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莊一念驚訝。
千御並未看她,推開了生玄隱的手,轉身離去。
街衢兩側花燈不知凡幾,將今夜的洛陽城照亮如白晝一般,卻唯獨照不亮他的身影……
“主子。”
莊一念回頭,見生玄隱依舊佇立當下,面容上的情緒複雜難懂。
回過神來,他雙手緊握成拳:“回宮。”
生玄隱的腳步很快,快到莊一念與林直要近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急於回宮,急於明日的到來?
即使是莊一念,也不知千御這一次想要做什麼。
只是她可以確定,明日,生玄隱不會見到自己所想要見到的東西。
回宮的馬車內,靜謐無聲。
生玄隱面上的神色依舊複雜難懂,看着她,卻更像是透過了她,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期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
何況他……也許已經期望了六年。
有時莊一念真的不知自己應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恨或痛。
“皇上很高興。”隨着馬車前行,二人的身體隨着馬車微晃。
生玄隱淺笑頷首:“是。”毫不否認。
“因爲那個人……要帶您去見她?”
“是。”生玄隱依舊笑着確認。
“她是對您很重要的人?”
“是。”依舊頷首。
“皇上有……多久未曾見過她了?”
“有……很久了。”久到已經模糊了面容。
“既然已經很久了,也許很多事情都已經有了變化。時間會改變我們所熟知的一切。”莊一念想要讓他不要期望太大。
生玄隱卻並未領會莊一念話中之意,且笑道:“她就是那個與你茶香相似的人。”
莊一念的笑容有些僵硬:“也許……”
話說一半止住。
“什麼?”生玄隱問。
搖頭:“沒什麼。希望皇上能夠……”
再次搖了搖頭,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在生玄隱此刻也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出宮時她歡喜,他靜默。
回宮時,他依舊靜默,可她卻無法歡喜。
宮門內下了馬車,已有步輦候在當下。
生玄隱對其笑道:“回去好生休息。”
莊一念頷首,默了默,她說:“琅環希望皇上能夠達成所願。”
或者……了卻心中所願。
“多謝。”生玄隱展顏。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這樣的笑容了吧。像是即將得到美味糖果的孩童,快樂期盼中伴着些許緊張。
只因爲千御許諾的明日嗎?
爲了自己,他如此這般,莊一念不知是否該開心,但她此刻只覺得心中酸楚不已。
“姑娘,您不乘步輦嗎?”
見莊一念並未踏上步輦,合歡問。
莊一念搖頭:“我想走一走,我們走回去吧。”
回身之時,生玄隱的身影已經大步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莊一念讓合歡熄滅了手中的風燈,只餘她手中的青燈。
“姑娘,皇上因爲何事那麼高興?”宮道上,合歡好奇的問。
主僕二人,一盞青燈,她語聲緩緩:“他人自有他人的喜,他人自有他人的悲,旁人如何能夠知曉。”
合歡抿了抿嘴:“那姑娘又爲何不開心?”
莊一念笑問:“你從何處看出我不開心?”
“就是,一種感覺。”合歡也說不上來的感覺,雖然她還是笑着的,但就是覺得她並不開心。
莊一念笑了笑也並未多做解釋。
夜裡風寒,冷風順着宮道穿行呼嘯。
合歡不自禁的向莊一念的身邊靠了靠:“姑娘怎麼不乘步輦回宮,連個內侍也不讓跟着,還提着這麼一盞青幽幽的燈,總覺得有些嚇人。”
莊一念看着青燈笑說:“這青燈好看麼?五百兩銀子呢。”
“什麼!五百兩!”合歡的下巴都要驚掉了。
方纔合歡一直遠遠跟在林直的後頭,並不清楚莊一念與生玄隱二人之間發生的事情。
莊一念點頭:“林公公心疼壞了呢。”
合歡當即忘了害怕:“姑娘!您這買的是什麼燈啊,是被人訛了吧,這……這……哪裡就值了五百兩?”合歡圍着她手中的青燈轉了一圈,沒看出半點值五百兩的樣子。
瞧着她的模樣好笑,莊一念說:“這青燈可以辟邪去惡,”又壓低了聲音說:“還可以召來鬼魅。”
“啊!”合歡聽了臉皺成了一團,有些害怕還有些好奇。但想了想又問:“不對啊姑娘,既然可以辟邪去惡,又怎麼會……怎會……”
“因爲,這世上的最惡,這世上的最邪,從來只是人而已,鬼魅……也可能只是受害者。”
合歡用力搖了搖頭:“姑娘快別說了,奴婢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莊一念笑了笑,果真未再言語。
主僕二人走了許久依舊未到,莊一念輕嘆一聲:“都不記得這宮道有這樣長,後悔沒有乘步輦了。”
合歡前後望了望:“這麼晚了,也沒什麼人,姑娘再忍忍,前頭再有不遠就到了。”合歡扶着她說。
今日走的太久,雙腿已經酸了:“只得如此了。”
二人又走了一會兒,見前方有一宮室的燈還高掛着,內裡似乎也並未熄燈。
“那是哪裡?這麼晚好像還亮着燈呢。”莊一念看了一眼隨口問。
“姑娘,那是皇后的寢宮啊。今兒是十五,想來皇后娘娘還在等着皇上呢吧。”合歡不以爲意道。
“是了,倒是忘記了這件事。”
“不過奴婢看,皇上今兒應該是不會去了。”
“何以見得?”
“皇上方纔不是向御書房的方向去了麼,而且自從皇后入宮以來,聽聞皇上也沒去過她那幾次。平日裡也不過是礙着皇后娘娘孃家的臉面而已。”
“你又懂得這些?”
“這哪裡還需要懂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莊一念笑了笑:“那皇上平日裡最寵幸哪一位嬪妃?”
“啊?”合歡沒想到莊一念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怔愣了一瞬。
“你不是什麼都懂,莫說這會兒又不知道了。”莊一念睨着她說。
合歡當即道:“奴婢也不是什麼都懂,不過是平日裡聽御膳房那些人閒聊聽來的,不過若說皇上格外寵幸哪一位嬪妃多一些,好像真的沒有,似乎都差不多。”
以禮分施,均遍而不偏。倒是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姑娘怎麼突然關心起這些了?不過讓奴婢說,皇上最看重的還是咱們姑娘您。”
“我?”不知合歡怎麼就突然扯到了她的身上,莊一念好笑。
合歡用力點了點頭:“是啊,這合宮裡,皇上就來看姑娘的次數最多,也最關心姑娘,宮裡上下誰不知道。”
“我不知道。”
“姑娘怎會不知。皇上不是常常去看您。”提起生玄隱,合歡便有一籮筐的好話。
莊一念沉默不接言。
合歡卻不氣餒,繼續道:“不過姑娘不知也不奇怪,當時姑娘……睡着未醒,這整整一年奴婢可都在姑娘身邊伺候着的,皇上待姑娘如何,奴婢看的最清楚。”
“皇上待我如何?”莊一念到是有些好奇。
“皇上他……”
“什麼?”
合歡話說一半住口,莊一念問她卻搖了搖頭:“沒什麼,反正皇上待姑娘極好就是。”
“怎麼個好法兒?”見合歡欲言又止,莊一念便知道她有事瞞着。
“就是……很關心,很照顧姑娘。反正就是很好。”合歡說着還低下了頭。
莊一念狐疑的看她,怎麼覺得合歡好像是害羞了樣子……
一瞬間,腦中有些畫面便蹦了出來:“難道……皇上趁我昏睡之時,對我做了什麼……”
“姑娘您說哪去了……”
“如果不是,你害羞個什麼勁!”莊一念這會兒覺着全身上下涼颼颼的。
合歡一跺腳:‘哎呀,皇上就是親自給姑娘換外衫,還給姑娘擦胳膊,還給姑娘揉手來着,還有……還……’
“還什麼?!”
“還給姑娘喂藥。”合歡聲音小的如蚊蠅。
莊一念更加疑心:“喂藥?怎麼喂?”
“姑娘,您幹嘛問那麼多啊……”合歡被莊一念逼問的沒了法子又不好意思說。
莊一念眸光稍冷,睨着她:“快說。”
合歡以爲莊一念生氣了,趕忙道:“其實也沒什麼,姑娘您昏睡的時候無法自己喝藥,皇上便……用……用嘴喂您來着……”
聞言,莊一念嚥了一口口水,說不出什麼感覺。
只是……生玄隱用嘴爲她喂藥的情景,在腦中越發清晰。
“趁着我不醒人事佔我的便宜!”莊一念不悅的嘟噥一句。
合歡見她並未動怒,湊到身旁嘻嘻笑着說:“這宮裡想要被皇上佔便宜的女人都排成了隊,姑娘您應該高興纔是。”
“高興……”莊一念伸手用力擦了擦嘴,她一點都不高興。
雖然,雖然從前身爲端王妃,這也不算什麼,但不知爲何聽了合歡的話總覺得渾身都彆扭。
想了想,莊一念問:“不會這一整年我都是這樣喝藥的吧?”
“不是不是,就最開始的那三五月,餵給姑娘的藥都流了出來,實在沒法子了皇上才如此。後來御醫給皇上提議用麥稈挖空了給姑娘喂藥。就沒有了。”
莊一念皺了皺眉:“你怎麼不早說!”
“姑娘您也沒問奴婢……”合歡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