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風拜別了方玉函,拜別了李孝傑,然後暮然轉身,一個人,一把劍,一壺酒,孤獨的走進了不日峰,成爲了星月神教的核心弟子,擁有了一間更大、更奢華的洞府,也擁有了作爲一個核心弟子的榮耀。
可是,他並沒有太多的高興,更沒有自豪和驕傲,一雙眸子之中充滿了蕭瑟和悽楚。別人只看到他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一面,又有誰能夠看到他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又有誰能夠讀懂他心間的孤獨與落寞。
他已經離開家一年多了,他想回家卻不敢回,他想見自己的妹妹莫輕語卻不能見,他想自己的父母卻不知道父母身在何處。他始終不願相信他的父母就那樣死了,絕不相信!
昏黃的燈光下,莫長風緩緩拉開上衣,露出裡面古銅色的肌膚,肌膚上有着三四道傷痕,都是這些天和其他學堂的弟子戰鬥的時候留下的。尤其是胸口處那一個半寸長的傷疤,只要再深一指,就能刺到他的心臟,若是刺中,恐怕就沒有現在的他了。
星月神教乃是風煙郡首屈一指的大門派,其內弟子個個都不簡單,即便星海峰弟子不比主峰不日峰,可依舊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對付的。莫長風能夠戰勝他們一方面是因爲他成就了四大寶體,令一方面則是冰靈珠幫他隱藏了修爲,使得別人看他不透,可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即便如此,他依舊還是受了傷。
想一想這些天的風風雨雨,那些刀光劍影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樣在他腦海之中流過,莫長風無奈的嘆息一聲。過了許久,他欣慰的笑了笑,在他看來,只要能見到月華教主,只要能查清四年前事情的真相,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過莫長風依舊不能見到月華教主,他進了主峰之後方纔知曉,寒星、月華兩位教主正在閉關,教中事務都交給了執事長老風雨虹打理。
這個消息對莫長風來講無異於晴天霹靂,讓他大腦轟然一震,幾乎瞬間崩潰,不過,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失望之後,他再次平靜下來,然後盤膝坐下療傷。他明白這件事不能急,他得耐着寂寞慢慢等, 而等待是極費工夫的,要想等下去,他必須有一個好的身體,如果身體跨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爲泡影。
第二天,不日峰在星月神教的聖地——星月神殿爲莫長風舉行了一個小型的迎新儀式,是執事長老風雨虹親自安排的,據說每一屆進入不日峰的核心弟子都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只不過這一次莫長風進不日峰是破格錄取的,由於只有他一個人,所以這個儀式就做的簡單了一些。
儀式雖然簡化了,可是該有的東西卻還是一樣不缺,從中可以看出星月神教對門內弟子還是比較尊重的。這對於一個剛剛進入主峰不日峰的弟子來說,是一件多大的榮耀啊!不過,莫長風卻對這些榮耀不怎麼敢興趣,他只想見月華教主,只要能見月華教主一面,這些東西他寧可不要。
儀式當天,不日峰上幾乎所有的年輕弟子都來了,大約有一百多人的樣子,他們紛紛送來祝福的目光,恭喜的言語,鼓勵的掌聲,這其中包括金星冷子君,水星辰雨墨,木星君無藥,還有皎月女神月兮。
不過,莫長風沒有看到一個人——玉面修羅呂煙菲,這讓他禁不住眉頭一皺,心裡咯噔一跳,突然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不過,在這麼多人面前他也不好表現出來,只好將這件事情放在心裡。
望着這些人熱情的樣子,看着他們祝福的目光,聽着他們真誠的祝福,莫長風突然感覺有些不真實,他原本認爲到了不日峰之後肯定少不了一場龍爭虎鬥,誠不想竟然看到是這樣一幅和諧友愛的畫面,這讓他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莫長風微微轉動幽靜的雙眸,打量着身材高瘦的辰雨墨,此時的辰雨墨身着一襲青衫,青衫上罩着一層薄薄的軟煙羅,他笑眯眯的立在那裡,渾身散出淡淡的白色煙靄,雲一樣,霧一樣,將他籠罩起來,使他看起來有些神秘的氣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莫長風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開口問道:“辰師兄,我打了你們水之學堂的人,而且還奪了你們水之學堂十大學堂之首的位子,你難道不恨我?”
辰雨墨聽到莫長風的話,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說道:“來到不日峰就是一家人,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這讓莫長風猛然一怔,很久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實在沒法接受這樣的回答,因爲這個辰雨墨實在是太大度了,大度的有點超乎他的想象,難道這不日峰真的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這麼和睦?
莫長風搖了搖頭,在這個修仙盛行的世界裡,修士衆多而修行所需的資源有限,任何宗門都不可能有過剩的修行所需資源,既然資源不夠就肯定會有矛盾,肯定會有紛爭,不日峰也一定不能列外。可是···爲什麼不日峰卻是如此的和睦寧靜,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
辰雨墨見莫長風沉默不語,他呵呵一笑,用一個溫和的語氣,勸告似的說道:“不過,仇師弟,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你現在還太年輕,做事不要太過囂張,不然真的碰到厲害的人物·······”
辰雨墨沒有繼續說下去,說了一半之後,他轉身離開了,莫長風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感覺這背影有點蕭瑟,似乎這背影中積聚了太多太多的苦難,太多太多的無奈。
儀式結束後,莫長風獨自來到不日峰前的一棵大樹下,坐在大樹下的一張硃紅的長椅上,凝眉望向深邃的夜空,夜空很美,彎彎的月牙,閃爍的星辰,照耀出柔和的光芒,這光芒雖然有些冷,可莫長風心裡卻感覺很溫暖。他自從離開家族之後,第一次找到家一樣的感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很好,似乎沒有一點阿諛訛詐,至少莫長風現在還沒見到。
就在這時,一個天琴般的女聲傳來:“仇風,我們是不是見過面?我感覺你的身影有些熟悉。”
話音落,一個女子款款走來,坐在了莫長風的身邊,那女子身着一襲白色的衣裙,長着一頭淡藍色的秀髮,輕紗遮面,眉心正中印着一個月牙形的印記,她懷中抱着一隻潔白無瑕的玉兔,正是月兮。
莫長風轉頭看向月兮,點了點頭,笑道:“入門大選三天前,郡都之中,一條小巷子裡,那時候你在屋頂,我在地面。”
“哎呀!”
月兮似乎似乎想起了什麼,秋月般的眸子微微一閃,驚叫一聲,然後有些錯亂的說道:“我記得當時心情很糟,不小心打傷了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現在···沒事了吧?”
莫長風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沒必要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更何況這個女人在他入門大選之時也幫過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討厭。最重要的是他還打不過這個女人,人貴有自知之明,他不想自找沒趣。
月兮因爲之前出手傷過莫長風,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而莫長風也因爲之前的事情心裡多多少少有點怨氣,畢竟就是因爲這個女人的原因,他差點經脈盡斷,差點再也無法修煉,所以要說是一點怨恨都沒有,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不過,由於二人同處一片月光下,又同是不日峰的核心弟子,還同坐在同一張椅子上,一時之間他也不好表現出什麼。
兩個人都沉默起來,氣氛有些尷尬,過了許久,月兮突然開口道:“仇風,你一定感覺很奇怪,不日峰的弟子爲什麼如此和睦,簡直就像一家人一樣。”
莫長風點了點頭,凝重的說道:“星月神教真的和其他修真門派不一樣,這裡有一種家一樣的溫暖。”
月兮同樣是點了點頭,望着美麗的夜空,眼中帶着一絲甜蜜的溫馨,笑道:“這是因爲不日峰上的弟子大都是無家可歸的苦命人,不日峰百歲以下的年輕一輩弟子共一百八十九人,其中有一百一十三人是自小沒了爹孃被星月神教收養的孤兒,在他們心裡,不日峰就是他們的家。”
莫長風露出一絲疑惑之色,有些不解的問道:“星月神教不是每年開山招收弟子,難不成都是打幌子?”
月兮淡淡一笑,月光下,她的笑容很美,幾乎傾國傾城,他輕輕點頭,說道:“那些人可以成爲星月神教的弟子,甚至可以成爲精英弟子,但是他們一般不會成爲不日峰的核心弟子。”
“哦?”
月兮閉上眼睛,雙手合十,似乎是在對着月光許願,過了一會,她才睜開眼睛,繼續說道:“被星月神教收養的孤兒,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如常人,修煉起來尤爲刻苦努力,而傳功師傅也多半會照顧這些人,所以他們往往能夠一鳴驚人,成爲精英弟子,甚至是核心弟子。而那些來自修真世家的子弟,除了個別天資驚人之輩,一般不會有太大的建樹。”
莫長風見她神色之間似乎有些傷感,便問道:“你也是孤兒?”
月兮搖搖頭,突然又點點頭,苦澀的說道:“算是吧!”
莫長風沉默,別人的私事他不想打聽太多。
月兮凝望着深邃的夜空,漸漸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站了起來,苦澀的笑了一笑,一臉惆悵的輕輕呢喃:“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星月神教就是我的家,不過,用不了多久,這個家就要沒了!”
月兮說完,腳步一踏,化爲一道清冷的月光,消失在夜色的盡頭。
莫長風聽到眉頭微微一凝,心裡暗暗吃驚,月兮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星月神教要遭逢什麼變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