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嵐拖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出現在巷子裡,她穿着藍粉格子羊絨套裝,上身是寬鬆無領西裝外套,袖子很長收口,能把手全部包住,外套敞開着,裡面穿着白色高領底衫。下裝是高腰超短緊身裙,比臀線下去一點,露出一大截光大腿,腳上穿着駝色方跟過膝長筒靴。這一身讓見者心寒,所經之處老人都大搖起頭,心疼又覺得可笑。
宋初嵐不經常來她弟弟這裡,但對於這條巷子裡幾十年不變的居民來說,高調顯眼的她很容易被人記住。宋初嵐也記得這些人,一路上陳伯李伯趙阿姨的叫,等快走道巷子頭了被雜貨店的陳大姐喊住。
“小初來啦,幾個月沒見又變了樣,真是怎麼樣都好看!”
陳大姐是普通市民長相,不趕潮流,收拾得乾淨得體。幾年前丈夫死了,家裡就剩她和一個兒子。她兒子很有出息,現在國外留學,拿頭等獎學金,學習生活都不用多操心。陳大姐剛開始獨居在這個小雜貨店裡的時候,想過搬去城市髕上的新居去,但後來和周嫩和宋希白兩個年輕人相熟以後就不想搬家了。她喜歡年輕人,看到他們就能想起遠在異國的兒子,填了心中的掛念。
宋初嵐當然認得陳大姐,也很喜歡她,於是忍着凍紫的大腿停下來陪她聊天說話。陳大姐知道宋初嵐也在國外留學過,所以每次見到她都有好多話要說,確是關於她兒子的事,但只是找宋初嵐覈實一下他兒子來信裡說的那些東西,幫忙看一看她兒子有沒有騙她,或是有不敢告訴她的難處。
宋初嵐陪陳大姐聊完,要走時想起自己也有話要問。
“我弟弟這段時間還乖嗎?”
“乖得很,每晚都在家。”
“一個人?”
“當然啊。”陳大姐有點驚訝宋初嵐爲何會這樣問。宋希白這孩子在她看來是真乖,懂事嘴巴甜,見人就喊,還樂於助人,別說夜不歸宿了就算晚歸也從來沒有過。“不過前天晚上不是,嫩嫩好像留在他家裡了。”
宋初嵐眉頭輕輕一擡,謝過陳大姐,轉身要走。然後陳大姐又喊住她:“這是宋希白的快遞,你順便幫他帶回去吧?”
這包裹又大又沉,不知裡頭裝的啥。宋初嵐只好接過來,剛把這包裹在行李箱上放穩,宋希白的信息來了:“來的路上幫我拿快遞。”
宋初嵐看着前面還有那麼多臺階要爬,不禁對着弟弟的信息發出一串冷笑。
“滾出來自己拿!”
“不去,冷。”
“混蛋。”宋初嵐罵了一句,收起手機,繼續推箱子。這時陳大姐反應過來,忙說道:“看我,竟沒看到你帶着行李箱,還多塞你一個包裹!來來,我幫你搬上去。”陳大姐搶過行李箱提起來放上樓梯。宋初嵐客氣不過,擡起了另一邊,兩個女人使足了勁才終於爬上樓梯。
宋初嵐的行李箱更沉,陳大姐放下後一頓喘,宋初嵐過意不去,拉她去屋裡喝茶歇息。陳大姐當然不得去,她還有店要看,揮揮手走了。
宋初嵐現在對宋希白是一肚子的火,對着屋門連拍帶踹。宋希白臭着臉打開門,劈頭就說:“你有病啊。”
“我大冷天幫你帶衣服拿包裹,是真的有病!”
宋初嵐看宋希白的大個子堵在門口,更加心煩,弓起手肘撞向他的肚子。宋希白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側身避開,宋初嵐趁機鑽進門裡,經過他身邊時狠狠踩了他的腳。
“你穿的可是高跟鞋!”
宋希白抱住踩疼的腳,用手刀重重砍在宋初嵐背上。宋初嵐向前踉蹌一步才站穩,然後頭也不迴向後飛出一腳,靴子鞋跟正種宋希白的腿肚子。
宋希白倒抽一口冷氣,咬住牙齒忍住痛呼,兩手擒住宋初嵐要收回的腿,用力往後一拽,把她整個人扯趴到地上。
“高跟鞋踢人很疼的!”宋希白再次爆發出怒吼,抱着他姐姐的腿不撒手。
宋初嵐摔得不輕,但沒時間喊疼,她立即翻身踢出另一條長腿——
“撒手,你姐穿的是裙子!”
“誰稀罕看你!”宋希白靈敏地躲開她姐的又一計飛踢,抱着她的大腿朝旁邊用力一甩,把她姐在地上轉了半圈。
“臭小子活膩了!”
宋初嵐越戰越勇,也不管底褲露沒露,腰一用力舉起下半身,夾住宋希白的腰,用全力扭動身體把他扳倒在地。還沒完,宋初嵐趁他弟弟摔懵的當,收回腿復又撲過去,騎在宋希白身上照着他的頭一頓捶。宋希白也不甘示弱,抓住他姐姐的頭髮拼命扯。
“宋希白,你還有一個包裹,我幫你拿上來了。”
突然陳大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聲音很大,估計是怕酣戰種的姐弟聽不到。
宋初嵐聽到有人來了,立刻從收手,從宋希白身上站起來,笑盈盈去接包裹,然後扭頭對宋希白兇巴巴說:“還不快說謝謝。”
陳大姐被剛纔的兄妹戰爭嚇得心驚膽戰,怕走了之後他們又要打,忍不住問:“那個,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們從小就這樣鬧着玩。”宋初嵐笑着說。宋希白這時也揉着臉走了過來,對陳大姐說:“您放心回去吧,我們沒事的。”
陳大姐三步一回頭地走了。宋希白把他姐姐的行李箱搬進屋,關上門後,姐弟兩都歇了口氣,各自收拾打架後的殘局。“打一架之後暖和多了。”宋初嵐看着鏡子裡被宋希白扯得亂蓬蓬的頭髮居然還笑得出來,她理了理裙子,往沙發上一倒,命令道:“小混蛋,拿水來。”
宋希白假裝沒聽到,在邊上盤弄行李箱的密碼鎖。“給我水,我就告訴你密碼。”宋初嵐招招手,然而話音未落就聽到咔嚓一聲,密碼鎖已經被宋希白解開了。
“沒想到你還在用生日當密碼,真是不長記性。”宋希白嫌棄一句,在地上打開行李箱,然後看到裡面全是宋初嵐給自己帶來的新衣服。宋希白大喜,被姐姐踢青踢腫的腿也不疼了,甚至還笑着對她道了聲謝。
“我以爲你就是來看我。要是我知道你帶了衣服就出去接你了。”宋希白說,聽聲音就知道他心情愉悅。
“是是,衣服比姐姐精貴。”宋初嵐氣也消了,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回來看到宋希白已經把行李箱裡的衣服都拿了出來。
“衣服肯定都皺了,燙平了再穿。”她說。宋希白也發現了,聽話地跑去衣帽間拿出掛燙機,抖開一件外套就要往上面掛。
宋初嵐看着弟弟這副純真可愛的模樣,悶聲笑了笑,說道:“今天週一,你怎麼在家沒去學校?”
“考試之前都在家複習。”
“你每天no show老師不找你?”
“我讀的是美院。自由,開放。”
宋初嵐呵呵一笑,“你就是捨不得周嫩。可是她平時要上班,你就算在家裡也看不着呀。”
既然心思已被看透,宋希白也沒什麼要說的了,便隨隨便便地應了一聲。可是宋初嵐還沒知道夠,又說道:“你既然在家,爲什麼不去接她下班?”
“上週每天都去接她。但今天接不了。”
“爲什麼?”
宋初嵐這麼一問,宋希白想起來自己的兩份快遞。他立刻撇下新衣服過去拆包裹——又大又沉的那個居然是一口鐵鍋,另一個又小又癟,是一本料理書。
“宋希白,難道你要做飯?”宋初嵐驚得茶都灑了。
宋希白把鐵鍋拿在手裡顛了顛,覺得重量適中手感不錯,頓時添了八成信心,就差——“姐,教我做飯。”
宋初嵐一愣,“你看我像會做飯的人?”
宋希白失望地嘆了口氣——就是啊,他這個姐姐連不能用生日做密碼都改不了,又怎麼會有別的改變呢?看來只能跟着書學了。
宋初嵐還在吃驚,她看着宋希白拿着料理書坐到沙發上,立刻跑到他旁邊坐下,神秘地問:“你要做飯給誰吃?周嫩?”
“不然呢?”宋希白不耐煩地瞟了他姐姐一眼。
“什麼時候?”
“今天晚上。”
“這麼突然!”宋初嵐又嚇了一跳,擡起手腕看錶,然後發現一件更驚訝的事情,“原來今天是平安夜啊,難怪你想表現。”宋初嵐賊笑着擠擠宋希白。
“可是現在都中午了,你學得來嗎?”
宋希白把料理書的封面舉起來,指着上面“家常菜”三個字,輕鬆地說:“家常菜不就三個步驟嗎,下鍋,炒,出鍋。我一個下午肯定能學會幾道。”
同樣不會做飯的宋家姐姐也單純地覺得家常菜就是這麼容易,可是擔心之後又馬上意識到:“你的菜呢?買了嗎?”
“肉、調料、餐具昨天都買好了。青菜等下送來。”
宋初嵐連連點頭,“周嫩知道嗎?”
“沒告訴她。”宋希白的臉微微泛紅。
“驚喜?在平安夜的晚上,親手做了一桌飯,邀請一個女士來到自己家。宋希白,你該不會是想告白吧!”
“不是驚喜。沒有告白。就是想做飯給她吃!”宋希白的臉更紅了,生氣地站起來,“姐,我看時間不早了,請回吧。”
宋初嵐沒動,烏黑的眼珠盯住宋希白通紅的臉,表情也沒了剛纔的和煦,“前天周嫩在這裡過夜了?”她突然問,聲音都變了。
宋希白聽了有些犯怵——怎麼跟媽媽的聲音那麼像?
“你怎麼知道的?”宋希白自己坐了下來,謹慎地看着眼前的宋初嵐,此時的她已經不是剛纔那個能打能鬧的姐姐了。
“雜貨店的陳大姐告訴我的。”
“就知道是她。陳大姐人是好,但就愛亂說話。”宋希白皺起眉頭。
“她就告訴我了,怎麼叫亂說話?再說你們做都做了,還怕被人知道?”
“我們做什麼了?我就是叫她過來看電影,結果電影看完太晚她在沙發上睡着了。我不能弄醒她吧,就讓她在這裡住下了。”
“就這樣?你沒趁周嫩睡着做什麼壞事?”宋初嵐眯起眼睛,試探着。
宋希白猛然想起那個點水般的輕吻,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心虛地大聲說:“我要是敢那樣,她不得打死我。”
“周嫩呢?對你有意思嗎?”
“姐,你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吧!”宋希白有些氣急敗壞,再次站起來,又要送客。
看來他們兩人的關係沒有變,還是宋希白這傻小子一廂情願。宋初嵐放心下來,滿意地點點頭。她也站了起來,笑着說:“我先不走了,幫你打打下手。”
“你?”宋希白十分懷疑地打量一眼大冬天光着大腿在街上走的如此沒常識的宋初嵐。
宋初嵐已經開始挽袖子了,“別小看你姐。我上個男朋友就是廚師,洗菜我還是會的。——門鈴響了,是不是你買的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