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心理》這門學科日漸有了固定的學子,課堂漸漸充實起來,再不像從前那樣空曠。孟約就知道,不管是她,還是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悄會白費,會有人將這些如傳薪火一般傳遞下去,然後一代一代添薪加料,最終發展成一門成熟的學科。
心理學的事了,王醴就得銷假去清吏司上差,孟約則要跟着工部的作匠們一起去田間地頭。脫粒機已經有了雛形,但到底好用不好用,還得實踐出真知。
在大明,土地肥沃氣候得宜的地方,有種早中晚三季稻的,不過江南江北多隻種早晚兩季稻。進入五月後,天氣一直很好,稻穀成熟得比往年要早半個月,到六月中旬就已經全面進入收穫期。
越是靠近江邊,越熟得快,這也不知是什麼道理,最靠近江邊的是工部的試驗田,這會兒正催着要去收割呢。
“我沒問題,離長平裡也不遠,早上去晚上回趕得及,不用給我安排住處。”孟約同作匠們一起,把零部件分門別類裝車,運到南郊的試驗田裡去。南郊除試驗田,還有大片農邊,用江水灌溉得飽滿豐熟,正是即將大面積收割的季節。
“我們先去,阿孟姑娘跟後邊慢慢來,你這不急啊。”作匠們想着孟約成親也已經三個多月,沒準就已經有了孩子,自然不肯讓她勞累,便是他們急着趕路,也千叮萬囑,讓孟約別急。
孟約在現代既沒結過婚,也沒生過孩子,所以她沒體會出來,只當是大家看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嬌滴滴的土豪家小姐,是以關照她不使喚她而已:“去合意樓買些滷味,夏姜,你回泛園一趟,請醫娘配一鍋消暑降溫的涼茶,煮好了,我再讓馬車來接你。”
“是。”
孟約領着青梅去買滷味,想着幹農活的漢子們都胃口大能吃,特地要了許多,還買了些涼糕和芸豆糕、甘草綠豆糕之類能墊肚子的,順便還買了幾個大西瓜。駕車趕到江邊時,已快要到中午,田間地頭能有什麼好飯,孟約帶去的滷味正好用來加餐,點心和西瓜留着待會兒歇口氣時吃。
“多謝阿孟姑娘。”
“不客氣,大熱天的,也不知能不能成,要不能成……”孟約總覺得這要不成,全是她的責任,畢竟從一開始就是她搞出來的名堂。她自己且一知半解,大熱天人家滿頭大汗,連喝口涼水的工夫都沒有,在小院子裡商量怎麼改圖紙,怎麼改尺寸,有不到不詳的地方,商談怎麼補齊全。
辛辛苦苦這麼幾個月,她很擔心沒成果,會浪費了大家的辛勞,這也是種甜蜜的負擔呀。
“不能成就改,總有能成的時候,當年太祖鍊鋼,先頭少說有幾十次不成的。太祖能咬牙堅持下來,咱們也一樣能。”工科男們,時時刻刻都會在心中用太祖自我激勵。
孟約:看來不用我給他們買雞湯了,太祖已經給大明買了最合適,且效果最持久的雞湯——他的一生。
吃過午飯,調試好的脫粒機邊已經堆好一堆才收割下來的稻穗,工部的作匠們彼此看看,到底誰也沒上前,而是把代爲管理試驗田的農家漢請來:“照着這踩動,握一把稻穗,將穗對準釘筒,試試看,不難。”
一件農具,倘若難,那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同樣的,一件農具若農人用不慣,那就說明還沒到能投放至田間的火候。
農家漢有點甩不開膀子,作匠指着脫粒機說:“使勁操使它,硬木實鋼,你還怕它受不住你的力道不成。”
“別管其他,只管用,只要用熟了手,就能放得開嘍,等你一放開就知道這東西多趁手。”時下脫粒方法極爲傳統,一個大木桶,一半圍上篾席,人在另一邊用力抽打,使稻穀從稻穗上脫粒。傳統的方法,即費力又費時,效率十分低下。
農家漢嘗試着抓一把稻穗在手裡,輕輕捱近釘筒,那轉動的釘筒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將那一小把稻穗上的稻穀下得一乾二淨。農家漢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上連癟穀子都沒剩下的稻穗,片刻後趕緊又撈一把稻穗在手裡,這回是一大把,往釘筒上一放。這回沒剛纔那麼快,但那脫粒的速度,也讓農家漢半晌沒聲兒,只盯着釘筒和粒機,彷彿眼前是什麼降臨地球的外星科技一般。
“這什麼玩意兒?”農家漢說着,遠遠蹲下來,抹臉撓脖,也不知是手上的稻穗殘留讓他覺得癢還是怎麼着,整個人跟只猴似的停不下來。
“脫粒機,怎麼樣,好用不好用?”作匠們問這句話時,語氣驕傲無比,自豪無比。
“哪能不好用,這樣的好東西,該趕緊造出來,家家一架……不貴吧?”
作匠們搖頭:“雖用了鋼,但不是好鋼,木頭是硬木,也用的是最賣不上價的硬木,整一套下來,有個七八兩銀子就差不多了。大批製作價錢還能往下壓,我們估量着,能壓到六兩。”
六兩可真不貴,作匠一報這數,農家漢立馬錶示,他想買一臺。家中包的地多,自家收割都忙不過來,請人收割脫粒,工錢不菲,略一算賬就知道該請人還是該買脫粒機。
“還沒進匠作間繪圖吶,若不出問題,會馬上把圖紙送到匠作間翻繪,然後發往各工坊,大約等晚稻時才能在田間地頭見着。”稻穀收割的最佳時期只有這十天半月,錯過了,脫粒機顯然趕不上早稻收割。晚稻收割,順利的話能趕得上,不順利……那就還有得磨。
目前來看,還是很順利的,沒看農家漢正如虎添翼,一邊脫粒一邊笑得嘴都合不攏,嘴裡還不時發出“真是好東西”之類的讚歎。這聲聲讚歎,是最好的獎盃,將他們這幾個月來的辛勞都妝點成了金色的豐收。
“齒輪傳動還是有點問題,得想辦法。”
“釘筒的固定也是個問題,就算是釘這麼死,天長日久使用下來也會出現移位。”
“釘筒密了點,有點卡穗。”
孟約:“只能鬆一點,太疏脫不乾淨。”
“那是,這段時間我就不回去了,非把間距鬧明白不可。”
“我亦然。”
孟約是家有小嬌妻,自己也是個小嬌妻,自然不會留下,只早上來下午回,倒也不會誤事,畢竟東西已經做出來,孟約能幫上的忙其實也就到此爲止了。餘下的實踐調整,都得作匠們與農人們商量着來。
回程時,孟約順道去清吏司接王醴,王醴棄馬登車,與孟約肩捱肩坐着,馬車駛動起來時,他透露給孟約一個內部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