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嫩好久沒回來了。這裡最後一次有人, 還是她媽媽過來收拾她住院需要的東西。那時她媽媽應該就把屋子整理過了,比如臥室裡萬年不疊的被子就規規矩矩地放在牀頭。
屋子不髒但是有點亂,正好比起做清潔周嫩更擅長整理, 因爲她從來不吝嗇丟棄無用之物。周嫩脫掉外套換上家裡穿的舊衣服, 紮起頭髮戴好口罩和橡膠手套, 去雜物房拿出一頭綁了小掃帚的長杆。
大掃除最好先從高處開始, 也就是打揚塵。周嫩舉起長杆開始打掃天花板的邊邊角角, 把蜘蛛網和看不見的細灰掃下來。打完客廳的揚塵,周嫩的腰就有點酸了,還好綁了束腰帶, 一定程度上支撐着腰部。她想坐下來歇會兒,這才發現從天花板上掃下的灰塵都落在了沙發、櫃子和茶几上。
“真是的!”周嫩抱怨一聲, 也沒別的辦法, 只能等下再擦乾淨。她扶着腰歇息一會兒, 去雜物房翻出許多舊報紙,把臥室裡的牀、牀頭櫃、桌椅全部蓋好, 然後拿着長杆進去繼續打揚塵。
一旦有了明確的目標,並且完成後還有豐厚的獎勵,宋希白總是能用最快的速度做到最好。但這種任務很少,一般都是目標和獎勵參差不齊,所以讓他提不起興趣。但現在不一樣了, 只要畫完一張素描和一張人體肌肉圖就能過去找周嫩了!
宋希白使出超強集中力, 視野縮窄, 大腦清晰, 手裡的鉛筆在畫紙上刷刷刷宛如幻影, 等兩張作品完成,耗時比正常少了三分之一。一套操作下來還真有點累, 但宋希白樂在其中,拍下兩張畫發給周嫩。幾分鐘後周嫩回道:“過來吧。”
宋希白立刻去衛生間找出幾瓶沒開封的清潔劑,然後一路跑到周嫩家門前,掏出她剛給的鑰匙打開了大門。這種感覺很奇妙,彷彿他打開的不是屋門,而是周嫩的心,同時宣告着他已經步入她的生命。
打開門,宋希白看到周嫩坐在一把靠背椅上,抱着腰張嘴喘氣。笑容立刻從宋希白臉上消失,他衝進屋裡,擔心地問:“怎麼了?撞到哪裡了,還是傷口在疼?”
周嫩對宋希白抿嘴一笑,搖頭說:“都不是,累的。腰使不上勁,做一點就要歇半天。”
“那你別做了,去沙發上休息,剩下的我來。”宋希白說着要抱周嫩起來。周嫩擺擺手,“沙發剛擦乾淨,過一會兒再坐。”
“那就去我那邊休息。你傷口才好沒兩天就擠地鐵拿東西走遠路,現在還要做清潔!是我疏忽了,你還是病人。現在馬上過去躺下。”
“好吧,等我再坐一會兒。”周嫩也感覺今天到極限了,連逞強的力氣都沒有了。在家裡時她沒感覺,以爲傷口痊癒身體就好了,可一出門才發現身體痊癒不等於健康回來了。她坐地鐵從來不找座,今天一看到空就往前蹭,可都沒擠過健康的人,一路站了過來。
“我現在抱你過去。”
“別,要是被陳大姐還是誰看到就不好了。”
“哪有不好,他們早就在叫我們小兩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還是別。我已經休息好了。”周嫩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腰肩,然後指示道:“揚塵我都打完了,客廳和臥室的桌子椅子都擦了,地也掃了,還沒拖。臥室的窗玻璃我擦了,其他的還沒。衛生間和廚房都還沒開始。”
“這麼點時間你做了這麼多?”宋希白欽佩地睜大眼睛,隨即又批評道:“叫你別逞強別逞強你不能聽一聽嗎?非要在我面前做出姐姐的樣子是不是?告訴你,我最不差的就是姐姐!最不喜歡的也是姐姐!”
“哈哈哈——初嵐聽了得多傷心啊。好了,我現在過去。”
“要不要我扶你過去?”宋希白陪周嫩走到門口。
“不用。對了,你會做衛生嗎?你家的衛生做了嗎?”
“我會,那邊已經打掃乾淨了,你別操心。過去之後睡我牀,你要是敢睡客房我會生氣的。”
周嫩嗯嗯點頭,坐下穿鞋時看到門邊的一個大黑塑料袋,忙拿過來說:“差點忘了。又一個驚喜,鏘鏘!周媽特製臘肉!”她打開塑料袋,從裡面提起兩掛硬邦邦的臘肉,在宋希白眼前晃晃,然後又裝了回去,“我幫你拿過去。”
三年前,周嫩無意中把周媽醃的臘肉切片蒸熟拿給宋希白吃,從此宋希白便愛上了這個味道。於是之後每年的冬天,周嫩都會從家裡拿兩掛臘肉給他吃。宋希白頓時饞了,歡喜地問:“周嫩,今天還有驚喜嗎?”
周嫩已經穿好鞋子打開門,聽到這話她想了想,突然仰起臉在宋希白的脣角啄了一口——“這是最後一個驚喜。”說完迅速逃離現場,跑進宋希白家關上門,隨後聽到他從那邊傳來的打了雞血般的歡呼聲。
周嫩幸福地笑了,走進宋希白的臥室,脫掉衣服褲子鑽進被子裡。她喜歡宋希白的味道,讓她安心,還讓她有一點點興奮。
周嫩躺好,指尖在枕頭牀單和被沿上來回滑動,想起幾小時前和爸媽在飯桌上的坦白。她沒有做錯,雖然爸媽始終不理解,認爲不求回報的投入是愚蠢,但也由她去任性了,畢竟女兒是大人了,以前從沒做過不省心的事,所以這次肯定也有分寸。
周嫩不知道躺在宋希白的牀上享受他的寵愛是否在爸媽認爲的分寸內,但她是非常享受的,一點都不想管以後的事情,結婚什麼的太飄渺了,她可是發過誓再也不找男朋友也不戀愛了。
那她不就成了一個渣女嗎?只享受宋希白的愛卻不給他一個名分?周嫩煩惱地皺起眉頭,羨慕又嫉妒起宋希白來,因爲他對自己感情的歸宿無比堅定。她閉上眼睛,心中出現了一座巨大的迷宮,她義無反顧地進去了,但出口在哪兒該往哪兒走一點主意都沒有。
大掃除真的很累,不單單是體力活,想事半功倍還得動腦筋。宋希白愛乾淨但不愛做清潔,這種事他從小就不需要自己動手,在爸媽家有用人做,在這裡打電話叫用人過來做。但他是會的,不刻意偷懶的話手腳還挺麻利。
其實他想和周嫩一起打掃衛生,那樣有種夫妻共築愛巢的幸福感覺。現在周嫩去休息了,雖然有點遺憾,但以後有的是這種機會。
擦窗,拖地,清潔廁所和廚房,最後把物品全部歸位。幹完這些是繪製一張精緻人像素描的時間。宋希白踮着腳把每個房間都轉一遍,超有成就感地笑了,然後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家。
周嫩躺在他的牀上,安安靜靜地閉着眼睛。宋希白躡手躡腳爬上牀,笑眯眯地看着睡着的周嫩,用手指點點她的額角,點點她的鼻尖,點點她又胖了一點的臉,最後在她淡紅色的嘴脣上親下。
“你這是趁人之危。”睡着的周嫩突然開口說話道。
“誰讓你裝睡。”宋希白又親一下。
“我沒裝睡,你摁我鼻子的時候我就醒了。清潔做完了?”
“做完了。你睡好了?”
“越睡越困。”周嫩揉揉眼睛,看到窗戶外面已經暗了,“現在幾點了,是不是該吃晚飯了?”
“七點了。你中午說今天不回我就沒買菜,剛纔點了外賣,還有十分鐘就能到。”
“這麼晚了啊。吃完外賣就八點了,我還準備晚上去超市買東西的。”
“明天再去,我們一起去。今天不出門了,晚上也在這裡睡。”宋希白以爲周嫩會拒絕。而周嫩確實拒絕了,但拒絕的是前一句:“明天……明天我們把陸幼學約出來吧。”
“啊?”宋希白目瞪口呆。
“我們答應過出院以後約她的,現在都過去十天了,再拖就要過年了,我想過年之前把她約出來一次。”
“哦。可是你還需要休養。”宋希白特別不想見到陸幼學,他以爲周嫩把這件事忘了,還暗自慶幸過。
“今天是走了太多路才累成這樣的。如果只是坐下來吃飯肯定沒問題。你現在跟陸幼學說一聲吧。”
宋希白滿不情願地打開手機,呆呆看了幾秒屏幕,說道:“可是我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那你隨便答應人家!”
“明明是你答應的!”
“好,我來約。”周嫩從枕頭下拿出手機,在宋希白驚訝地注視中撥通了宋初嵐的電話,“初嵐,可不可以把陸幼學的號碼告訴我?”
“你怎麼跟我姐打電話,讓她知道就糟了!”宋希白低聲說,伸手去搶周嫩的手機。但是宋初嵐聽到了他的聲音,問道:“我傻弟弟在邊上?”
“嗯。”周嫩擋開宋希白張牙舞爪的手,“陸幼學的聯繫方式你有嗎?”
“有啊。等下發你。你約她做什麼?我傻弟弟讓你約的?”
“沒有,是我要約的。”
“知道了。我現在給你。”
周嫩掛斷電話。宋希白激動地叫起來:“你瘋了,找我姐要陸幼學的電話?我是沒有,但我有別的辦法弄到啊!你怎麼突然就找我姐了!”
“我看你那麼不願意。現在沒事了,我問到了。”宋初嵐的信息來了,周嫩存下陸幼學的號,馬上打了過去。
“你給我等下!”宋希白又被周嫩的“高效率”嚇到,要奪手機,比剛纔強硬。周嫩比不過力氣,猛地扎進被子裡,又翻又滾,從另一頭冒了出來。宋希白撲過去,周嫩又一頭扎進被子,這時電話接通了——
“是陸幼學嗎?你好,我是周嫩。”周嫩悶在被子裡說,“——嗯嗯,我記得,我打電話就是要約你。你明天有空嗎,我們三人聚一聚?——好的,時間我跟宋希白商量一下,然後告訴你,你看怎樣?——好,拜拜。”
掛了電話周嫩又從一邊鑽出來,宋希白撲上去把她按住——“周嫩!你幹什麼呀!至於急成這樣!”
“答應的事當然要做到。”周嫩看着趴在正上方的宋希白,心慌地朝旁邊挪動。
宋希白正氣着,完全沒別的想法,以爲周嫩又要躲,抓住她兩個手腕摁在耳邊。“我又沒說要爽約,讓我來安排就不行嗎!”
這個姿勢不太妙啊。周嫩驚出一身冷汗,發現宋希白的一條腿放在她兩腿間,不過幸好隔着一層厚被子。“我知道了,所以明天幾點在哪裡見面你現在安排吧。”周嫩難堪地說,“我把她的號給你你自己跟她說,可以了吧。”
“誰要她的號!”宋希白放開周嫩。周嫩立刻坐起來,也有點生氣,說:“你爲什麼生氣成這樣?難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不想讓我知道?”
“我生氣是因爲我姐和那個陸幼學都不是善茬,你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初嵐也不是?”
“對,她最壞。你以後別跟她來往,約你也不要理,就說我不允許。”
“我會被你管住?說出來誰信啊。”
“你怎麼還不認命呢?就算現在我不能管你,但總有一天能。既然總一天能,爲什麼現在不能?”
“總有一天也不能!憲法規定每個人都是自由且獨立的,任何人不得以任何藉口約束限制任何人的人身自由!”
“我就可以!我不限制你去哪裡,但我限制你必須和我一起去!”
“但我不會約束你,我允許你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要,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等一下,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敲門。”周嫩舉起手,及時制止了這幼稚的爭吵,與此同時大門方向又傳來兩聲敲門聲。
“應該是外賣來了,我去拿。”宋希白翻身下牀,跑出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