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之末,炎帝之勢漸衰,但憑農耕技,固守一疆土。時黃帝之威日盛,諸多部族首領鹹服,大有一爭天下之勢。二帝爲爭奪人口土地頻起刀兵,終相戰於阪泉之野。
怎見得:蜂擁集會,殺氣沖霄。蜂擁集會,興師動衆勞兵力。殺氣沖霄,戰鼓隆咚撼天雷。拖戰車者,執戈矛者,山呼號令鎮太歲。着虎裙者,披獸甲者,大纛旗下狂人潮。這邊黑滾滾出淵烏龍,激奮不馴搶頭功。那方齊整整壓蓋山頭,如狼似虎啖血肉。可謂生殺功成王者路,魂留戰場望千年。
兩軍對峙,黃帝坐騶吾腰佩軒轅,柏鑑、大鴻、六駿、匡等衆將分立兩側。騶吾者,仁獸也,五彩花貓大若虎,尾長於身王山中。何言洪荒大無際,日行千里不堪憂。
炎帝陣中先出一人,但看他:半身無衣古銅肌,火脈盤繞血龍筋。別笑我來無防備,皮膚堪比鐵石金。面如赤棗馬臉長,一把干鏚誰匹敵。從來不是無名輩,刑天載史話留名。
見來者不凡,柏鑑即請命出戰,黃帝允之。刑天本相凶煞,其坐下黃毛大犼更是兇猛難當,怎見得:犬面棕絨麒麟身,四齒獠牙封喉刃。天不生畏地不降,血口浮屠馱金剛。
柏鑑乘孟極出,喝道:“來將何人?報上名來!”
刑天道:“汝等豎耳聽好,吾乃炎帝坐下大將軍刑天,五歲擒狼,八歲退虎,力爲三軍之長。交戰廝殺,無有不勝。來者又是何人也?”
柏鑑斧扛肩頭,昂首道:“吾名柏鑑,無甚本領,不值一提。也是天生力大,也曾八歲伏虎,黃帝帳下一小卒,專降你這擒狼將。”衆將士鬨然大笑,直氣得刑天虎目圓瞪,大喝:“呔,匹夫受死!”
眼見刑天殺來,柏鑑提斧靜觀來路。及至,一斧當先劈出,干鏚衝頂,兩不相退。一場大戰,爭強勝,闊斧往生門,比兇狠,干鏚送輪迴。一個翻起風塵,一個搖擺如猊。斧剛斬,大戚又來,這邊拳砸腳送,那邊以幹御而穩固。直殺得叮叮噹噹濺火星,吒喊得呼來喝去心頭緊。搖旗小校抖精神,擂鼓兒郎壯人膽。二將本事伯仲間,分出高下非一時。
炎帝揮劍發兵,黃帝點陣衝鋒。兩洪流互侵,殺生獸相吞。冷槍寒劍生荊棘,一場混沌;喊殺震天捲風雲,定住乾坤。刀吃筋肉血四濺,矛破寒衣串人行。劍斬頭顱反興奮,踏死蹄下換前人。
這場仗勝負平平,退了再戰,戰而又退,自日出打到日落,各有輸贏。兵將已成血人,多有傷勢於身。殺敵千百氣力短,豈道無功贊驍勇。看鳴金收兵潮涌退,伏屍劍斜插殘戈。不見山河染壯血,不憐亡者並殘缺。
該是黃帝氣運,苦思退敵之策無果忽聞六部拜上。黃帝親迎入帳,連問道:“洪水至否?應龍上仙可施援手乎?而今又在何處安身?”
當蠻等人面露慚愧,跪道:“昔日大王勸我等跟隨,吾等非但不願反做下那等渾事,死罪也。洪水吞下關而覆族地,若非上仙搭救則萬難倖免,此等大恩實無以爲報也。吾等本無顏面再見大王,然今聞炎帝來犯,故六部請命願爲前驅,以贖死罪之萬一。”黃帝大喜,即商討對敵事宜。
次日,六部聚首,爲陣軍前。囂暨邛清並當蠻,柁宣鵥狍攜蠃號。花臉公、小祝融、黑旋風、虯鬚龍、魔相猿、鐵拒馬,尊尊詭奇模樣;駁馬磨牙、諸懷氣鬥、猙獰凶煞、青毛怪狕、水兕吐霧、犀渠抖擻,個個嗜血眼紅。狼豹虎羆熊貙聚,大纛遮光霸王舞。敗盡人間好顏色,威相精武是六部。
兵未動而炎帝兵卒膽氣先喪,端的是:蠻荒兒女多驍勇,國士無雙建奇功。這一仗直比往日不同,怎見得:
轟轟嘯嘯雪山崩,澎湃比誰高一頭。百般兵甲式樣多,俱是些殺人行當。左一對捉刀刺槍,右一雙盾破劍舞。呼啦啦臉紅拼刀,哇呀呀急眼奪槍。劍無眼招招見血,斧兇劈人人破甲。喧囂贏野聲鼎沸,喊殺震天上雲霄。
刑天當真神勇,牽制住柏鑑不說,倘若有敵兵靠近一律斬殺。干鏚霸道,只一舞,頭飛,再一打,軀斷,鮮血狂噴,只忙壞了陰兵鬼差、黑白無常。氣的柏鑑哇呀呀大叫:“可恨匹夫,今日定斬爾!”
鵥狍來援,二將將之圍在垓心。斧去,冷麪寒風生霜,刀來,晃眼閃電刺骨。雖一時無法擒下,然刑天亦如困獸也。
見久攻不下,柏鑑側身閃躲賣了個破綻,刑天果真中計,先使一招螭龍入海,再來一記倒甩魚鉤。戚刃貼身劃開柏鑑獸衣,未及收招,柏鑑回身斜撩即中刑天大腿,登時口子一開,血濺三尺。鵥狍趁勢猛打,刑天一招輸而節節敗退,險象環生之際黃毛大犼闖將進來,逼退柏鑑鵥狍馱其主跳出圈子而走。
這一仗非但刑天失利,其餘人馬亦被衝散得四分五裂。大龍被斬,首尾不得相顧。各自爲陣,終歸落了下乘。頹勢一顯如山崩,炎帝無法,只得收兵而去矣。可嘆:一邊歡喜一邊哭,深夜回首望慶功。夜半孤魂冷風送,吹笛不忘老先翁。
二帝相爭非一日,終黃帝勝也。有詩曰:人死難活戰不休,停當誰家少貔貅。三戰得志一碗酒,醉裡陳釀是恩仇。
黃帝既得江山,習五教,度四方,諸侯臣服,天下歸心。
是夜,黃帝入夢,見乾坤大風直上九霄,忽一轉又有千鈞大弓懸而驅牛馬羊羣無數。翌日,詢羣臣解夢,一老者道:“風爲號令,濁土化清。行以致遠,道牧爲善。此乃示之大王將得賢士也,大吉也。”
黃帝大喜,即命人尋訪賢士。匡自是閒不得亦討了個差事,不日遠行,柏鑑伴之。
詩曰:
東海物盛萬靈多,入海三千有流波。夔牛一出驚天地,腳踏雷池電閃鳴。水中不服龍王管,出海沖霄不低頭。生來可入混獸榜,萬劫不倒大妖王。
東海龍王水晶宮,於萬丈海底矗立。怎見得:珍珠玉闕寶光閃,富麗堂皇金廟檐。亭臺樓閣鑲瑪瑙,玉露瓊漿縱享樂。杯盞銀盤窮奢華,極樂無間道不存。
這日東海龍王正於內殿中尋歡作樂,左摟個美豔人魚,右抱個媚眼歌姬,當真好不快活。卻來一陣天旋地轉,晃掉了紗帳,滾翻了玉牀,嬪妾侍女皆是慌亂。
敖廣怒喝:“來人!”
一弓背蝦兵倏忽而至,拜道:“大王。”
“所生何事,速去查明。”
蝦兵退去,不消一刻又回,稟告道:“有巡海夜叉來報,是那夔牛興風作浪爾。”敖廣聽罷煞氣直攀眉宇,怒摔玉杯,驚了嬌娘,“傳令發兵,捉拿此獠!”
流波山上風雨歡,吱啦閃電咧嘴,轟隆霹靂驚雷。黑雲聚頂研磨盤,白霧噴薄茫天海。這混獸上岸,只見蒼身獨腳。口吐霹靂,頂天百丈。擡一擡腿,風厲呼嘯,跺一跺腳,島震驚濤。
夔牛出海本爲覓食,只大快朵頤不防海面冒出些蝦兵蟹將。鼉帥領頭,舉錘高喝:“呔,大膽夔牛攪擾龍宮不寧,汝可知罪。”夔牛鼻息轟鳴,自顧吃食竟未有理會。
鼉帥大怒:“本帥今奉龍王之命特來擒爾,受死!”錘一掀,蝦兵蟹將呼呼嘯嘯騰空躍起,將諸般兵器、法術絕招齊齊使出,打在夔牛身上叮叮咣咣亮金星。刀槍捲刃,斷戈折戟,竟是毫髮不能傷也。
夔牛始擡頭,一哞震魂星隕落,漫天海族盡折腰。皆抱頭慘叫,七竅流血,再無一戰之力。
三千水甲轉眼僅剩鼉帥一人,其怒目圓瞪雙錘高舉,水蛇出海,絞而現大鼉本相:四肢短粗爪鉤鐮,黃皮黑甲荊刀背。長吻小鼻豬婆龍,齒錯牙鋒瀑水流。
這鼉帥現出本體足有三十丈長,但見其四蹄踏空,海浪凝水鼉化身先一步撲來。夔牛雷嚎,一動攪破黑天,水鼉化身觸音浪即潰散化雨。鼉帥穿珠簾大開腥口,夔牛側首轉避扭頂其軟腹,這一撞直叫其飛出數裡之遙。夔牛大喝:“東海龍王,還不速速現身!”
一聲高亢龍吟上九霄,壓蓋雷霆不見響。擺尾浪遷,雲中探首。擺尾浪遷,潮退恭迎出聖主;雲中探首,目有三清小乾坤。百靈凡俗俱螻蟻,俯瞰蒼生階下臣。顫嗡嗡千丈長城,碧油油青鱗無暇。攜雨攬風心生相,金雷難耀暗崔巍。天低雲裂蒼穹落,海陷三尺君王臨。
龍皇有四子,東海青龍王敖廣,不滅之體;西海白龍王敖閏,破盡萬法;南海赤龍王敖欽,火威無量;北海黑龍王敖順,冰封百域。此四王威震寰宇,令諸天三界各方不敢覬覦海疆爾。
龍王既出,浩大聲威撼動這一方天地,俯衝而下撞退夔牛百丈,夔牛咬空,任龍王再上高天。其蒼身鐵皮本刀槍不入,然龍鱗鋒利比擬神兵,只一蹭便剌開大片血口。
夔牛吃痛,又見敖廣衝來提聚腹內風雷之力哞叫,這一吼內蘊萬載道行外攜天機而共鳴。音波如浪,炸環海水接高天,蕩八面風蛟平開墨雲。敖廣俯衝之勢驟頓,抵音浪三息終敗退,碎鱗落青星點點,間或細絲血流染身,竟負傷也。
敖廣大怒,遍體瑩光流轉眨眼復原如初。去勢疾,身纏夔牛緊敷,爪扣沒體直痛呼夔牛死咬龍軀不鬆。敖廣吃痛吟吼,其目放血光,騰身縱雲捆夔牛龐大身軀而走。
直上中天,鬆而夔牛疾墜,落島十里震動,煙波蔽海。足足十息無甚響動,然敖廣緊盯門路不見鬆懈,只因風逾緊,雷逾烈。
少傾,見雷化金矛作雨下,懸遊半空圍龍王。但聽一聲哞叫,八方萬刃齊射,中敖廣體膚有崩彈而滅者,有擦身而過者,有深入筋骨者,一時電芒刺目難睜眼,好似十萬天兵齊擂鼓。
只待聲威過盡,龍王現,其身遍佈金矛,澎湃雷力繞身三匝,鱗碎肉綻,血未滴即灼空。這般重創換之旁人命早休矣,然敖廣渾不在意,只其眸中兇戾之氣更濃。
須臾,雷電之力散去,青光神暈大漲,鱗甲修復創口生肉不過片刻之間。哞聲傳,夔牛本體再現,雖稍顯頹靡然目中戰意不減。敖廣殺意難平,盪風雨換天地一息安寧。
海浪作涌,縱暗流橫生漩渦,繞島之周共計七十二穴。但聽龍王一聲令,漩渦之口崩,出七十二天罡水元鏈。鏈出即齊鎖夔牛,織牢籠罩海島爲陣,夔牛受敷不得出,敖廣亦飛身入籠,過後三個時辰只聽龍吟夔吼不現生死大局。
晴空萬里無疆界,風煦和睦又逢春。敖廣化人身立雲端遠眺,鼉帥近來拜道:“那夔牛已是力竭,大王爲何不殺之?”
敖廣道:“念這廝一身法力殺之可惜,故而留其一命也。罷了,且隨我回宮。”言畢,復現本相入海不見。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