條重要水道之一,另一條是麥哲倫海峽。
德雷克海峽十分寬闊,對比麥哲倫海峽那曲折扭轉的航道,寬度都接近兩千華里的德雷克海峽,已經不能簡單的用海峽來概之了。它是世界上最寬的‘海’峽!
但這地方盛行西風,北半部風力尤強,十幾米高的風浪是家常便飯。而要是近到南部,卻又會因爲近極地而頻繁遇上大冰山。德雷克海峽內在任何季節都會出現飄浮的冰山,並且受極地旋風的影響,海峽中常常有狂風巨浪,浪高通常可達10-20米。這些都給通航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麥哲倫海峽的西部也有大風大浪,但對比起來,德雷克海峽就可以用‘狂濤巨浪’來形容了。
太平洋、大西洋在這裡交匯,加之處於南半球高緯度,極地風帶的影響作用下,風暴成爲德雷克海峽的主宰。海峽內似乎聚集了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所有颶風狂浪,一年365天,風力都在8級以上。即便是一級風帆戰列艦,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也被震顫得像一片樹葉。
這片終年狂風怒號的海峽,近三百年中讓無數船隻在此傾覆海底。在西方人的航海史上,德雷克海峽被人稱之爲“殺人的西風帶”、“暴風走廊”、“魔鬼海峽”,是一條名副其實的“死亡走廊”。
陳漢的遠征水師主力還是走相對安全一些的麥哲倫海峽的,雖然那個地方海岸線曲折,海岬、島嶼密佈,峽中風大多霧,也是世界聞名的猛烈風浪海峽,還潮高流急,多旋渦逆流,海上時有浮冰出沒,並不利於航行。可對比一下德雷克海峽,麥哲倫海峽那兒還有一些港灣可停泊大型艦隻,並作爲艦隊的休整補給之地,而德雷克海峽那裡卻連一個小島的鬼影子都看不到。麥哲倫海峽自然就是中方艦隊的首選了。
但是爲了迷惑歐洲人,陳漢還是派出了一支小規模的分艦隊,從德雷克海峽通過,先一步出發,遊擊美洲東海岸,吸引歐洲人的目光。
陳漢組織大艦隊遠征美洲,這事兒已經早早地被歐洲人知道,就情報機關發來的消息,歐洲各國已經集結了相當多的戰艦匯聚在阿根廷海域,目的就是嚴防中國艦隊的出擊。
麥哲倫海峽與德雷克海峽的危險性是無需質疑的,只要他們在海峽出口堵住了中國艦隊的衝擊,那麼這場戰鬥的勝利者就必然屬於他們。海峽內惡劣的自然環境就好比俄羅斯的大風雪,先他們一步就大幅度的消弱了敵人的戰鬥力,更威脅着敵人的補給線。
中方水師艦隊如果想要佔據贏面,他們最重要的一點是要跑到美洲的華人控制區,在堅固的炮臺的保護下好好地修理船隻,恢復體力精力,補給物質軍火,徹底恢復了之後,再跟歐洲人擺開架勢了廝殺。
這次的歐洲艦隊雖然明面上只有西班牙和葡萄牙,但事實上英法瑞典,這歐洲海軍三強,以及荷蘭、丹麥這兩個航運大國,再加上意大利地區和俄羅斯的波羅的海艦隊,可以說是聚集了歐洲海軍的精華了。
情報部門傳來的消息,唯一讓陳鳴覺得安心的就是納爾遜這傢伙還穩穩地坐鎮英國本土。
這艦隊海戰是比陸戰的危險、風險還大,而且一旦失敗,陸地上還好跑,海面上則想跑都跑不了。尤其是麥哲倫海峽那麼惡劣的環境。
帶領德雷克海峽這支分艦隊的人正是美洲艦隊提督蔡牽,他這支隊伍一共有七艘軍艦,其中四艘風帆戰艦,三艘機帆混合動力戰艦,後者卸掉了船身的大輪子,實際戰鬥力有了顯著的增長。只不過在眼下的這支小艦隊裡,這三艘機帆船扮演的角色依舊是運輸艦。
這些機帆船短時間內可以從明輪改爲螺旋槳式,但船體的整個結構卻無法更改,這些機帆船在製造的時候就是當運輸船來用的。
夜空中繁星點點,嘩嘩的海浪拍擊着那堅硬的船殼,不時地發出“砰砰”的撞擊聲。明月高懸,海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在海面的月光被這海浪切割成了一片一片的,與那天空中的點點繁星交相輝映。
雖然海面上的波浪不小,但是這艘船卻行駛得穩穩當當的,那修長的船體在月光下宛如一條魚,隨時都會下沉一樣。
這就是分艦隊的湖州號機帆運輸船了,原本就隸屬於美洲艦隊,陳漢的機帆運輸船一半都配給了美洲艦隊,連總後勤的機帆船都沒有美洲艦隊下轄的多。湖州號更是兩次穿越過德雷克海峽的功勳船了。這會是第三次進入德雷克海峽。
現在,一名上士軍官就站在這艘機帆船的前甲板上,正指揮幾名水兵將船艏炮塔室內的積水給排出去。黃昏時候,海峽內突然狂風大起,海浪一**的拍打在船身上,雖然沒造成多大的破壞,船艏炮臺室內卻進了很多的水。
而且天黑了,必須架起探照燈來,不然黑夜裡船隻撞上了冰山,那可就樂呵了。
就算幾艘船的船艏都安裝了撞角,還加裝了‘頂針’,真的和大冰山撞上了,也一樣完蛋。
他們現在是靠着海峽南側航行的,風浪比之北方要小了一些,但冰山也更多了,這裡更接近南極麼。一羣渾身溼漉漉的官兵在溼漉漉的艦橋上架設起了探照燈,這可不是往日的夜間訓練,而是真正的實戰。
這名海軍軍官名叫李廷鈺,八閩廈門人,字潤堂,是李長庚的繼子,後者是跟蔡牽同一時期在水師中嶄露頭角的將領,但年齡他比蔡牽大了十歲。所以,蔡牽現在還能親自上陣,李長庚則只能在大艦隊裡做參軍了。
李廷鈺的軍銜是上士,雖然年紀不過二十三歲,但是這海軍資歷很是不低。他十六歲就考入青島海軍指揮學院,這可是陳漢海軍院校中的魁首。
陳鳴手下的海軍將領一樣有抱團現象,一樣有大大小小的山頭。而且總結說來,南方人居多,就像騎兵部隊裡的將領是北方人佔絕對的優勢。
陳鳴的做法就是在南方建立一連串的陸軍指揮院校,同時在北方建立起國內第一流的海軍指揮院校。李廷鈺就是這麼‘製造’出來的,十八歲在訓練艦上服役,充當最基層的水手,擦船板,爬桅杆,半年後進入蒸汽船實習,再半年迴歸海軍指揮學院,主攻機帆船戰術。
今年是他正式入伍的第一年,這就碰上了這場大戰。如果表現良好,很快的,用不了幾年,這陳漢國防軍水師新一代蒸汽艦隊中,就會有一個後起之秀出現了。
時代變革期是人才嶄露頭角的最好時刻,新舊更換的速度和殘酷性並不比戰爭遜色。
從老式的東方硬帆船到西式的風帆戰艦,陳漢水師之前時候就已經經歷了一次變革。現在從風帆戰艦過渡到蒸汽時代,水師中自然也會有大量的老派人物‘退位’讓賢的。
現在,李廷鈺在這艘湖州號機帆船上的職務是通訊官,夜間的探照燈也歸他負責,還有夜間與艦隊其他船隻聯繫的信號燈,白天的旗幟,等等。職責不可謂不重要。
很快,水兵們架設好了探照燈,很大的一個密封框子,李廷鈺則迅速返回機帆船指揮艙,接受管帶的下一個指示。
“跟後方旗艦取得聯繫,通報我艦目前的位置,告訴他們,海路安全。”
“是!”
管帶的命令下達,李廷鈺掉頭就走。茫茫大海之上,七艘軍艦彼此拉開着巨大的間距,整個隊伍綿延超過十華里,呈一字長龍而行。湖州號是先鋒,旗艦劉裕號位置在整個隊列的最中心處,與湖州號之間還隔着兩艘船呢。湖州號發出的信息必須一個船一個船的傳遞到劉裕號上,這個過程很費時間的。
所以,陳漢的重臣們現在就很期待着電報的發明,因爲老舊的通信手段已經讓他們忍無可忍了。
這種緩慢的通訊對比陳漢帝國的擴張來,太慢太慢了。
雖然這也是陳鳴之所以封建美洲,而不是把整個美洲收入囊中的最大原因。
受到劉裕號上反饋的信號,用時超過了半個小時,這還是和平時期啊。李廷鈺看了一眼時間,時針剛剛走到八點。
一個漫長的夜晚纔剛剛開始。
……
南京城裡,陳鳴拿着駐歐辦最新發回的情報,眼睛裡閃着冷冽的寒光。英法合流了,這真是在開玩笑啊。
在陳漢的腳步邁進南非的時候,拿破崙的作用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就算沒有1812年的戰爭,陳漢單挑俄羅斯,也一樣勝券在握。但陳鳴還是期望着拿破崙能夠給歐洲埋下一個大大的隱患,可惜拿破崙雖然撐過了1814年的劫難,歐洲的變局卻完全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不過……,這也並不比拿破崙被流放帶來的後果劇烈。英法雖然嘗試着合作了,但他們兩邊不也一樣各留着一手,來防備着對方嗎?
英國人聯手普魯士、瑞典等國大力援助西班牙、葡萄牙和俄羅斯,按照投資比例來講,俄羅斯戰場是他們投入中心,這幾個國家都在俄羅斯投入了大批的資金軍火和相當一批精英將領,那個戰場上真的集結了歐洲區域裡的軍事精華。而在南美,這幾個國家就在支援一些軍火物資的同時,適當的向阿根廷和巴西派遣了一些志願軍。
與此同時的法國人,拿破崙與俄羅斯、西班牙和葡萄牙都有着短期內難以平息的激烈矛盾。但是拿破崙所有的法蘭西同燈塔國的關係卻很美妙。
這個時空不存在老美的《路易斯安那購地案》,因爲中國的存在,美國和法國雖然出現了一些小齷齪,卻絕對沒發展到原時空那樣叫囂着對法國的北美殖民地動手的程度。更別說就算是沒有中國的原時空中,法美兩國在達成了路易斯安那購地案之後,美國人也很快同法蘭西再度和好。
那第二次英美戰爭,雖然有着這這那那的原因。但老美利用自己中立國的身份不斷地向法蘭西運送各種物質,以至於大大小小的美籍商船被英國人抓捕了無數,這也是兩方最不可調和的矛盾。
現在燈塔國的只要支持者就變成了拿破崙的法蘭西帝國。據駐歐辦的彙報,在去年後半年的時間裡,至少有五萬以上的法軍被送到了燈塔國,同時送到的還有大批量的軍火和物資,而這些很可能還只是一個開始。
英國人、普魯士他們用在俄羅斯戰場上的’志願軍’可是多達十萬以上,拿破崙按照與英國他們的約定,也要把相當一部分的法軍送到美利堅的。
因爲對比廣袤又荒涼的巴西和阿根廷,美利堅的地盤不僅面積要小,而且還相當的富裕。
美洲戰略總體上就是北強南弱,南面是不斷地利用空間換取時間,節節敗退的同時又在節節抵抗。而北美的戰場卻需要‘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拼死守衛。
如果燈塔國完全被中國給滅了,就英國人在加拿大的那點人,是根本就對中國人產生不了威脅的。那樣的話,中國人就能把大量的精力和力量都花費在南美地區了。而且中國人擁有了大段的美洲海岸線後,他們也能大批量的在美洲的東海岸部署軍艦了,這對歐洲本土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要知道,到現在爲止,北美的精華海岸線還窩在美國和英國人手裡,陳漢倒是奪取了墨西哥灣和南美北部,但當地的造船設施已經完全被搗毀,再加上這些地盤本身的基礎就差勁,而且中國和西班牙、美國等之間還有着約定,限制了中屬美洲東海岸造船業的發展。所以,發展到現在,陳漢在美洲東部也只能夠製造幾百噸的商船,還都是風帆的。
而燈塔國要是徹底的被吞吃了,中國在美洲就徹底沒有限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