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白微微一愣, 立刻握住周嫩的手,扭頭對陸幼學說:“不只今晚,周嫩出院前我都會在這裡照顧她, 寸步不離。”
“她剛纔都拒絕你了, 爲什麼還往上貼?”陸幼學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幼兒園就拒絕你了, 你爲什麼還在貼?”
“我可以, 你不行。”
“憑什麼?”
“我是真愛。”
有人在的地方最怕的是突然安靜。1806號病房突然安靜下來, 並且持續了幾秒。周嫩慢慢靠回牀上,對宋希白說:“我們繼續唸吧。”
宋希白點點頭,握住周嫩的手不肯放, 看着書,吸口氣, 張開嘴——“七點老地方, 不準遲到。”陸幼學突然插=進來。
“這麼多年了, 你還是聽不懂人話嗎?”宋希白啪一聲合上書,惱火地站起來, “那我說簡單一點——不去。”
陸幼學眉頭一蹙,雙手插進褲袋,不服氣地說:“真愛都請不動你?”
周嫩噗嗤一聲,扭臉埋進枕頭,全身輕顫起來。宋希白也忍不住苦笑, 無可奈何地點頭道:“對, 你請不動我。”
陸幼學點點頭, 似乎接受了事實, 目光轉向埋在枕頭裡悶笑的周嫩, 問:“她是誰?”
“我女——”
“我問的是名字,年齡, 生日,血型,學校名稱,家庭背景,你們認識的地點和時間。”
“……周嫩,我女朋友。”
“然後?”
“然後請你出去,以後別來。”
“我明白了,你是拿她當槍使用來拒絕我。不敢告訴我她的情況,是怕我看出你在說謊。”
“周嫩,27歲,三月一日生,A型,工作黨,普通平民,五年前在她家門口認識的!滿意了?還想知道什麼?身高172,夏天重53至55公斤,冬天重56至58公斤,年後60公斤。性格倔強愛逞強嘴笨沒情趣不溫柔任性幼稚,愛好健身但討厭跑步,喜歡旅遊但是個家裡蹲,經常生氣但一鬨就好,對自己節省對別人大方,三圍是9——”
“夠了。”周嫩的身子不抖了,臉還對着枕頭,看不見表情,聲音低沉冰冷。
“聽夠了吧?快點走。”宋希白挑釁地看着陸幼學,用下巴指了指門的方向。
陸幼學對宋希白的回答很滿意,並且感覺到了不存在的誠意,她點頭說:“好,今天放過你。出院後我,你,她我們三人一起吃一頓。”
“我拒絕。”
“我同意。”
“周嫩?”
周嫩的臉轉了過來,黑色長髮垂在枕頭上,表情森冷,窗外不知何時變暗了,有風颳過縫隙的嗚鳴,宛如孩童的啼哭。
“我出院後讓宋希白通知你,到時候我們聚一聚。但住院期間請你不要出現,我需要休養。”周嫩說,聲音裡沒有情緒,只有點不妙。
陸幼學想想,點頭同意,坦然回視周嫩,公事公辦地說:“說定了。出院後聯繫我,住院期間我不出現。二位再見。”
陸幼學爽快地揮手道別,非常帥氣地走了。宋希白只當趕走一隻蟑螂,重新坐下,打開書準備接着念。但周嫩趁他不注意抽回了右手,不冷不熱地說:“宋希白,能不能把我媽找回來?”
宋希白出去了,十分鐘後和周媽一起回來。打電話來的張阿姨是周媽的大學同學,一個話癆,每次都要聊一小時以上。周媽見宋希白出來找她,以爲周嫩有什麼事,好不容易纔掛斷電話,回到病房,看到周嫩死氣沉沉的表情,擔心地問:“怎麼了?
“媽,今晚讓宋希白留下來吧。”周嫩說。
“不行。”周媽不答應。
“宋希白是我的好朋友,他想幫助我,我很高興。”
“但他是男的。”
“你是懷疑他的人品?我能保證他值得信任。”
周媽扭頭去看宋希白,表情不大友好,不知道出去的短短時間裡,這個人畜無害的小男生給她女兒灌了什麼迷魂藥。
“高阿姨,其實我本來就沒準備走。晚上您在病房裡用這張摺疊椅休息,我就在走廊上找個地方對付一夜。”
“對呀媽,他要想留下你也沒辦法趕他走,因爲這裡是醫院不是我們自己家。”周嫩幫宋希白說話。
“嫩嫩,你這是演哪出?”周媽越來越看不明白,周嫩突然轉變態度也好,情緒突然低落成這樣也好。
“我就是想讓宋希白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周嫩突然撒嬌起來。
周媽不太不適應,坐在牀邊勸道:“我不能陪你說話嗎?”
“有代溝,而且你只知道玩手機,睡覺還打呼。”周嫩無情地揭露道,“爸爸也一樣,說不來話,打呼比你還響。”
“女兒,你怎麼這樣說你爸媽?”——還沒過門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周媽對宋希白大不滿,看着他貌似人畜無害的臉,說:“你要留下我也管不住,但晚上你只能待在走廊。”
“謝謝高阿姨!”宋希白喜不自禁,對周嫩開顏一笑。但周嫩沒有看他,眼睛望着別處,好像有心事。
這時護士拿着1000毫升的營養液進來了,她把比臉加脖子還大的輸液袋掛上鐵鉤,說:“等這瓶打完就打營養液,打完營養液滯留針就可以拔了。”
“護士小姐姐,尿管什麼時候能拔?”周嫩問,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晚上吧,現在人手不夠。”
“好的。”周嫩終於露出一絲微笑,跟着輕嘆一聲,堵着胸口終於舒坦了點。
宋希白把周嫩突然而來的情緒低落都看在眼裡,他知道跟陸幼學有關,等周媽不在的時候,一定跟她解釋清楚。誰知機會來得如此迅速,宋希白剛想到這裡,周媽就出去給周爸打電話彙報情況了。
宋希白坐回椅子上,不等周嫩問就說:“她叫陸幼學,跟我同歲,幼兒園三年和我一個班,初中同班過一學期。我們兩家有來往,不算密切,私下聚會有時碰到,但都是高二以前的事了,高三她就出國留學了,現在國外讀大學。”
“你們是青梅竹馬?”
“不是。就認識得比較早,見面次數很少,我剛纔不都說了嗎?”
“她要你做她男人是怎麼回事?”
宋希白沉痛地唉了一聲,極不情願地說:“在幼兒園的時候她就說喜歡我,每年兩次,我拒絕了六次。小學好不容易擺脫她,初中又見面了。第一句話還是喜歡我,而且是在開班會時說的,我拒絕了。後來有兩次家族間的聚會碰到她,見一次表一次,我全拒絕了。最後就是今天,突然出現,不出所料又來一次,你也看到了,就那德性。”
“這麼說她對你是一見鍾情?”
“不知道。沒興趣。”宋希白擡頭看輸液袋快完了,起身按下呼叫器。
“還有呢?再說點她的事。”
宋希白不瞭解陸幼學,也不想了解,在他眼裡陸幼學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怪物,幸虧她家世雄厚有人善後。宋希白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憋出來一句:“她有個哥哥,跟她一個德性。但是我姐的天敵。”
護士和周媽一起進來,輸液袋正好見底,護士拔出瓶塞穿刺器插=入營養液裡。周嫩讓周媽把牀搖平,她要躺着平靜地迎接這最後一波痛苦。
“媽,爸怎麼說?”
“我沒說小宋的事。確實,這裡是醫院,人要留也趕不走,再說你那麼信任他,我能說什麼?明天你爸要是問起來,你自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