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皮相全開
倘若這世間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 路西菲爾希望是他定下的條款,倘若這世間有什麼是瞬息萬變的,路西菲爾又希望可以是他定下的約束。
當無數次理應憐憫的心被一次次喚醒, 仁慈的光於那一日降臨, 而被奪目的亮映射的膚淺, 讓他知道彼岸花誕生的由來。
這朵慾望之深淵綻放的燦爛, 最是享受與遺忘的代表。它教會人們沉淪, 讓人懂得情愛的奧秘。一種由表及裡的取代,一種皮相全開的繼承。
這往生極樂的體會,本是第一批登峰造極之人的印記。
可是, 上帝是沒有情愛的。他的世界裡,這些斑駁的模糊的感受都統統需要天使們無時無刻用自己的血肉澆注才得以存活。
路西菲爾沒有接受到任何一條命令, 讓他將這彼岸之花保有於天堂的每個角落。
只是誕生的被許可, 流放於人間地獄的渴望之心, 讓彼岸花的種子得以延伸。
上帝是無所不能的,他運籌帷幄的框架與細則是路西菲爾日常操控的, 這樣的不等價的控制,讓他有一日,心生絕望。
他被賦予言語的力量,只是認識上片面又淺顯的部分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變得越發堅不可摧,但是, 路西菲爾知道, 這是假象。他不過是上帝用來平衡所有BUG的一個機器, 不需要聰明的大腦, 只要簡單的執行便可。因爲, 自己的所有明目張膽的弱點,都在上帝保護的羽翼之下。一旦有一日, 他的這個上帝留存的BUG被修復之後,他的存在便會成爲一個既可笑又可憐的證明,如同撒旦之死一樣,不過是一個產品缺憾。
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他不會需要一個專門的人替他梳理掌管他的區域。而路西菲爾漸漸看明白這個問題,他知道,不同於上帝帶領衆人走出的那個地方,這裡的一切都看着井然有序,又冰冷無情。而所謂的感情部分,上帝通過賦予耶穌的傳教使命得以圓滿。上帝,完成了一個循環,他將信仰早已投放到這個世間的各個角落,他將自己早前立下的十誡作爲所有變則的根基,他早已自己控制着這個世界。
然而自他親手扶立的分項,十誡的具體化身的我呢?路西菲爾看着自己逐日龐大的能力,笑的蒼白無力,道,“我自是需要一個飄散的分控,而不是一個臃笨的統領。他們的優點於我是利器,他們的缺點於我又是致命的弱點。這是上帝制衡我的,放任我的緣由,而我卻於今日想要離開這個虛擬的牢籠,只是這一點是否也是上帝在製造我時所考慮到的呢?那麼,如果撒旦不是以一個失敗品誕生,而是以第一代產品問世的這個原因的話,而我來說,我便是取而代之的第二代嗎?”
上帝之眼下,路西菲爾第一次正視着雲端之下,他透過那淡薄的空氣,透過陰間龐大的體系,看到被黑暗吞噬的地獄之眼,久久不能平靜。
“被遺棄的,無人看管的地帶,這是十誡之外的全部否定的真身嗎?”路西菲爾第一次笑的心無城府,而這一剎那,卻是愛上上帝的無可救藥的瞬間。
沒有回望的舉止,路西菲爾背手而立,他自誕生起在不可視的光輝下,從未見過耶和華的相貌,然而,循規蹈矩的日子,在這一刻的洞悉下,變得有意思起來。
是啊,需要做點什麼有意思的事情,需要去成全一個最初的設想。
月夜有些恍惚,石光電閃的一些念想乍現,這種作嘔的無法充盈感,伴着難以忍受的慾望,令其渾身陣陣發冷。彷彿被人抽去的所有,包括靈魂。
他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麼不安的情緒,只是這顫顫巍巍的熟悉感,是之前所有可以記起的夢境裡,凌鴻然每一世帶給他的。這是一個不可接受的危險信號,皮相炸裂的信號。開到荼蘼,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月夜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許諾的是什麼,而不寒而慄的感受充斥全身,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所有的勇氣都是紙糊的一樣,不用火,光是風就可以輕易吹散。
我所渴望又膽怯的,必將是路西菲爾期盼又躲避的,那將是什麼呢?
月夜低下頭,可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而答案呼之欲出,那句僅僅閃現的一個念頭,那個令路西菲爾不惜一切代價而做點什麼的原因,月夜有些失落地笑了,嘴裡變得空洞起來,他發現,自己可以隨意而出的話,僅僅在那人的一個念想下變得這般奮不顧身,而這句話的魔力,到底是讓人恐懼的。
活在上帝禁錮下的天使們跟衆神,他們或是不知情愛,或是將情愛放於信仰之下,然而,所有條框中的非,知道情愛的天使,情愛於信仰之上的人類。這些人的去處呢?
人間的無限徘徊,無法再次抵達天堂,天堂之門永閉。路西菲爾啊,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是同類間彼此的愛戀,而你,卻愛上的上帝。這將是多麼痛苦的領悟,所以,你選擇離開了對嗎?
愛上一個不懂愛禁止愛的人。你的離開成全了他的盡潔之地。而這場痛徹心扉的禁斷之戀,卻是要開出上帝可見的求愛之花嗎?
於你,我是你唯一愛的結晶,於我,你是我唯一愛的源頭。
路西菲爾啊,你所無法忍受的痛苦,教由我承擔,你所無法領會的感受,教由我感悟。你賜予我血脈,在人間輪迴,我回報以答案,你無法面對的話就是,“我愛你。”
這種深幽不可設想的情況,促成了沈寒的誕生,他長久存在於世俗之上,又屢屢可以破除世俗窺見這個世界。可是,之所以令人深感痛悟的,卻是他不過是自己立足於世俗下的淺嘗輒止。沈寒是路西菲爾的一個條款下的說明,他將約束的不過是不可戲言的總則。這是類似於對權威膜拜下的微小抗拒。而沈寒在經歷分分合合,進進出出之後,依舊我行我素地固執且不容動搖的站在那裡,那裡不存在所謂的立場,只是一次拋棄之後的決絕。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像現在這樣,於一個天氣不好的不怎麼痛快的時辰,掐着自己早已幻象的未來與設定,面對過去種種,做一次心靈上的洗滌與排除。
華彩篇章,一頁頁,一篇篇,卻是沒有我的存在。有時候,我想,或許我應該放棄,放棄你,夜,就這麼放棄你,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珍藏在心裡,上上鎖,再把鑰匙扔掉,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守着這個應該被淡忘的箱子,抱着它,看着它,可是,突然發現,忘記好難,你像是毒藥般,深入心,深入骨,倘若真的要忘記,便是挖心剔骨……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失敗,一個殺手組織,可內心裡卻還有着所謂大俠的風骨,留戀着大仁大義的名牌。作爲一個商人,卻偏偏不齒於乘人之危的暴利。
記得有一次,你突然很鄭重地說,你不喜歡大俠,十分的不喜歡。我詫異,在這裡大俠向來是人們十分推崇的存在,爲何你不喜歡呢,那時你淡然地笑着,彷彿我的問題幼稚的有些可笑之極。半響,你徐徐說,
“大俠啊,他可以有忠肝義膽,他可以不畏強權,但面對友情和愛情的選擇時,他往往會義不容辭的選擇友情,他可以爲了大義而不顧小愛,可以犧牲愛人的所有,而後卻是毫無眷戀之心。這樣的人不適合做愛人,甚至朋友做來都危險,因爲倘若你的行爲不符他的原則標準,這個傢伙還會大義滅親呢!”
那時你玩笑似的說着,我沒有當真,甚至沒有去想。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想它,它就很大方的不去發生。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棄你,終於你也放棄我了嗎?都說,最深的虐待是心靈的虐待,最痛快人心的報仇是心靈的懲罰,可是你,現在甚至連記憶都不捨得分給我了,我該怎麼辦?
夜,我給不了你純粹的愛情,可是還是不想放下你。夜,我是不是很貪心,我一再的包容自己的錯誤,並且也希望你能包容我的錯,認爲單薄的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挽回所有。可是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擱在那裡,等時機成熟,便會再一次的爆發,我接着說着對不起,然後期待着你的原諒。
這次我錯了,真的錯了,在凌鴻然再一次給我選擇的機會時,我卻自己錯過了,這次,真的是我自己放棄了。我把你一個人留在那,孤零零地留在那裡,那時的你,好讓人心痛,站在那裡,沒了生命,搖搖欲墜,彷彿一陣微風都能將你吹落。我真的該死,很該死。
這樣的我,配得上你嗎?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你是那預言之人,你真的是嗎?你真的會一血天下嗎?你真的不顧蒼生嗎?你會嗎?要是你真的那樣做了,我該怎麼辦,我會怎麼辦?
上天,爲什麼開起這個玩笑,爲什麼!
我想盡量瀟灑一點不想後果,可是這一切,卻是我一手造成。夜,你要忘記我,你爲什麼不恨我呢?我希望你能恨我,可是你卻要抹殺我原來所有的存在。
那日,我急急的到懸崖下尋人,很高興沒有見到你們的屍體,可是,這意味着,你真的,真的,在見面我們就形同陌路,在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了。
宿命可以改變嗎?家族的祖訓真的可以違背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沒有勇氣,沒有勇氣面對泉下的親人,夜,倘若當初沒有遇見,或許,現在就不會如此的煩惱呢?可是,沒有當初的遇見,我的生命便會是永遠的不完整。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多好~
最近,我瘋狂地派人尋找你的下落,甚至不惜重金找尋一線牽的門主,可是,我所做的努力,卻顯得那般無力,沉重的無力。我不知道,若是真的找到了你,又該如何的面對。
夜,你還會是你嗎?在你知道那個預言後,或者在你有了一世天下的能力,那時,你還會是你嗎?如果再見面,你已經不是你,又或者,我已不是我了。那我們的重逢,是否就會充滿血腥,我會不會對你舉起面對敵人的利刀,會不會面無表情的向你揮去,多想回到過去,如果那日我沒有離去,如果那日我帶着你一起離去,如果,又是如果,如此蒼白的如果,可是倘若是這樣的話,會不會現在的我們正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月光,享受屬於我們的甜蜜美好。那時我們會不會遠離這裡,帶着我們的小幸福。
怎麼辦?夜,怎麼辦,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守護什麼,而我又能守護什麼,只是這樣循規蹈矩地活着,按照逝去的人的意願,可是,我的意願呢?爲何這兩者不能夠共生,爲何一定要做出選擇,爲何一定是對立的存在,爲何?
好想哭,可淚水已經不再,是太久沒有流淚了嗎,還是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有淚水,多想聽你帶點挑逗的口氣,叫我冰山,多想再聽你撒嬌似的衝我喊着,小寒寒,多想多想,可是想念的你,卻已經將我忘記,我的忘記呢?
我應該忘記嗎?還是我根本就不能忘記,不配忘記,只有這樣,纔是懲罰,痛徹心扉的懲罰,若是這樣,我願意,我願意坦然地接受,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只想你會記得我,哪怕是恨着我,夜,恨我好嗎?
因爲,我實在不知道,以後我在面對一次次的選擇的時候,我還會不會做出另我自己也感到震驚的事情,所以,恨我吧,夜。
我祈求你恨我——
窗外的雨水,不停也有幾日,沈寒裹着外衣站在看了幾日,他試圖將自己放到他以爲的跟月夜從初見到深情的那些個位置體會一場來自內心深處感受的一場行爲主義的初戀,可淺淡的思想出口之後,沈寒卻笑了,他默默將窗戶關上,只說了句,“要真是這樣,我又怎麼會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