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確認王婆留是倭寇,用刑更狠了,每日把王婆留提堂敲打一頓泄憤。打完收在死獄之中,還用鐵鉤穿鎖的王婆留琵琶骨。這一招限制罪犯人身自由的招數很陰損,犯人一旦被穿琵琶骨,基本就如僵身一樣不能動彈,一動就牽扯到琵琶骨,鑽心的疼痛就會襲來,讓犯人痛不欲生。穿人琵琶骨是一件非常損陰德的下作手段,只能用來對待大奸大惡的犯人。王婆留想到自己什麼壞事也沒幹,且跟沈衝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想不到沈衝居然用這種殘酷的手段對付他,可謂是恩將仇報。畢竟王婆留救過沈衝兒子沈大郎性命,用這種下三濫對付救命恩人,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簡直是喪心病狂。
王婆留心中氣苦,難以形容。他只能唸唸有詞,詛咒沈知府斷子絕孫。暗自尋思道:“混蛋,沒料到你能這麼狠,算你狠!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一刀殺了我,我認了。這樣把人零碎折磨,你們還是人嗎?人無隱惻之心,怎能算是人?畜生!有天你落在我手裡,我也以暴易暴,把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還給你們。神呀,賜我力量吧!讓我捱過這一關,讓我報仇雪恨!”
王婆留想到向神求肋的時候,丹田的小宇宙又旋轉起來,一團鬥氣澎然爆發,迅速傳遍全身。身上哪裡疼痛,王婆留就把意念守住哪裡,哪疼痛部位的痛苦就大爲減緩。王婆留感到雙股如被螞蟻噬咬一樣Sāo癢難忍,就把丹田的暖流引導在傷口周沿運轉,氣勁所到之處,傷口感覺象被火烤一樣溫暖,漸漸不覺得痛苦了。不過一天一夜,王婆留的傷口就結痂痊癒,完全康復過來。
不過,王婆留身上這股能量卻無法越過過肩頭被鎖的琵琶骨部位,氣流運到前胸就凝滯停下來,無法打通督任二脈。也就是說王婆留無法把能量運到兩手上,發力震開身上的枷鎖。則使他擁有異能,被人穿了琵琶骨,就象導電的電線被截斷一樣,無法讓電荷流動,產生電流。王婆留只能用這股能量進行療傷,卻不能用這股能量進行反抗,擺脫眼下這個困境。
王婆留有意識地調動潛能療傷,加快身體新陳代謝,自覺傷口轉好,心情也稍爲好轉,不再那麼憤怒、沮喪,一陣睡意襲來,居然慢慢進入莊周蝴蝶的境界,夢見周公了。
王婆留次日醒來的時候,卻發現牢門吱呀一聲打開,牢子舉着一支蠟燭,縮頭縮腦地把一個小女孩帶到他面前。
牢子開動機關,打開牀匣,讓王婆留坐起來。王婆留睜開惺鬆睡眼,定神仔細一看,發現牢子帶來的女孩卻是小櫻桃。
“小櫻桃,你怎麼跑到這裡來?哥哥淪落到這個境地,也不想連累你。你趕緊走,不要給狗官找到誣陷你的口實,他們不是人,什麼事情也幹得出來。我已完了,不能再拖累你。”王婆留望着小櫻桃猛搖腦袋。
小櫻桃把手中的飯盒放在王婆留腳下,揉揉哭得象火龍果一樣通紅的雙眼,嗚咽道:“哥,我把田地房屋都賣了,備嘗艱辛來到這裡,現在我只想幫你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你趕我走,我也沒地方去了。能救你出去,大家一起吃苦過窮日子;救你不出去,大家一起死吧!”
“這……”王婆留覺得心有千言萬語,卻也無從說起。
“既然她鬼迷心竅,自尋死路,來了就來了,你趕她走也遲啦!你們有什麼話趕緊說,我就在外面替你們看風,我只給你們一柱香工夫聚話,時辰一到,她不用你趕,我也會轟她出去。”牢子把蠟燭放在石臺上,一邊嘀咕,一邊關門出去。他是個無膽又愛錢的鼠輩,他拿了小櫻桃十兩銀子,看在銀子的份上,才冒險把櫻桃放入死牢囚室,探望王婆留。
王婆留口中雖然反對小櫻桃前來探監,但看見小櫻桃之後,他仍然感到一股暖流傳遍周身,雙眼不由自由潤溼起來。畢竟這個世上還有一個關心他的人,爲他前途憂心而奔走的人。人世得此紅顏知己應該知足了,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牢房幽暗,小櫻桃又淚眼模糊,她的眼晴花了好長時間才適應在這暗房中視物。她慢慢張開原來緊閉的眼睛,依稀看清牢房的情形。她看到王婆留之後,着實吃了一驚。她原本不敢張開眼睛仔細看望王婆留,最後說服自己張開眼晴看時,仍然被映入眼簾的景震憾得心鹿亂跳。一個受過老虎椅、夾棍、烙鐵頭、錫爐油鍋、捶骨釘等等各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刑具的折磨過的人,即使傷口結痂痊癒,樣子依然很難看。眼前傷痕累累的王婆留,三分似人,七分象鬼。頭髮被扯得七零八落,眼睛腫得幾乎張不開,鼻子歪了半邊,身上可以說給皮鞭棍棒摧殘得千瘡百孔,完全是體無完膚。如其說他是一個人,不如說他象個垂死待葬的還餘一口氣的殭屍。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把你整得這樣慘?你跟他們有仇是不是?”小櫻桃臉上除了驚異,還有激動,更多是覺得這種事無法照着路分尋思。她見過強盜殺人,強盜只是一刀把人殺了,很少把俘虜折磨成這樣的。
王婆留看見小櫻桃倒在他懷裡抽泣,也象個在黑暗中摸索走路的人看見星火一樣,馬上激動,掙扎起來。沖天怒火冒上心頭,燒紅他的雙瞳,他的耳根,讓他的頭髮都幾近豎立起來。他抓狂地握拳嘶叫道:“我──我其實什麼也沒做,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這樣折磨我,我一心向善,一心想做好事,到頭來卻落得如此報應,老天爺有眼嗎?你出聲給我一個答案吧!如果你能說服我,你給我一個能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我不恨你們,只要你給出理由肯定我該死,我死而無怨。”
小櫻桃連忙安撫王婆留道:“哥,我知道他們冤枉你,雷公會劈他們,他們不得好死。哥,你告訴我吧,我該怎樣幫你?”看到死囚牢室鬼氣森森,不象是人呆的地方,她很是擔心王婆留死在這個可怕的鬼地方。
“我怎麼給人整得這麼慘?”王婆留也非常鬱悶,也希望有人給他一個答案。至於如何自救渡劫,他也無計可施。只是垂頭喪氣對小櫻桃說:“別管我,別在我身上扔錢了。你走吧,離開這裡,到南方去,越遠越安全。”
小櫻桃只能怨天怨,垂淚不止。一個弱女子,遇上這種倒黴事,除了哭,還能拿出什麼辦法?叫她去拼命,手無縛雞之力;叫她去尋求援手,兩眼發黑,怎曉得誰能幫她?
眼見王婆留與小櫻桃哭哭啼啼,那幾個管事模樣的牢頭也不耐煩了,不住催促小櫻桃趕緊結束探監,收拾飯盒出去。他們幹這一行,日子過得好象也不輕鬆,壓力似乎很大。雖然收受犯人家屬錢財,暗地裡放犯人家屬到牢房探監是監獄的積榮,大家都認可這個潛規則,但不能因爲貪圖這幾兩銀子,丟掉自己的前程。
其中一個牢頭對小櫻桃婆婆媽媽的絮叨顯然是厭倦了,忽然對小櫻桃大聲嚷道:“夠了,夠了,煩死人了,今日你們就聚話到此,還有什麼話,明天拿錢來再說。走,出去!”衆牢子轟趕起來,連拖帶扯把小櫻桃推出監獄門外。他們都是很懂做生意的經紀奇才,犯人家屬探監是計時收費的,到了時辰必須走。還有什麼說不清楚的話想繼續說?行,拿錢來。
胡來奉沈衝之命前來探監,對王婆留進行勸降,不過他對此行似乎也沒有什麼信心。在刑堂上,胡來親眼看見王婆留受盡諸般酷刑,寧死不屈。心中除了驚詫不解之外,臉上還帶着幾分譏嘲王婆留不識時務的冷笑。他不明白是一種什麼樣的信仰和力量,支撐王婆留這個的傢伙對倭寇如此死心塌地?他真的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愚蠢的人?
胡來磨磨蹭蹭遊蕩到監獄門口,猛可看見監獄裡走出一個大美女來,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心中一顫,自言自語道:“怪事,怎麼有個這樣漂亮的娘們來到這裡,她到監獄裡看望誰呢?”就在監獄門口向一個守門牢子請教兩句,得知這個美女竟是來探望王婆留時,不禁醋意大發:“狗倭種的豔福不淺呀,讓我挖挖他的牆腳,破掉他的桃花運。”
小櫻桃傷心欲絕之際,也沒留意胡來正睜着一雙色鬼餓眼留意她,口中絮絮叨的念着詞兒,低頭走了過去。胡來不敢大意,偷偷摸摸地跟蹤小櫻桃,一直跟到小櫻桃落腳的地方,城效一家簡陋便宜的旅店──東昇客棧。
胡來打聽落實小櫻桃的住處,大着膽子,嬉皮笑臉地敲開小櫻桃的房門,自我介紹說他是王婆留的朋友,正在設法營救王婆留出獄。又跟小櫻桃說起他與王婆留在鎮海鏢局相識相處的經過,有頭有尾,有理有據。小櫻桃此時心慌意識,一點主張也沒有,也沒防備胡來算計她。她聽見胡來說他認識王婆留,心下就信了七八分。胡來假惺惺說他有心到衙門替王婆留奔走,只是缺少錢財使用。小櫻桃聽了胡來的話,除了留下幾兩銀子作防身應急外,其餘的錢一股腦交給胡來,使勁懇求趕緊設法營救王婆留出獄。
“你放心,百事都包在我身上,有了銀子,就是仙丹,包你藥到病除。”胡來帶着笑咪咪出門去了,別看他的腦袋在大事上一塌糊徐,玩陰招害人卻是無人匹敵。他很清楚拿下小櫻桃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設法讓小櫻桃花光身上所有的錢。等小櫻桃身上一毛錢也沒有時,他就可以隨心所欲控制小櫻桃,叫她爬就爬,跳就跳。
胡來三天兩頭來忽悠小櫻桃,直至把她的錢騙光爲止。小櫻桃眼見胡來在救人這件事上光說不練,只聞雷聲不見雨點,卻整日在她面前悠晃,閃爍不定的眼光不停地掃描她的臉龐和前胸的雙子峰。她好象明白是怎麼回事似的,但她一個弱質女流,明知胡來不懷好意,卻拿他沒有辦法。看着眼中釘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打又打不過,趕又趕不走,只能瞪眼生氣,無可奈何伏在牀沿上嚎啕大哭。
胡來聽到小櫻桃這淒厲的哭叫聲後,心頭卻是大樂,暗自尋思道:“少女嫩婦,這麼脆弱,才幾天就受不了。再折磨你幾日,慢慢收拾你。哼,諒你跑不出我的如來佛掌。”臉上表情得意之極,沒有一絲有慚愧。
小櫻桃萬念俱灰,想到救不了王婆留,活着也沒意思了。只想今晚夜闌人靜的時候,尋一根帶子懸樑自盡。她這一哭,既爲王婆留悲哀,也爲自己吟唱出最後的悼歌。哭聲飽含絕望、無奈、幽怨和悲憤,那些聲音傳到野外的時候,隨風擴散,漸漸變調,嗚嗚咽咽,仿如鬼泣………
忽見有個秀才裝束的少年,年紀約莫十六七歲,劍眉星眼,英姿勃勃。舉手投足,渾身透着一股豪俠之氣。他大踏步闖入小櫻桃房間,“啪”的一聲,把一張紙條按在桌上,大聲對小櫻桃喝道:“丫頭,別哭了,王婆留已被我保釋出來,你趕緊去監獄接他,並叫他按紙條上寫的要求去做。我跟着你有幾日了,我知道你是可靠的人,我不方便出面,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小櫻桃已被胡來騙了一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論如何也不相信這少年的話,如此突如其來的幸福,換了誰都會疑竇叢生。她驚睜妙目,怒視那少年,氣憤地道:“你是什麼人,無端端取笑我,我跟你們無仇無怨,爲什麼這樣騙我?”
少年聞言勃然大怒,突然“鏘”的一聲,撥出腰間倭刀,砰地一下,把桌子劈成兩半,聲如炸雷發誓道:“如有虛言,如同此桌!”
小櫻桃嚇傻了,驚不疑定,信還是不信?一時間,不知何是好。
胡來先發作起來,急吼吼衝向那少年,大叫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多管閒事,看老子收……”他最後一句“收拾你”的話尚未出口,猛覺眼前電光一閃,前額一縷頭髮便飄落在地。胡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怔住當場。再看那少年時,少年己扭絞雙臂在胸前。少年是如何拔刀出招,又是怎樣收刀回鞘的?胡來都沒看清楚,他所看到的只是那突然乍現出來的劍光。
少年星眸殺氣倏爾一閃,如刀一樣落在胡來臉上,大喝一聲:“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