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過見縫插針
韓紹峰默不作聲地跟進,現在距離他們的分館不遠,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道,“這是凌鴻然拋出的引子,想看看到底哪個見縫插針的人上鉤嗎?”遇上這樣的人,換誰都會多考慮一番,以防再次遇上會露出更多的馬腳,可是單純的避重就輕,又覺得太過完美,這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走的下一步,還是老實招來,看看銀面是怎麼打算的。共同商量商量,只好知曉對方到底是一個刺頭,還是大海。
一路上顛簸許久,贏了輸了有什麼重要,因爲你贏的東西又不會永遠在自己的手上,這樣的砝碼,不過就是來回擺動的鐘擺,撕扯來去,看着而已。又不是後宮裡奪得排位的伎倆,怎麼好像上位者就獨得自己一人榮華富貴光宗耀祖似的。所以,銀面慢悠悠走着,道,“這裡不是三國,他也不是曹操,沒有什麼大業需要匡復的,也沒有什麼霸業需要掠奪的。見縫插針?不過就是娛樂而已,你多慮了。”
“如果所有被破壞與扶持的都可以歸位,按照既定的軌道再走一次,想必你也不會說的如此輕巧,被套路的到底還是被抹殺的,所以,你一直與上帝同在。”韓紹峰目色憂慮,這些竟然成了難以啓齒的話語,而傷痛感的襲來也是不可避免。
“人總是需要一些年頭來磨練的,或心智,或體魄,向來向善,慈悲爲懷,而後,大統不成,都是些烏合之衆爾爾,你又還以爲都是頂樑柱嗎?”銀面繼續前進,哪怕一路泥濘。
“你倒是看得開,我以爲你不過就是戲子演演過癮便罷手。”韓紹峰嘆口氣道。
“我知道他的第二身份,另一個人的,而所有人的面具裡面不過都是爲了掌控大局,大局一旦翻雲覆雨,泄洪之下安得完卵。你自然知道,雖然不至於影響你我,不過整個口碑會影響下一代,有些人不過是後三十年裝裱起來的畫,有些人不過是成百年埋沒的土,這裡上上下下幾千年,爲什麼還跟那些小小國度齊頭比拼,像是剛出生一般,就是這樣,青黃哪怕接上,也會被蝗蟲啃食,這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是早有蜻蜓立上頭嗎?”銀面被遮蔽的樣貌,不見表情,而聲線也聽不出喜憂,這樣殘酷的敘述,如同置身事外。
“你看到的黑不是黑,你看到的白當然也不是白。不過是看清了,圈裡圈外,捕殺的都是該死的,人都有一死,只是死法不同。你又擔心什麼,皮囊承載的不過是歲月的表象。總需要一些可以看得見的東西,來告訴你什麼是時間,什麼是珍惜。”韓紹峰彷彿可以體會般,又絮絮叨叨地細說着感悟。
“這兩天多餘的話,你是看透人生還是想在人世裡做個生人?”銀面呵呵笑出聲來,又道,“不然,你出家好了。你這大愛,恐怕姑娘小夥都擔不起。”這調笑,讓銀面覺得對方突然放開的心,溶於自然的感受。
“真會說笑,出家也得放下殺孽,我又不願意斷了殺孽。”韓紹峰急忙否定道,堅定的樣子令人忍俊不禁。
“我以爲你不願意斷情長。”銀面不動聲色地繼續道。
“兒女情長?一旦踏入江湖,總不會動的,這些都是奢侈品,所以你想玩玩?”韓紹峰語氣緩和,聲音裡也多了份誠懇。
“反正有主上擔着,放手一回,死也死的明白。”銀面索性順勢說動了身邊的大將韓紹峰。
“所以,你要親自抽身,打交道去了。離開這裡,今天不過是來告別的。”韓紹峰將馬匹拉停。
“苦口婆心地原因,就是想說服你而不想命令你。”銀面看向韓紹峰。
“今日一別,而後不知何時再見,往後如果有命令的地方,還請吩咐。”韓紹峰正色拱手低頭道。
“摻和起來,頗有些麻煩。這種事情,弄不好就把自己陷入而無法脫離,所以,我的毀滅或者存活,都看以後的結果,如果做出背叛的事情,還請呈報主上,我也會有自己的歸宿。”銀面低聲道,悠遠又綿長。
“恐怕後來,我也會犯同樣的錯誤。”韓紹峰笑了笑,清風拂面。
“百密一疏,就是不夠冷血。”銀面轉身策馬反方向離去。
看着漸行漸遠的人影,韓紹峰道,“就算是一模一樣,終究還是判若兩人。”
此時,埋伏在兩側草叢的動靜被這句話驚愕,而韓紹峰雙手抱拳道,“既然敢說,就不怕你們死。”
言畢,輕踩馬鞍一個起身三百六十度旋轉騰空,從腰間飛射十幾只飛鏢,悉悉索索幾聲後,一切又恢復如常,完畢,韓紹峰重新落於馬上,拍了拍衣服道,“就算凌鴻然不介意,那些爪牙又怎麼會那麼聽話的忍氣吞聲。”
剛纔還是晴空萬里,突然從遠處飄來幾大塊低重的黑雲,烏壓壓地匍匐着。
不多時,雨打芭蕉舊葉,另一處院子內的湖面上,收羅着顆粒的水珠,擾亂了平靜,半遮半掩的巨大的太湖石,彈窩玲瓏有致,水珠濺上去,粉碎的剔透感,一些青苔狀的沉澱,優越感地帖服着。
傍晚,雲霞落。
清燈伴影,雨打窗櫺,風拂斑竹沙沙作響,宛若一曲醉人的《梁祝》輕聲低吟。一個孤寂的身影伏在桌前,時而皺眉,時而傻笑。安靜如畫般的沉溺着,或幻想,或沉思。陶醉的是一個人的世界,那裡都有該出現的人,該設立的景。周圍安靜地彷彿只能聽見那悄然而至又不曾停歇的雨水聲,墜落的從地底到平面到蒸發昇天到遇冷落下,重歸於大地,完成了一個週期的循環。看得到的開始與完結,哪怕水不是那時的水,人不是那時的人,只是不停上演的東西,依舊不間斷,這是人類操縱的命運的□□,沒有誰免得了不走舊事的套路,前人的路,後人的路,每一條都是命運的終結,你看到的美好被勾勒出的世界,那裡色彩斑斕地存在着,沒有人希望他就這樣被毀滅。有眼淚,有歡笑,應有竟有的世界,虛擬的無限玩樂的世界,沉迷的過往與未來,兩重影子的疊加,真的假的,分不清的,遠的近的,道不明的。凌鴻然不覺發現,一節一節,人們還是隻看那奪目的紅色,這連着血脈的東西,更古不變。
“不用看了,你沒戲的。”或許實在看不下去,另一側想起的聲音透着咬碎牙齦的憤恨。
獨自支着雨傘的凌初雪正屋外瞧的入神,卻被這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見白嬌兒站在院中嘲諷的看着自己。初雪緩緩從石凳上站起身來,理了理裙襬,向前邁了幾小步,又回頭瞅了瞅,笑道,“不懂妹妹說些什麼,”便昂着頭往自己的屋內走去,剛走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擡頭望了望天,對白嬌兒說道,“這天也晚了,妹妹還是早些休息,少淋些雨莫要生病了,耽誤了明日的行程,對大家都不好,要是因此見不到你那魂牽夢繞的蕭公子,可別說當姐姐的我沒提醒你。”說罷,攆着小碎步走了開來。
“你!”白嬌兒氣得直跺腳,什麼都是她說的,這樣一個狠毒的狐狸精,也就慕容嶺那個笨瓜看得上,氣死我了,死笨瓜,臭呆瓜。嬌兒有些咬牙切齒,着了慕容嶺的道,一個捧殺實在讓人受不了。這就是江湖嗎?
慕容嶺和白嬌兒自小便一處玩鬧,一處習武,可謂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當她芳心暗許後,曾探過慕容嶺的口風,他卻說,“凌師兄說,‘室有傲婦,善士所惡。只有淑德之女以配君子,纔可無患。’”隨即白嬌兒便斂去了所有傲氣,以賢良淑德爲目標,終日說話行事小心翼翼,可哪知那呆子非但沒有察覺她的心意,還在第一次見凌初雪時就嘆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而後更是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對那狐媚子狂獻殷勤,每每氣不過,說上兩句,還被那混小子頂了回來,這是氣煞我也。
屋外亂鬥了一場,毫無硝煙的戰爭,最終以1:-1的認同一直毫無懸念的取勝着。這點猶如被搶了的前男友帶着新任當面對質般,你這邊話說的不說的一堆,那邊只不過統一回復一句,“不好意思,我是C……”,而這就是大衆審美,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得到的永遠有恃無恐。
凌鴻然更是一宿難眠,一大早便起身,匆匆的趕到青樓,記不得多少次的望穿秋水,幸好是他,卻又爲何是他……
月夜起了個大早,簡單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物,確認了一下參賽牌,帶着曉月,向青樓的各位告了辭,臨走時,見屋外露着一翠綠袍子的一角,笑了笑。
凌鴻然一行人本採菊節後就回山莊,可卻是那初見生生綁住了他的腳步,在逐城的凌家別院裡一呆便是大半個月,其間山莊急急催了好幾次,不見迴應,後大莊主凌鴻俊從碧水山莊出發趕往遼城會所後,便發信通知凌鴻然在那裡會和,有要事商討,見實在推脫不掉本欲悶悶的走的,隨後竟從楓那得知月夜代表青樓參加十月的花魁大賽,當即便邀一同前往。楓予了後,他又是興奮又是苦惱,興奮的是終於能和月夜近距離接觸,惱的是大賽過後月夜這樣出色的人物必爲更多人所知。
帶着幾分殷殷的期盼,終於看到蕭月夜的身影,強壓下心中那份激動,快步走上前去笑道,
“能和簫公子一同前往遼城,真是我的榮幸。”
月夜笑笑,“凌公子客氣,本是我們擾了您的行程,一路上還請多多關照,若有什麼不當處,還望包涵。”言畢,便扶着曉月踏上了馬車。
初雪等人在城外等着,白嬌兒慢條思慮的給火兒理着毛髮,慕容嶺在初雪面前噓寒問暖,初雪坐在城外亭子的石凳上隨意的應付慕容嶺,兩眼焦急地望着城門,生怕錯過從裡面出來的每一個人。
“表哥來了!”欣喜的喊道,隨手一推,高興的直奔凌鴻然那邊過去。慕容嶺木然的看着滾在地上的糕點,無奈的苦笑。你的眼裡一直沒有我啊。這邊白嬌兒見狀,心裡一涼,跑過去,一手奪過慕容嶺手中還未掉落的糕點,忽地放入口中,兩頰塞得滿滿的,調皮的說道,“二師兄,真是喜新厭舊,重色輕友,恩,好吃,我收下了啦。”言畢,便轉身跨上火兒,可轉身的一瞬,心中確實無限的悲涼。
慕容嶺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後又搖了搖頭,“還真是個孩子”,便也起身,去牽馬了。
長久來開,不過就是誰是誰的那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