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渾沌,神識飄忽,四周火光漸起,灼熱侵膚,大火熊熊,哀苦遍野,如墜無間。
炙火漸熄,紅蓮遍地,如火妖嬈如寒冰徹骨。體膚撕裂,化作大紅蓮中一朵。
這是哪裡,這是哪裡?
她此生不曾爲惡,剖心挖眼慘死於世,爲何要受此無間那落迦之苦!
明明是他們,明明是那些害我之人應受這般苦楚!是他們!是他們!我今日所受,必將百倍奉還!!!
忽然,眼前一抹豔紅飄忽,那明豔的紅妝裝似鮮血染就一般,妖嬈而詭異,那人面容模糊,如玉般的手指向她伸來:“來,我帶你離開。”
輕觸寒涼,他握着她的手,步步生出永生曼陀羅。
她問:“你是誰?”
那人不語。
“你是誰?”她再問。
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頓,他回過頭來:“你猜。”
紅衣之下,一具毫無血肉的骨架,只有一隻如玉般的手輕輕拉着她,骷髏詭異微笑,雙眼空洞,好似無底深潭漩渦,她只覺自己即要被吸附其中。
“不!”
“琅環,琅環!你醒了嗎琅環?”
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懷絲緊張不已的面容。
“琅環?能聽到我說話嗎?”見她終於睜開了眼睛,懷絲高興又緊張。
“嗯。”嗓音嘶啞,清淺頷首。
全身好似被拆開又拼上一樣的疼。但相比方纔在夢中的一切,卻已是極好了。
“你終於醒了,你都睡了七天七夜了!”懷絲說着眼眶泛紅。
“那麼久。”在她覺得,不過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個有些長的夢而已,卻不知這一夢便是七日七夜。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莊一念搖了搖頭:“我很好,讓你擔心了。”
懷絲破泣爲笑:“你知道就好。”
……
莊一念雖然昏睡七日七夜,意識未醒,但肩背上的傷口卻已然漸漸恢復,多日未曾進食而有些虛脫,就着懷絲的手吃了小半碗的素粥纔有了一絲迴歸人世之感。
“你都不知道你生病的時候娘娘有多擔心,就連皇上都曾來看過你,尚將軍知道後幾乎日日都來這裡坐上一個時辰,御醫說你本身體弱,加之這些日子的折騰便是不堪重負,三五日未醒可能就難了,大家都擔心的不行。”
莊一念靠坐着聞言有些歉意:“我這身子骨如此弱,真是對不住你們了。”
“沒有什麼對不住的,咱們都是自己人又何必說這些,娘娘隨皇上行獵去了,待回來知道你醒了,必然欣喜的很。”
“娘娘也會騎射嗎?”莊一念記得莊明月是不會騎射的,她是標準的名門閨秀溫婉淑女。
懷絲放下了粥碗又給莊一念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中:“娘娘原本是不會的,但是……後來學的,而且有皇上在也不會讓娘娘涉險就是。”
莊一念點了點頭,並未多想。
“對了,咱們明日便要拔營回皇城了,原本娘娘還說是否暫時將你送到近處別院修養以免舟車顛簸,好在你現下醒了,咱們就能一同回宮了。”懷絲笑着握住了莊一念的手。
可莊一念聞言卻笑不出來了,若是她晚醒來兩日,是否就不必立刻隨着皇上回宮了?
時日稍久皇帝忘了她的事情,也就不會惦記着嘉獎賜封的事情,那不是皆大歡喜麼……
莊一念有些懊惱。
……
傍晚之時,皇帝率衆回營。
得知莊一念醒來,莊明月當即前來探望。
“你醒了!”入了帳子見她安然無恙,莊明月抑制不住欣喜之色。
“奴婢讓娘娘擔心了。”莊一念你的歉意不是作假,她沒有想過自己的病痛會有那麼多人牽掛在心。
快步上前,莊明月緊握着她的手:“別再嚇我了。”
“你這丫頭一生病,可着實讓賢妃掛心不已啊。”
聞言向帳門看去,皇帝大步而入,身着騎裝顯然是還未曾去換下。
莊一念欲要起身見禮,皇帝擺了擺手:“不必多禮了。你相救如一有功,這俗禮就免了。”
話說着,皇帝坐在了牀榻不遠處。他的到來讓莊一念有些不適。
皇帝問:“你這丫頭,那時不是好些了,怎的突然又病倒了呢?”
莊一念自然不能說是因爲見到了那個人,只道:“許是人熊力猛。當日一掌留有內傷未愈,奴婢自己一時疏忽了。”
“唔。”皇帝點了點頭:“那現下可讓御醫診過?是否真的好了?”
“回皇上的話,已經請御醫來診過了,御醫說奴婢的身子已並無大礙,只是多日昏睡加之傷勢新愈尚有體虛之症,需靜養數日便可。”
聞言,莊明月與莊一念對視一眼,隨而莊明月轉身對皇上說:“皇上,琅環接連救了臣妾與九殿下,是有功之人。且若沒有琅環當日捨命相救,臣妾不知現下身在何處了。自那日起,臣妾心底裡便將這丫頭當作了妹妹看待。如今見琅環如此,臣妾很是心疼。如此想請皇上開恩,準她暫居別院靜養數日,也免舟車勞頓致傷勢加重。”
看了眼莊一念,皇帝輕輕拍了拍莊明月的手:“也好。”
聞言,莊一念心中近乎歡呼雀躍,但面上卻又只能緊繃着,頷首一禮:“奴婢多謝皇上娘娘厚愛。”
莊明月溫婉淺笑,莊一念心存感激。
她是真的將自己當作親妹妹看待了。
皇上對外喚道:“來人。”
徐長厚應聲入內:“皇上有何吩咐。”
“讓尚不知進來。”
皇帝話音剛落,徐長厚掀了簾子還未開口,尚不知便已入內抱拳一禮。
皇帝看了看尚不知卻是對莊一念道:“尚將軍會暫留別院附近辦差,剛好待你傷勢漸好,可由尚將軍護送回宮。”
“奴婢怎敢勞煩尚將軍。”對於此舉,莊一念有些厭惡,很明顯是皇帝命尚不知看着她而已。
尚不知已抱拳一禮:“諾。”
“此事便這麼定了,你好生養傷早日回宮。”皇帝起身笑看着她道。
皇帝起身離去,莊明月伴駕而回,尚不知最後一個出了帳子,對莊一念眨了眨眼睛笑着說:“我待會兒回來看你。”
雖然留下了一個看着自己的尚不知,但是莊一念還是非常高興的。
終於可以暫時不必回宮,待避過了這段風頭之期,便可一切迴歸正軌,更何況若必須有一個人看着她避免逃跑,那這個人是尚不知總好過是旁人。
一切還是很美好的……
翌日。
拔營回宮,莊一念的馬車與一衆共同啓程,行至數裡外後轉至離獵場最近的一個城鎮,城鎮外不遠處有一座皇家別院,數年不曾有人入住,不過是留着以備不時之需之用而已。
尚不知騎着馬輕輕敲了敲車窗:“再走半個時辰就到了。”
莊一念掀開帳簾一角,瞧着此處已隱約有城鎮痕跡,看了那跟在尚不知身後的幾名着了便裝的禁衛問:“你當真留在此處辦差?”
尚不知一笑道:“你當是假?”
莊一念輕抿了抿脣沒接話,尚不知會意與她道:“這幾人是我的親信,過命的兄弟。”
似是印證尚不知之言,騎馬行在他身邊的男子朝着莊一念看過來,對她和善的笑了笑。
莊一念淺笑還禮。
“你可還吃得消,用不用歇歇?”尚不知關心問。
莊一念這幅重病未愈的身子骨都要被馬車顛簸的再一次散架了,可卻忍着搖了搖頭:“我沒事,眼見似是要下雨了,還是早點到別院才安心。”
本以爲皇帝不過是派尚不知來看着她,得知他當真留在此處辦差且有數名禁衛相隨,莊一念不希望自己給他們增添任何麻煩。
她是個怕麻煩的人,更是一個怕給任何人添麻煩的人。
二人這處正說這話,便見到天空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遠處一聲悶雷,天邊烏雲翻滾,暴雨將至。
“加快些速度吧,不然一會兒雨要下大了。”見尚不知與幾名禁衛皆是輕裝從簡未帶遮雨之物,莊一念提議道。
尚不知眼見雨點越來越大:“如此也好,但你便要受些苦了。”
莊一念頷首。
趕車的禁衛手中馬鞭一揮,馬車頓時加快了速度。
天色被烏雲遮擋漸暗,雷聲越發密集,不時伴隨閃電撕裂長空。
“這鬼天氣,怎麼說下雨就下起了雨來。”同行一名禁衛抱怨道。
“咔嚓”一聲響雷,似乎就在衆人頭頂,伴隨着那響雷之聲前方“轟隆”一聲巨響。
馬匹嘶鳴,馬車顛簸,莊一念險些被晃出了馬車。
“糟了,前方的路被擋住了。”隊伍停了下來。
“琅環,你沒事吧?”尚不知在外擔心的問。
莊一念的手腕不慎扭傷,卻道:“我沒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車簾子被風雨吹起,豆大的雨點被吹進了馬車中,“嘩啦啦”的暴雨聲吵得人聽不清旁的。
尚不知扯着嗓子高聲道:“雷電將前方的大樹劈倒了,擋住了咱們的去路。雨停之前恐怕很難過去了。”
“那怎麼辦?”莊一念在馬車中尚且衣衫已經被淋溼了一半,可想衆人在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