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差的在未抓住嫌疑犯時會和顏悅色騙嫌疑犯說:“你乖乖配合我工作吧,我們不會爲難你的。”那些相信他們鬼話的村夫俗婦還真會傻乎乎束手就擒,讓差人拿雞似的折辱,吃盡無名苦頭。有些沒有違法犯罪的嫌疑犯乖乖配合差人的工作,以爲這樣做就可以擺脫嫌疑,獲得公正對待。殊不知人有惰性的,當差人有現成的嫌疑犯時,就不會多生事端尋找真兇。他們只會拿現成的嫌疑犯折騰,把嫌疑犯折騰到受不了坦承招認爲止。
邵竹君纔不會受何遠清欺騙,自投羅網。他曉得身陷牢籠,萬事皆休。何遠清一旦把邵竹君捕縛,肯定會移文知會南京刑廳,那邊亦派人過來提審他,那他註定變成板上釘釘的死囚,到時不是坐穿牢底,就是秋後處斬。邵竹君不敢幹冒大險,把自己的生命託給這些把責任視爲兒戲的老油子。如果他憨乎乎相信這些差人的話,他可能一絲翻案的機會也沒有。
邵竹君只相信自己,決不會把自己的生命和未來託給這些腦殘的差人,他對何遠清說:“你能把案子搞清楚當然好,你搞不清楚,我豈非糊里糊塗做別人的替死鬼?我有些公幹要忙,暫時不能蹲牢,恕罪。”邵竹君眼見自己怎麼分辯也無法令何遠清放棄成見,再多說也是白搭,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惟有倚靠手中的利劍殺開一條血路,遠離這班自以爲是的傢伙,自己蒐集證據進行自救。
何遠清怒不可遏,握緊雙拳,高揚肩上,大叫道:“你牽涉命案,還敢這樣託大,簡直目無王法,不可饒恕。小的們,奮勇向前,與我拿下這狂徒,本官重重有賞。”衆差役聞言一聲吶喊,洶涌上前,各自把手中的戒尺或鐵鏈舞得虎虎生風。
邵竹君知道束手就擒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逃跑的話還有一絲生機。他決意不惜傷人竄逃,下手絕不容情,對當先那個一頭扎入他懷中的差役使出一招“旋風摔”,把那個差役摔得翻着筋斗飛了出去,連帶壓倒一幫隨後而來的差人。
一個差人衝過來,一招“黑虎掏心”抓向邵竹君的胸口。邵竹君撥開差人的爪子,一招熊抱把那差人抱起扛在肩頭,轉圈一拋,丟沙包一般扔了出去,頓時又砸翻了幾個差役。
邵竹君不等那些差人爬起來再次進攻,揮劍疾點,或刺足踝,或刺屁股。趴在地上的差人全中招了,沒有一個人能站起來追捕邵竹君。邵竹君道聲:“得罪。”越窗而逃,又刺傷幾個在屋頂蹲守的差役,搞得自己一身血污,狼狽不堪地撤出瓜洲縣衙。
那些受傷的差役捂着傷口,望着何遠清叫苦不迭:“這傢伙厲害,單憑我們這些武藝平平的小差役,只怕很難逮住這貨。聽說大內密探不日將到瓜洲縣衙提審骷髏幫犯人,何大人何不求他出面,設法抓住這傢伙,替大夥兒出口惡氣。”
何遠清也無計可施了,搓手揣度片刻,只得點頭道:“看來只好這樣了,等秦大人落榻縣衙,我親自登門拜訪,邀請他出手協助抓捕這賊。務要抓住這傢伙繩之以法,方消我恨。”
邵竹君從瓜洲縣衙脫身出來,心中殊無樂趣,一邊低頭覓路前行,一邊自怨自艾,懊惱不已:“唉,我當時怎麼這樣傻,不隨那幾個骷髏幫的蒙面人絕塵而去呢?卻傻乎乎的呆立在原地招惹事端,真是無事找事,自討苦吃。我當時若跟隨那幾個骷髏幫的蒙面人絕塵而去,那該死的何伯只能看到我的背影,這樣,那傢伙就不能信口開河胡亂指責我是殺人犯了。誰叫我鬼迷心竅一般呆在原地發愣呢。這難道說就是命,命中註定該有的劫數,無法閃躲避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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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是這家酒店的特點。儘管是大白天,酒店飯廳還是顯得陰森黑暗,雖說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但要看清楚酒店裡的東西都得湊上去瞪大眼睛才能看清楚。這家酒店除了店門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採光點了。酒店給人一種壓抑潮溼的感覺,象一個死氣沉沉的墓穴。
酒店飯廳屋頂蛛網繩結,牆壁經過漫長歲月的煙薰火燎,也象抹墨一樣污穢不堪,讓人感覺到很不舒服。廳堂上橫七豎八放着二十多條板凳,看得是使用一百幾十年以上的老古董,俱黑得顯灰的顏色。那盛茶的茶杯茶壺,茶垢厚得可以用指甲刮下來,似乎是從來沒有清洗過一樣。
酒店用具簡陋可以忍受,更離譜的是酒店門口左側幾丈外的地方聳立着一座茅坑,雖說給往來旅客提供一個方便的地方,但讓到這家酒店吃飯的人感到很難受,因爲一陣風吹來,那茅坑中的穢氣隱隱約約可聞,令人大倒胃口。
酒店門口右側是個豬欄,與豬欄相鄰的是一排雞籠鴨舍。此時正是晌午時分,餓急的畜牲熱鬧非凡,豬嚎狗吠,雞鳴鴨叫,好一幅農家樂的喧囂畫像。
這是淮揚連接河南的一個官道要衝,這條路自古行商馬隊絡繹不絕,販夫走卒不絕如縷。路邊只有這一家叫“來福”的小食店。由於這裡離城已遠,往來顧客走到此處已沒有選擇的餘地,那怕來福酒店非常骯髒齷齪,也只能將就了。前不巴村,後不近店,你就看着辦吧。這家“來福”的環境確是糟糕透頂,可是一般旅客若不在此處落腳,不知要走多長的路才能遇上第二家酒店。
邵竹君從瓜洲縣衙脫身出來,跑到這裡,又累又餓。雖說這家“來福”的小食店破落陳舊,一切不如人意。換了別人也許會掩鼻而走,但邵竹君是個武夫,性子隨和,對這家酒店難看的環境就沒怎樣計較,反正他又不是在此長住,酒店破爛得如同豬籠寨也不關他的事。他將就應付一頓,吃完就走。
邵竹君堅信,無論怎不樣不潔的東西,煮熟了就可以了。
這家“來福”小食店也沒有什麼東西可賣。店主人對往來的顧客聲稱:今日只供應饅頭和狗肉!
邵竹君看見店主人店前店後養了不少雞鴨,就叫店主人給他宰一隻雞下酒。店主對他說,今日只賣狗肉,不殺雞。他有很多狗肉,賣完狗肉再說。你要殺雞也行,二十兩銀子一隻雞,要不要?
邵竹君吐吐舌頭,二十兩銀子夠一個農戶過四年小康日子了。他就是瘋了,也不會花二十兩銀子吃一隻這樣昂貴的“金雞”。邵竹君不想做冤大頭,只能點了一盤狗肉,十個饅頭,外加一壺濁得如米湯一樣的村釀家酒。
邵竹君也不用酒杯斟酒,直接張叼着酒壺噴嘴鯨吞虹吸,才呷一口,立即眉頭緊皺,他已來不及吐出來,因爲他喝得太急的緣故,覺得那酒的滋味不對勁時,一大口酒已衝過喉嚨,直達胃底了。
這濁酒除了淡得乏味之外,還有點酸,那肯定是經過摻水後又很長時間沒賣出去的酒纔有這種怪味。
“切,這是什麼酒?你沒搞錯呀,不會把醋拿出來賣給客人吧?”邵竹君皺起眉頭不滿地瞪了店主人一眼。
店主人立即拿起肉案上的菜刀,好象邵竹君是欠他幾百兩銀子沒還的老賴一樣。總之臉目可憎,說多可惡就有多可惡。
邵竹君見店主人反應這樣激烈,有點意外,嘆了口氣,沒跟這蠻漢怎樣計較。也許在這窮鄉僻壤,只能吃這樣糟糕低賤的東西了。邵竹君感到他惹的麻煩已夠多了,不想再招惹這店主人,爲一頓飯大動干戈,至於嘛?
邵竹君抓了塊狗肉放到嘴裡便啃,嘖嘖有聲,硬是咬不開這焦黃的狗皮,不禁又眉頭一皺,笑道:“這是多少年的老狗,肉質這麼堅韌,厲害厲害。”
店主人咪着眼睛冷笑一聲,用力把刀一剁,豎在肉案上。他這動作好象威脅邵竹君一樣,別惹我不愉快,否則有你好看!
邵竹君放下狗肉,辨開一隻饅頭放在嘴裡慢慢嘴嚼,饅頭又硬又糙,好象木屑一樣難吃。忽覺坐在他對面一個客人看猴戲似的盯着他吃東西。邵竹君覺得有點難爲情,只得低下頭顱,心不在焉地吃着饅頭。心中諸般雜念紛至沓來,這人一面饞涎欲滴的看着我吃東西,什麼意思,他莫非是官府的探子?
“你吃狗肉呀,別客氣,花了錢不要浪費嘛。”對面的客人似笑非笑的勸他吃東西。這氣氛有點怪異,顯得如此玄乎。
邵竹君聞言一愕,頗有些生氣:“我吃我的東西,用得着你多嘴嗎?”他擡起頭來驚疑不定地打量對面的客人,只見那人四十多歲年紀,長着三綹長鬚,臉色紅潤,頗有點蒲東關大王的莊嚴寶相。身穿一件簇新的藍道袍,足蹬網紗黑靴。這人倒也長得氣宇軒昂,儀表堂堂。
那長鬚客人繼續象狐狼一樣歪着頭,饒有興趣地盯着邵竹君看。看得邵竹君惴惴不安,怪不好意思。邵竹君見這客人也點了和他一樣的食物,顯然不是乞丐,企望邵竹君施捨食物,分甘同味!那他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貪婪相到底是爲什麼呢?這種咄咄怪事讓邵竹君百思不解。
你看我,我也看你,誰怕誰呢?邵竹君也被那長鬚客人激怒了,迎上那客人的目光,跟他對峙起來。
那長鬚客人微微一笑,忽然把桌子一拍,向店主人大喝道:“店家,你過來,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邵竹君也被這長鬚客人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起初他還以爲那長鬚客是衝着他而來。
正在櫃檯裡徘徊張望的店主人聞言把搭在肩上的毛巾一摔,瞪起怪眼,撅着嘴巴,緊握拳頭,旋風般衝到那長鬚客人面前。雙手叉腰,挺胸昂首,沒好聲氣地道:“怎麼啦,我給你吃了狗屎?”店主人態度很是惡劣無禮,他好象是有恃無恐地欺客欺生。他舉手投足顯出他是個練家子,至少學過幾天工夫。加上身材粗壯,天生神力,大有一付我是流氓我怕誰?老子誰也不怕的狠勁兒。
“你過來看看,這肉包餡裡好象有隻蟑螂。”長鬚客臉帶慍色,拿着一個肉包子招搖道。
“有蟑螂呀!”店主人怒目圓睜,一付責怪客人多事的憤慨模樣。“不可能,這漸涼的天氣,蟑螂都躲起來了,那有什麼蟑螂?你拿過來給我看看,如有,我替你吃掉。”
長鬚客道:“還是你過來看清楚再說,這種事你不給我一個說法,這頓飯我是不會付錢結賬的。”
“你敢?”店主人聽說長鬚客這頓飯不打算付錢了,捲袖握拳直撲過去,看他這付凶神惡煞的模樣,是不會在乎他的肉包子裡有沒有蟑螂,他直接衝上來揍人解決問題。店主人的蠻橫行徑好象對客人說,我是這裡一霸,別說包子有蟑螂,就是有蜈蚣客人也得付錢。
長鬚客待那店主人靠近身周,突然拔劍襲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電一擊,一劍洞穿店主人的左胸。
長鬚客拔劍出招太快了,一系列襲擊動作在電光石火之間完成。待到邵竹君感覺到長鬚客的殺意,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他在這一刻也呆住了,怔在當場。
這長鬚客顯然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殺手,他的劍從店主人的左胸自上而下第五根胸脅骨中間刺進去,劍尖直透後背,把這店主人的肺葉大動脈割斷,鮮血瞬間充盈肺部。店主人連哼一聲也來不及,立時斃命。甚至是一點痛苦也沒有感覺到就往生極樂了。
邵竹君丟下饅頭,驚睜雙目,緊緊盯着長鬚客,左手握着劍鞘,右手按在劍柄上,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
那長鬚客看到邵竹君一付如臨大敵的緊張神態,有些不屑地道:“怎麼啦,要跟我比劍過招是不是?放馬過來。”
邵竹君揚眉出劍,指着那長鬚客斥責道:“無端殺人,恁地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內,你以爲你是神,想殺誰就殺誰嗎?讓我領教你的高招。”言訖,一腳蹬翻桌子,劍氣如虹,徑往長鬚客咽喉貫去。
長鬚客一邊防禦後退,一邊向邵竹君解釋道:“這店主人是個碴子,我殺他是爲民除害,你要把情況搞清楚,不要亂髮脾氣。”
邵竹君的劍如毒龍出洞,緊追長鬚客咽喉要害部位不放,氣憤難平地罵道:“你丫的也太狠了,何至於爲一隻蟑螂而殺人?”
長鬚客一招風點頭壓倒邵竹君的劍,找碴似的回覆他道:“是嗎。對於不可理恕的人不必跟他講什麼道理,想砍就砍,這才痛快呀。”
邵竹君聽了長鬚客這話心裡很不是滋味,追問道:“你這話是對我說嗎?”
長鬚客撤劍後退幾步,揚眉挑釁道:“是又怎麼樣,這裡還有誰?指你又有何不可?”
邵竹君的眼晴往廚下張了張,說道:“還有店小二哩。”這飯店確有一個在廚房幫工的店小二,不過他看見長鬚客殺人,嚇得魂飛魄散,早已落荒而逃,跑得無影無蹤了。
長鬚客搖頭道:“我本來指這黑店的主人而言,既然你出頭兜攬事端。現在看來,對你來說也未嘗不可。”
邵竹君不復多言,兩招劍法幻化成兩道弧光,一前一後奔向長鬚客的前胸下腹。這兩招劍法殺氣凌厲,若打中長鬚客的身體,肯定可以把他轟得筋肉炸裂,骨頭盡斷。長鬚客一招太極輪迴斬,噹噹兩下,把邵竹君威不可當的殺氣化解無形。看得出長鬚客也是劍道高手,武功不在邵竹君之下。
兩人一來二往鬥了數十招。久攻不大,邵竹君只好使出他的看家本領,他仗以成名的得意絕技“鬼哭神愁”。他當年在舟山島格殺倭酋時便是用這招得意技把倭酋東昇太郎送到三途河畔奈何橋上。只見他奇招一出,一輪如滿月的光芒照亮這間陰森漆黑的酒店,宛如幽火磷光,撕破陰間時空來到人間地面上。又如溪水流光回照,煥若披面,讓比劍者眼前一亮。始知劍道之美,蘊藏於這一招:無招勝有招,一劍似百劍,無數幻像殘像,象極光現身天際,讓人目迷五色,心中百種雜念洶涌而來,有感到未日到來的驚慄感覺,有如遇恐怖魔鬼的慌張神態,有對大自然敬畏感到不可思議的茫然………
長鬚客顯而易見接不下邵竹君驚天動地的奇招,一招葫蘆十八滾,翻着筋斗滾出邵竹君長劍的攻擊範圍內,然後緊靠牆壁連連搖手,示意邵竹君停止進攻。
長鬚客能讓邵竹君感到威脅並迫使他使出絕招自衛,也算是當世一等一強的高手了。邵竹君對這長鬚客的本領也深感敬佩,見他示弱稍退,也撤招跳出圈外,看看長鬚客有甚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