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583年,第1次例行記錄:
我被卡扎爾從沉眠中喚醒,與十二名隊友共同進行爲期十年的值守。
這是我在航行途中的第七次休眠結束。
我們的旅途並不順利,黑暗的宇宙中並不是一派祥和。
沿途之上,我們遭受到了計642次未知天體撞擊事件,1603次未知輻射導致的儀器失靈,累積16296項故障被排除,歷時620恆星年,這艘以當時最高技術建造的太空遠航飛船已經傷痕累累。
時至今日,仍然有122項非致命故障未排除,並非是我們不夠努力,這非人力所能爲之,我們已經盡力了。
新曆562年,飛船穿越未知小行星帶的過程中,遭受到了嚴重創傷。
我們因此損失了超過百分之四十的“種子”和六分之一的能源儲備。
那也是我第六次被喚醒,爲了在太空中自救,我們付出了太多努力。
五十三名同伴永遠地遺失在了冰冷的太空之中,因此,我們不得不加快輪換的頻率和人數,以儘可能保證航行的安全。”
“幸運的是,那一次災難並沒有對飛船造成致命創傷,儘管損失巨大,我們終究還是將其勉強修復了。
不幸的是,能源損失太過巨大,經過計算,就算在之後的航程之中一帆風順,我們剩餘的能源也只能勉強完成減速,泊入目標恆星系。
如果再有意外的話,我們很有可能會永遠地迷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真是太糟糕了!”
“新曆592年,第66次例行記錄:
我的值守就要結束了,很幸運,在這期間並沒有遇到什麼無法解決的巨大麻煩,再過一個克里特日,我將會再次進入休眠,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次醒來,我們將處於向目標恆星系——赫普銳斯的減速過程中,那也將會是我最後一次值守。
按照慣例,我在這裡將這十年來的工作進行總結,以便於下一輪值守人員接收。
目前,我們距離赫普銳斯的距離爲——9.34光年。如果不出意外,繼續航行106年後,飛船將會進入減速狀態,持續33年減速後達到合理速度,從而泊入赫普銳斯。
十年來,我和同伴們解決了53起常規故障,遺憾的是,對於之前遺留下來的幾項比較嚴重的故障,我們仍然無計可施。
很抱歉。
雖然它們目前並不會影響飛船前行,但是在我們減速的過程中,也許它們會變成最大的不可控因素,所以這些麻煩還是要交給你們去思考。
經過了近六百年的航行,我們的能源剩餘量爲總量的百分之三十二,冗餘量僅爲百分之二。
我們已經經不起更多損失了,所以請務必保持謹慎。
人員方面無損失,但是有三名休眠中同伴的身體數據有些異常,按照預案,我們並沒有喚醒他們,而是對他們進行了外界干預,目前情況略有好轉,請務必保持關注。
除此之外………
…………
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直到如今,我已經由一個飽受讚譽的優秀青年精英,漸漸開始向生命的末期過度,但我還是要再說一遍。
我們的文明絕不會就此滅絕,新的樂土就在前方,終有一日,我們會回到克里斯特爾,回到母星,就像古老的歷史中所描述的一樣,重新將火種在那裡點亮!
我們終將戰勝一切!”
………………
零靜靜地看着眼前靜謐浩瀚的星空,心中遐思無限。
對於曾經是否存在外星文明的設想,祂如今已經可以替原來的族羣做出肯定的答案。
因爲這顆星球之上的所有生命,包括蜥蜴人和蟲族,都算是外星生命。
以宇宙之浩瀚,即便是再小的機率,在無限的空間和極其漫長的時間尺度中,都會變成必然。
祂突然有些渴望見到更多文明起來,如今有上億的蟲族單位在地表之下和海洋之中蟄伏休眠,就連原本探索未知的樂趣也漸漸從零的生活中消失了。
雖然在薩斯的努力下,蟲族的科學水平一直在前進,但是零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自己似乎在漸漸地變得不像一個生命起來。
祂的思考越來越理智,已經極少有什麼能夠在祂的心中掀起波瀾了。
諸如憤怒,歡喜,悲傷,驚訝等情緒,彷彿在祂的生命之中緩緩消失了。
理智告訴祂,這種變化是絕對有利於蟲族的,但是在內心深處,零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保留一些情緒,那是自己曾經作爲一個真實生命的證明。
所以在這一刻,望着深邃靜謐卻又黑暗的宇宙深空,零突然對未來蟲族會碰到的生命感到期待起來。
不過祂也知道,照現在的發展程度來看,如果真有外星文明入侵星球,恐怕蟲族真的有可能不敵。
零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那些天基武器對於如今的蟲族來說絕對是一種降維打擊,而能夠擁有星際航行能力的文明,擁有諸如這樣的武器,幾乎是可以肯定的。
所以雖然心有期待,祂卻也並不希望如今就被敵人找上門來。
不過,想來以宇宙之浩瀚,就算是其中存在的外星文明不在少數,在茫茫星海之中發現一顆只有原始生命存在的行星,也不會是什麼大概率事件。
零不認爲自己會這麼衰,而且外星文明遠道而來,僅僅是爲了擊敗蟲族或者其他原生種族佔領一顆行星,哪怕這顆行星比較特殊,零也不覺得有什麼太大的必要。
事實上,除了存在生命之外,這顆星球也沒什麼特殊的。茫茫宇宙之星,光是恆星,千億萬億都不止,更遑論行星。
總而言之,零不認爲如今蟲族腳下的土地在整個宇宙中有什麼特別的,也不認爲會有什麼外星人億萬裡迢迢地趕來這裡給尚且弱小的蟲族來上重重一擊。
相比起這個,祂最近倒是在思考一個更具哲理的問題。
即蟲族努力走向強大的意義是什麼呢?
最近一段時間,零有時候會產生一種無慾無求的感覺。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因爲每當蟲羣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祂都會不自覺的有這種想法。
要說生存,蟲族基本上已經算是佔有了整個星球,在生存之上也沒有碰到什麼有威脅的存在,就算是那些暫時似乎不可戰勝的天災,在可預見的時間內,蟲羣未來登上太空之後也會被基本解除。
而要說需求,除了零和薩斯之外,蟲族個體也不會有什麼野心和欲-望。
在這種環境下,能夠支撐起蟲羣不斷前進的動力,似乎也只有對更廣闊世界的求知慾了。
然而這種求知慾,在整個蟲族之中,大概也只有零和薩斯才具有。
或者說,其實整個蟲族看似單位衆多,其實都不過是爲他們服務而已,甚至僅僅只是爲零服務。
毫不客氣的說,只要零失去了進取心,那麼蟲族就會失去未來。
如同過往的每一次一般,零將這個充滿哲理的問題丟在了一邊。
往往在蟲族階段性“功成名就”之時,祂就會不由自主地思考這個問題。
說到底還是惰性心理在作祟,悠閒懶散的生活確實相當愜意,也容易讓人沉迷。
只不過零的好奇心還很旺盛,在經歷了“夢境”之後,祂又有了更多的問題想要得到答案。
祂不會因爲蟲羣在星球之上已然沒有敵人而安於現狀,祂想讓蟲族的身影在星際間遨遊。
這可以算是祂的一己私慾,也可以說是蟲族的共同意志。
因爲零,就是蟲羣。
………………
在零仰望星空,腦海中各種思緒閃爍之時,大陸之上的蟲族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隻蟲族個體在休眠中悄然死去了。
蟲族單位死亡,實在是再常見不過了。
這麼多年來,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在這顆星球之上的蟲族個體,沒有一千萬也有八百萬了。
一般來說,這種事情根本不值得被關注。
然而與之前所有死亡的蟲族個體不同,這一隻,是自然死亡的。
不是災難,也不是敵人的攻擊,它只是——時間到了。
這大概是一隻能夠追溯到和蜥蜴人發生戰爭之時的蟲族單位,誕生於由引火蟲而被蟲族利用起來的休眠科技之後。
按理來說,在休眠的狀態下,它應該能夠活得相當長久纔對。
只不過在之前與蜥蜴人的戰鬥之中,它耗費了太多的時間,在戰爭完全結束之後,它就已經不復當年勇了。
最終,它在長久的休眠之中,漸漸耗盡了自己的生命。
它當然不會是第一隻,在短短几天之內,同樣的事情在十幾萬蟲族的身上重演,而且這種情況仍然在持續。
它們都是同一批被孵化而出的蟲族單位,當初爲了儘快將整個大陸攬入蟲族懷中,零有一段時間幾乎是放開了手腳任由蟲族自行發展,所以才造就了今天這般現象。
這倒也不能說是什麼壞事,如今大部分的蟲族都在閒置,它們的死亡算不上什麼波瀾,只不過是爲蟲族孵化場中又添了一批資源而已。
但是這件事的發生最終還是引起了零的重視。原因無它,蟲族的壽命還是太過於短暫了一些。
當初擁有休眠能力以後,蟲羣的生存時間算是變相地提升了許多,只不過這種長期陷入假死休眠的狀態,認真算起來也不能說是活着。
壽命問題對於資源可最大程度循環利用的蟲族來說,不算什麼大問題,至少在目前這種蟲羣大面積陷入休眠的情況下是這樣。
只不過在零的規劃中,未來的星際航行,需要蟲族擁有漫長的生命,如今這般常規狀態下十幾年甚至幾年之內就會死亡的蟲種,顯而易見是絕對無法滿足這種要求的。
當然了,薩斯並不在此列,這麼久以來,蟲族個體換了一茬又一茬,沒有一隻蟲子能夠從蟲族誕生之初存活至今,而薩斯就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就連零都不知道,這隻重度肥胖症一般的特殊蟲子,究竟能夠存活多長時間,甚至連它自己都無法說清。
所以這一次,零將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案,放在了薩斯的身上。
一方面是爲了搞清楚薩斯這種腦蟲所具有特殊能力的來源,另一方面也可以嘗試去解決其它蟲種的壽命問題。
當然,薩斯不可能如同對待其它生物一般將自己也切片研究,零的意思是如今蟲族已經有了對於遺傳物質進行觀測的能力,那麼其實就可以嘗試去尋找薩斯與一般蟲種在細胞甚至更微小層面上的區別,用這個思路來解決問題。
當初由薩斯來進行腦蟲批量化生產的想法被證實不可行之後,零一度放棄了這種在薩斯看來不切實際的念頭。
不過在祂的腦海之中,似乎有着另一種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方案如今已經漸漸開始有了可行的希望。
對於更多腦蟲的渴望從蟲族誕生之初就一直縈繞在零的腦海之中,對於那種作爲腦蟲誕生必要條件的神秘物質,祂也相當好奇。
從腦海中的信息來看,零認爲實行克隆計劃或許是另外一條可行的路。
可惜事情並沒有祂所想得那麼簡單,且不說蟲族如今距離“克隆”計劃在技術層面和各種條件上還有比較長的一段路要走,就算是都能夠滿足條件,失敗也是必然的。
從這條路上,零註定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不過對自身進行認知和了解,倒也的確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說起來,多年來解剖觀察過無數生物的薩斯對於自身的瞭解仍然相當有限,這也算得上是一件奇事。
對於這顆星球上的各種生物,它能夠如數家珍一般將之分析清楚並且加入到蟲族的基因庫中,只不過它還從沒想過,有一天還會對自己動手。
這也的確是一直以來蟲族科研事業的一個盲區,畢竟薩斯雖然有時候看上去的確殘暴了一些,但那只是蟲族獨特的行爲方式而已,如同吃飯喝水一般,它並不覺得有什麼暴力可言。
事實上相比起其它蟲種來,薩斯應該算是一隻安靜的蟲子,否則也不可能靜心研究科技這麼多年。它的體內沒有什麼瘋狂的基因,不至於無緣無故對自己下狠手。
只不過這一次有了零的授意,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在零的感知中,恍然覺悟一般的薩斯已經開始琢磨要怎麼在不傷害到自己的前提下得到更加細緻豐富的數據和結論了。
零對此很有些欣慰,遇事不決,求之於己,倒也算是蟲族的優良傳統之一。薩斯作爲蟲族高級指揮者,唯一的腦蟲,最主要的科研工作者,能夠有這樣的覺悟,真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