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生很苦,而且花錢如瀑布。不過宋希白都無所謂,他只擔心自己滿目瘡痍的雙手,刀傷和繭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厚,四年過完說不定糙得能裁紙,以後用這雙手撫摸周嫩會不會把她弄疼?
“你和周嫩小姐姐怎麼樣了?”趙要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宋希白身後。他越過宋希白的肩膀看他的餐盤,有點羨慕。
現在是中午,食堂人聲鼎沸,因爲這裡比外賣好吃又比外賣便宜,每天來吃飯的除了本校學生還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所以一座難求。宋希白和趙要端着餐盤站在一對快吃完的情侶旁邊,用焦急的眼神和抖動的腿赤=裸裸地催促着。
情侶端着空餐盤走了,宋希白和趙要趕緊坐下。趙要又看了眼宋希白的餐盤,說道:“你每次都打這麼多,但又吃不了這麼多,全浪費了。”
“你想吃就吃吧。”
“真的?”趙要咧嘴一笑,朝宋希白的餐盤伸出筷子。
可是宋希白把他的手打了回去,警告道:“我最煩吃飯的時候別人撈我碗裡的東西。等我吃完了你再吃。”
“那我不是吃你剩下的?”
“沒錯。”
趙要委屈地揉揉手,湊過去問:“你和周嫩小姐姐怎麼樣啦?”
“還不是那樣。”宋希白含糊地說。
趙要一聽就知道進展不順利,於是激將道:“你不是從初中就有女朋友嗎?怎麼現在慫了?難道對方比你大你就怕了?”
激將法對宋希白沒有用,因爲他覺得自己的理由更充分,“我早說了不是怕,是現在告白沒有用,因爲周嫩不會信。”
“信不信你得試試。”
“不用試,我瞭解她。”
“那你有循循漸進從頭開始嗎?”
宋希白上次說要從頭開始追求周嫩,後來想想太不實際。但是循循漸進還是可以有的,於是這幾天他對周嫩溫柔了許多,不知道她有沒有感覺出來。
“宋希白,下週一是平安夜。你準備準備,爭取在那天給你二人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趙要說。
宋希白放下筷子,好奇地盯着趙要,“我說你爲什麼這麼關心這件事?”
“爲了看戲啊。”趙要溫柔一笑,上翹的脣角寫滿純真。
宋希白拿餐盤撞了下趙要的,害得他的湯潑了一半。趙要趕緊抽出一張紙巾墊在湯碗下,小聲啐道:“幼稚。”
宋希白把自己的湯賠給了他,藉機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現在告白還差點東西,差點我和她之間的共鳴。”
趙要點頭,“有道理,你喜歡她她不喜歡你這事就黃了。要提高成功率確實要先找到你們之間的共鳴。”
“什麼共鳴呢?”
“你們一起結果子嘍。”
我真心討教,你卻給我黃色廢料。宋希白感覺自己被耍弄了,收回賠出去的湯,同時申辯道:“周嫩和你認識的那些熟女不一樣。”
“什麼周嫩?哪個熟女?”
宋希白旁邊的位子剛走人就坐過來一個女生。女生很漂亮,散發出甜甜的香味,她側坐在椅子上,面朝宋希白,乖巧地微笑着。
“你們在聊什麼?”她始終看着宋希白,對那邊的趙要毫無興趣。
“蘇雪兒,好久不見你了。”趙要客氣地招呼,開始收拾碗筷。蘇雪兒終於看了趙要一眼,順便報以甜美的微笑。趙要對同齡女人的微笑毫無興趣,他端着餐盤站起來,對宋希白說:“我吃好了,你們聊。”
“白,這麼久沒見了,你也不看看我?”等趙要走後蘇雪兒突然撒起嬌,還輕拉了兩下宋希白的衣角。宋希白不耐煩地扭過頭去,說:“我前天就見過你。”
蘇雪兒是油畫系的女神之一,長相甜美可愛,妝容精緻,粉棕色中分小波浪長卷發,身穿粉色格子牛角扣長大衣,長大衣所有的扣子都扣上了,領口露出一點穿在裡面的粉藍色高領。長大衣下面露出白色針織長裙的花瓣下襬,腳上是白色中筒襪和白色毛絨邊黑皮鞋。她斜背的白色毛絨熊小包放在腿上,裡面插着幾支畫筆。
蘇雪兒眯眼一笑,膨起粉嘟嘟的蘋果肌,但是宋希白馬上又轉了回去,不知道看沒看到蘇雪兒特意爲他綻放的粉嫩一百分的笑容。
“白,你可別跟趙要學壞了。”蘇雪兒一歪頭,擔心地看着宋希白。
“我怎麼可能跟他學。”
“對對,不可能。”宋希白口氣有點硬,蘇雪兒連忙改口,溫柔地問:“那你們在聊什麼呀?”
“聊什麼要向你彙報?”
蘇雪兒嚇到了,眼睛頓時溼潤。可是宋希白根本不看她。蘇雪兒只好把淚水收回去,又笑着說:“你呀,嘴巴還是不饒人。”
宋希白頓了一下,有點不開心。他剛纔就是照常說話,哪裡兇人了?是你們太敏感吧。
蘇雪兒看到宋希白微微一蹙的眉頭,立刻撒嬌道:“不過我已經習慣啦。”說完見宋希白沒反應,於是湊上去,用一種近乎耳語的聲音說:“你週末有時間嗎?學校的年展要不要一起去看?”
蘇雪兒人美聲甜性情柔,這三把利器組合在一起能擊敗任何男人。她認爲自己也擊敗過宋希白,因爲她是他的前女友。他們大一的時候在一起過,可是兩個月不到,宋希白就毫無徵兆地提出了分手。他們明明沒有吵架沒有誤會,明明前一天還聊着週末去哪裡玩。蘇雪兒有美女特有的小脾氣和小傲慢,但在這段感情中她全部壓制了下去,就算宋希白提出分手的時候也沒有爆發,只是含淚問:“爲什麼?”
宋希白說:“因爲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蘇雪兒到現在都不太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但她已經感覺到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宋希白自己說的,更甚者,是對另一個人說的。
蘇雪兒仰着臉等待宋希白的答覆,一刻也不鬆懈地觀察他的表情。於是她看到自己的提議讓宋希白想起來年展這件事,隨後有喜色從他臉上一閃而過,他站了起來,扭頭對她說:“我沒有時間。”聲音好溫柔。
宋希白撇下蘇雪兒,端着吃剩的餐盤放到回收處,然後走出食堂,給周嫩發了個信息——
“週末來我們學校看年展吧?”
趙要這時不知從哪裡走了過來,他搭住宋希白的肩,低聲警告道:“不要回頭,蘇雪兒在盯着你。”
宋希白才懶得回頭,他一心等待周嫩的回信,可是卻等來了周嫩的拒絕。
“週末我要回爸媽家。好久沒回去了。”
星期五早上,周嫩最後一次將兩份評選文件校對完,然後離開了公司。她上午要跑打印店,兩份評選文件加起來有一百二十多頁,需要打印兩份,一份上交區政府,一份留公司備案。照周嫩以前的經驗打印文件花不了多少時間,但她一到那打印店就傻了眼,一度以爲是廢棄的黑作坊而不敢進去。這地方是莫寒聯繫的,說和公司合作關係。周嫩真信了她的邪。
花了一上午四本文件纔打印出來裝訂完成。周嫩等佛了,一看時間已經去不成區政府,因爲機關部門中午要休息,從十二點到下午兩點。然而周嫩也不想回公司,於是去了最近的肯德基待着。
周嫩點了一杯熱飲,然後坐在角落裡,一邊刷微博一邊啃蘋果。她中午只吃水果,早上會吃很多很多,晚飯是米肉菜均衡搭配,有時甚至是油脂大餐。中午不吃飯周嫩堅持了五年,每次都會有人對她的餐飲習慣表示極度訝異:“你傻啊,應該晚上不吃飯!”然後周嫩會自嘲地說:“晚上不吃飽沒力氣睡覺。”不過宋希白的說辭不太一樣,他說:“這樣能剩下好多飯錢。”
五年前是宋希白和他爸媽搬去老巷子的時候,那時他才高一,一臉叛逆,現在想起來周嫩還會取笑他。不過周嫩也不是一直住在那座老房子裡,那裡原本是她爺爺奶奶的屋子,後來二老仙逝,家裡親戚都嫌那裡破舊,蟲子老鼠多所以都不願意去住。那年是周嫩大學最後一年,馬上要參加工作,相比住在三環邊上的父母家,老城區離各個商務區都要近很多,所以周嫩住了進去,比宋希白早到一年。
周嫩剛搬去老巷子的時候很不習慣,不是因爲蟲子老鼠——這些小害蟲注意一點是能防住的——,真正的不習慣是單身一人住在一樓的極度不安全感。不過周嫩長得高,骨架也比較結實,加上她大學時每天堅持晨跑二十分鐘,每週去三次健身房,身體素質倍棒,所以多少彌補了心理上的虛勢,在空無一人的巷尾堅持了一年,等來了宋希白。
這時宋希白的對話框跳了出來,約她週末去看美術展。周嫩笑了,怎麼纔想到他他就出現了?別說,她和這小朋友之間好像真有種默契。可是這周她已經和爸媽說好要回去,所以只能遺憾拒絕了宋希白。
“美術展嗎?”周嫩伸了個懶腰。她認爲真正的天才只會出現在藝術界,她作爲沒有藝術細胞的凡夫俗子從來不敢覬覦藝術。可是後來認識了藝術生宋希白。
想到這裡周嫩又忍不住笑。最開始宋希白給她的印象是叱吒高校體壇的優等生,漫畫裡比校長權利還大的學生會會長,在學校有自己的粉絲後援團,做什麼都KILAKILA的王子大人。結果他是個悶騷美術生。宋希白?美術?周嫩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把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直到有一次宋希白請周嫩做他的速寫模特。那是初夏的一天,天氣晴朗,微風盪漾,她和宋希白坐在窗戶兩頭,陽光穿過窗戶灑在他身上,一半金色一半幽藍。
後來宋希白又請她去看藝術展。人生中的第一次,周嫩很緊張,頭天晚上還做了功課:如何優雅地參觀美術展而不讓人發現自己啥都不懂。可是當天和宋希白去了之後才發現根本不用擔心,只用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就行,而且他會很有耐心地講解分析。那一天真是美麗的一天,走出藝術館的時候周嫩忍不住誇道:“小宋同學,你真帥!”
回憶完了,午休時間也差不多了,周嫩收拾了一下奔向區政府。區政府還算順利,就是負責收資料的大姐問題有點多,感覺就像不相信這是周嫩寫的所以一定要問出破綻一樣。
從區政府趕回公司,周嫩又趴到電腦前寫月工作總結。然後下班前十分鐘行政部長才召集他們開月度述職會議。如此,下班時間又拖了一個小時。
但是宋希白今天又來接她啦!周嫩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壞心情一掃而光。怎麼說呢?竟然有點期待下班後在一樓大廳裡見到他了。嘻嘻。
和宋希白過了馬路,周嫩收到金餘良言的兩條微信:“黃色大衣是FACETA□□的人造毛皮大衣,7400。褲子是424*armes漂白花紋牛仔褲,4300。鞋子是11byBBS高幫染色運動鞋,8000。裡面的毛衫還是看不出牌子,你問問他。”
“周嫩,他是不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弟弟?你們不是親生的吧。他比你小多少?”
“七歲。”周嫩趁宋希白不注意回了過去。
兩分鐘後金餘良言遺憾地回道:“可惜了,這麼優質小鮮肉在眼前,只能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