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遙先是一怔,接着釋然一笑,“我的意思,你很清楚,還要我明說?”
風儀宸不理他,又低頭開始刻着他自己能懂的文字,可有一點天遙說對了,他的心思,他其實早就懂了……
“儀宸,那個字符你刻錯了……咳咳……”天遙斜睨了一眼,又掩脣輕咳,最後瀟灑的一揮銀袍袖擺,徑直離開了書房。
砰的一聲,風儀宸煩躁的扔下手裡的東西,雙手一攤,往椅子裡靠去,只是濃眉間的緊鎖,泄露了他的心事。
徐風涯找到小紅桃的時候,她已經哭倒在了小虎子的墳前。
事實上,那羣殭屍在天亮的時候,便紛紛倒地,氣絕身亡,一個個恢復成正常人的模樣,唯一的不同便是成了一具具名副其實的屍體。
這就是讓郎燼寒和徐風涯都覺得殘忍的地方。變成殭屍,往壞了說,那是成爲別人眼裡的怪物,可是往好處想,卻也獲得了永恆的生命,雖然行屍走肉存活於世,可畢竟那也是個存在的證明。
但是,偏偏幕後操盤者心狠無情,讓人髮指,你讓人變得不人不鬼已是沒有人性,偏偏在他們死之時,又恢復成正常身……不僅陰損,而且還缺德。
周圍很安靜,雲澈城本就無人居住,唯一算得上“戶”的便是風儀宸。此刻,風儀宸的木質小屋突然來了這麼多人,雲澈城一時之間到真真有幾分“城”的味道了。
只是,小紅桃要的那座城,卻在她的心裡,那便是小虎子的墳。
心裡有座墳,葬着已亡人。
“小紅桃,你……還好麼?”徐風涯走到她的身邊,發現她緊緊閉着雙眼,頭靠在墓碑之上,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小紅桃不言不語,知道來人是徐風涯,她本該興奮的不是麼?可是爲什麼全身都如此的無力虛脫?好似被人抽乾精血一般的虛弱,這是爲什麼?
微微搖頭,卻並沒有擡眸看向他,她好不好,這不是一目瞭然麼?
徐風涯一撩白衣下襬,坐在了她的身旁,“活着的人,永遠不能爲死人而活。”
“他沒死!”小紅桃突然有些激動,可吼出來又怎麼樣?小虎子不會再屁顛屁顛的跟在她身後,問她還需要什麼,不會再她闖禍之後,一臉慷慨就義的表情,與她一起受罰,更不會再她被煙霏霏罰跪祠堂時,偷偷塞給她饅頭……
嚶嚶的哭泣,斷斷續續從她的口中吟出,小紅桃痛苦的咬脣搖首,神色裡滿是絕望和無助。“他沒死……真的沒死……嗚嗚……可是小虎子,你爲什麼不回答我呢?爲什麼?”
“他死了,你親眼看到他屍體了,不是麼?”徐風涯微微仰頭,望着天上一片片的火燒雲,好似要燒盡這無休無止的天際,直到永遠。
如果有永遠,那麼永遠到底有多遠?
“不!”小紅桃捉着徐風涯的肩膀,咬牙切齒道:“你不要在這兒亂說!他沒死!他不過似乎睡着了!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在這兒說風涼話?”
“哈?我不懂?”徐風涯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猛的回頭,掐住小紅桃的下頜,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冷厲,“我告訴你,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像你這樣不敢接受!你懂麼!”
忿忿的一甩手,小紅桃被狼狽的甩向一邊,徐風涯倏然起身,不再理會身後的女人,徑直就要離開。
“對!我是不敢接受,難道你就敢麼?”小紅桃站在徐風涯的身後,髮絲鋪散在她的額前,凌亂又無措,委屈又可憐,可眸中的堅毅,卻是從未有過的。
“你一直記掛的那個叫筱月的姑娘,她是死是活你知道麼?如果她還在,你爲什麼不追?如果她已經死了,你爲什麼不忘?”
“閉嘴
!”徐風涯整個人都有些激動,筱月……筱月,這兩個字,他以爲會成爲他生命力永恆的禁忌,可此時此刻卻被小紅桃這樣肆無忌憚的揭開,她憑什麼?
“不要喊她的名字,你不配。”徐風涯冷冷的注視着小紅桃,臉色陰沉的可怕,小紅桃哭的更兇了,一天之內,小虎子的離世已經讓她備受打擊,現在她更要跟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爭風吃醋,她太它嗎的憋屈了!
噔噔噔的追上徐風涯,小紅桃掄拳就開始揍,絲毫不顧及形象,“你憑什麼說我不配?你憑什麼惹我傷心?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爲什麼你偏偏要拒絕我?爲什麼!”
一聲聲哭訴,像一記記小錘,猛的砸在他的心上,是啊……被人不配提筱月的名字,難道他就配麼?
苦然一笑,徐風涯的眼眸中,流轉過一抹釋然,也許曾經的他,確確實實不配,不過用不了多久,他一定擔當得起!
猛的回身,攫獲住小紅桃的又要落下的粉拳,緊緊的握住,“對不起,我失態了……”
“我管你是師太還是方丈,你憑什麼說我不配?你這個臭花和尚!”小紅桃憤怒的像一隻小獅子,也不管徐風涯說了什麼,她不經過大腦的便開始口不擇言,卻也算是對答如流。
徐風涯只感覺額前一道道黑線密佈,不怕女子沒學問,就怕小紅桃這種不懂裝懂,還一頓亂安排的主兒!
“要麼跟我走,要麼留下!自己選!”徐風涯隱忍着怒氣,卻被小紅桃一把推開,“滾!你給老孃我滾的遠遠的!你心裡有別人,老孃也不喜歡奪人之美,祝你們他嗎的百年好合啊!”
說到最後,小紅桃見徐風涯的表情越來越陰鬱,索性彎身撿起腳旁的石子,狠狠的向他擲去,徐風涯躲閃過幾顆,這一舉動卻又刺激了小紅桃!
“好啊!我讓你躲!讓你躲!”
小紅桃心裡這個氣啊,心道你一個大男人,被打幾下怎麼了?這麼躲來躲去,是在諷刺她的技術很不好麼?
心裡這麼一想,手裡仍投的動作,也越來越狠,投擲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最後見周圍的石子被扔了個乾乾淨淨,索性將目光放的長遠。
一個像小孩兒腦袋那麼大的石塊,穩穩的坐在草叢裡。小紅桃吭哧吭哧的跑過去,二話不說就搬了起來。
徐風涯一看,這回要動真格的,這麼大一塊石頭,要是真被砸中,輕者砸傷,重者砸暈,若是來不及收力,直接……砸死……
扭頭、回身、奮力跑,一溜煙的功夫,那抹白衣身影,已然變成天邊一點。
小紅桃望着離開的徐風涯,突然表情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她的眼前一片水色,手裡一鬆,這石塊便落了下來。
“哎呦喂……腳啊腳啊!”小紅桃本想搞出些傷感的氣氛,畢竟失戀了……可好巧不巧,這柔弱沒扮好,倒是把自己給弄了個滿身傷!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看小紅桃你就明白了……
抱着自己的左腳,小紅桃在原地狼狽的又蹦又跳,一不小心,草地上的一個小石子又咯了她腳心一下,重心不穩的就要向大地撲去,小紅桃認命的閉上雙眼,心道真是禍不單行。
可惜……意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相反她整個人都跌入到一具溫熱的懷抱,小紅桃心裡一美,還算這徐風涯有良心,知道關鍵時刻出來挺身相救。
“姓徐的,你果然……”小紅桃特得瑟的睜開眼,剛一擡首要奚落一番“徐風涯”,卻發現自己此刻所在的懷抱主人,竟是……
“怎、怎麼是你?”小紅桃吃驚的望着眼處覆着一層輕紗的風儀宸,有些吃驚和無措,她怎麼也沒想到,救自己的人竟是風儀宸!
他
是個瞎子耶!竟然可以如此剛剛好的出現!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第二次警告你,不要在我眼前晃你的手指。”風儀宸沒有鬆開她的意思,相反他越發的緊了緊懷裡的女人,似有些懲罰的意味。
小紅桃吐吐舌頭,表情有些受傷,“你每次都猜的這麼準,我怎麼就不信你是個瞎子呢!”
風儀宸有些無奈,目不能視,他的世界只有黑白,這種單調和寂寞,一般人是無法體會的。他不明白小紅桃的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如果有人可以看得見,誰願意裝瞎子?
“無聊。”風儀宸緩緩彎身,放她下來,可粗糲的掌心卻流連在她的小腳上,蹙眉低聲詢問道:“還能走麼?”
“能是能,就是疼……”小紅桃沒有撒謊,她搬的那個石頭,確實不輕,砸在腳上,確實很疼。
“上來。”風儀宸說這話的同時,人已經蹲在了她的身前,這讓小紅桃十分的受寵若驚,怎麼事?這是怎麼事?自己一個有手有腳的人,要讓一個目不能視的人背?這不是欺負人麼!
“不不不!”小紅桃急忙擺手,倒是望了風儀宸壓根就看不見的事實,“我慢慢走就回去了,哪能讓你背!”
“上來!”
“我能走,真的!不信你看……啊!”小紅桃剛要蹦一步,卻整個人身子一歪,等她反應過來之後,她整個人已經回到了那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只聽頭上方的人不耐煩的說了句“羅嗦”,便抱着她離開。
還真是個霸道的傢伙呢!小紅桃揪着他的胸襟,忍不住小聲的抱怨,不過又咧嘴甜甜一笑,偶爾被人霸道一次,感覺也不錯耶……
“風儀宸,你是可憐我,還是喜歡我?”小紅桃不是傻子,雖然神經大條,卻十分有自知之明,她不會不切實際的以爲自己是仙女,每個男人看到自己,都會主動的無事獻殷勤。
風儀宸是什麼樣的男人,雖然她瞭解的不多,不過她也算風月場所的老手,這種男人就是典型的木頭類型!
說他不近女色,有些太過分,可是他的私人世界裡,一定沒有女人!這樣的一個男人,突然如此的遷就自己,不是喜歡她,是什麼?
原來,這就是喜歡?風儀宸微微一笑,怪不得天遙說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話,歸根結底就是爲了點醒他吧……
“喂!你說話啊!”小紅桃有點急眼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給個痛快話啊!“我不是隨隨便便的女孩子,你別想歪了!”
驀地駐足,垂眸看着懷裡的女人,雖然他看不到,不過卻一點不影響他對她的專注。
“你需要被可憐或者是同情?”風儀宸這話說的雖然是問句,可言語中的篤定,倒是十分符合小紅桃的脾胃。
“切!本姑娘什麼都需要,就是不需要可憐同情這種垃圾!”
“那就只剩下後者了。”風儀宸不再理會她,又邁開長腿,向着她的住處走去。
小紅桃窩在他懷裡,心道這男人說話還真是言簡意賅,多說一個字兒會死麼?不過微微思忖後,便又甜甜一笑。
剛剛她問的那句“風儀宸,你是可憐我,還是喜歡我”,刨除他不是可憐她,那不就只剩後面那個“喜歡”了麼?
“你比徐風涯有眼光多了……”低低的輕吟出聲,她以爲風儀宸沒有聽見,又貼着他胸口,聆聽着有力的心跳,雖然她對他了解的不多,不過她卻很願意走進他的生命。
風儀宸穩穩的抱着懷裡的女人,任由她的小手在他的心口處打轉,不是徐風涯沒眼光,而是他的生命裡早就進駐了另一個女人,其他人只能鎩羽而歸。
不過,也幸好她懂得不奪人之美,這纔有了他的情心所屬不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