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川河行省,一處佔地足足幾十畝的山莊。
此時整個山莊山下,皆是掛着紅燈籠、貼着彩花紙。
今日是這山莊的主人,周延亭的五十歲壽辰,爲此他大擺宴席,廣邀達官顯貴、各路武者道人蔘加宴會。
周延亭是當今大周朝內,江南第一大幫,元門的門主。
實則,這元門要說是天下第一幫,也未嘗不可。
其上代門主趙天武修爲深不可測,聽說早在十年之前,便靈肉合一,血氣如狼煙沖霄而上,破入了武聖巔峰。
當今天下,即便大周朝內的那幾尊王侯,亦不是他的對手。
而且趙天武乃前朝遺存,本就與大周不合,若不是忌憚他武聖巔峰的修爲,早該有一場兵戈交伐了。
不過數年前趙天武欲求窺得人仙大道,孤身遠走中土,入了那莽荒險地,已是經年不見蹤跡。
在其離開之前,也將元門門主之位傳給了其二弟宋永仁,令其執掌偌大的元門上下。
這宋永仁雖遠不及趙天武那武聖巔峰的強大修爲,但亦是破入了武聖初期、換血洗髓的大高手,再加上門內的幾尊太上長老支持,執掌這江南第一幫也是綽綽有餘。
可就在這之後的短短兩年內,宋永仁一家卻莫名慘遭滅門,舉家上下除了妻子柳梅芸、兒子宋竹之外,竟是無一倖免。
羣龍無首之際,整個元門霎時大亂。
大周更是乘機大肆打壓,眼看着元門便要分崩離析。
而就在這時,當年與趙天武、宋永仁等七人一同結拜的五弟周延亭,臨危受命。
他不僅以超高的手段迅速鎮壓了內部的動亂,還加大了整頓,並一改之前與朝廷的摩擦,自願納入了大周治下,受封了大將軍之職。
一時間,元門從一個民間擁兵在野的幫派,搖身一變,成了大周的一把可用之刃。
黑白兩道通吃,左右逢源,元門的威勢儼然再次暴漲,甚至比當年趙天武掌權之際,更是大了不知多少。
整個中土九十九州,皆是立下了分壇,堪稱凡有人煙之處,便有元門門徒!
很多大周官家不方便做的黑活,便全然落在了這些元門中人的手上。
元門勢力,日益增長。
但也有人說,這趙延亭是早就與大周朝廷勾結,還滅了宋永仁滿門以求權勢。
不過這等說法之事並無證據,倒是江湖盛傳宋永仁的妻子柳梅芸、乃是桃神道的妖女芸英易容而變。
當年特意混入元門、用美色迷惑了宋永仁,更還要帶兒子入教,好讓桃神道掌控整個元門。
只是後來事蹟敗露,故不惜弒殺了夫家滿門,倉皇而逃。
此類說法起先是在南州元門總舵傳起,進而就像風吹火勢一般,迅速蔓延到中土九十九州,甚至連故事都被幾次改版,衍生出了許多喜聞樂見、膾炙人口的豔情話本。
大周朝也明文通緝柳梅芸與宋竹,若有發現,懸賞黃金千兩。
反倒是周延亭一舉發聲,稱言絕無此事,並一力擔保嫂子的清白,希望能解決無悔,找到嫂子柳梅芸與義兄親自宋竹的下落。
這一舉措,自然又爲他贏來不少的讚譽。
不論如何,拋開這一切有待爭議、暫無證據的旁枝末節,這周延亭的聲望,都可說是如日中天,一時無兩。
以至於他這次的五十大壽,端的是無比隆重,盛況空前!
大周朝內,不說大小官吏,縱使是一品大員,竟然也有一位到場。
就連那道法似是要修至附體巔峰、堪比武道大宗師的大太監許安,都親自到來。
其餘方面,衆多民間門派,各大武道掌門,黑白兩道幫主,都趕來爲其祝壽。
甚至立於中州,那天下六大聖地之一的大禪寺,竟然都派了一位高僧過來念經加持。
這僧人法號空定,一身精氣拳意已是融於一爐,進入了武聖中期的境界!
所幸這南州川河行省乃是元門的總舵之處,佔地極大,這才足以接待這些登門祝賀的繁多之人。
天色漸晚,元門的宴席也是酒過多巡,氣氛濃郁到了一種極致。
光影垂下,映照着周延亭衆星捧月的威勢。
他眉如臥蠶、面白蓄鬚,眼神中露出絲絲精光,身軀雄壯、極爲軒昂。
觀其一身修爲,竟也是堪比武聖中期,絲毫不下於那大禪寺的空定和尚。
“我都說了,關於我義兄宋家二嫂和侄子的清白,我周延亭一人承擔,今後誰再膽敢對她們語出不遜,便是和我周某乃至整個元門作對!”
就在這一刻,周延亭突然一拍長桌,朝着周遭衆人朗聲爆喝。
他似乎與人爭吵了義兄嫂子的事,忽而產生了怒火。
那武聖中期的強大氣血,直直聲傳裡數之地,震的往來賓客心神皆晃。
一時間,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迴應這周延亭的突兀之語。
不過在場衆人,皆知這宋永仁乃至其妻兒之事,不由得暗暗讚歎,只覺這周延亭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可正當他們欲要轟然叫好之時,天空之中,那不知多少丈高的穹天深處,倏地傳來一道似是大日般的華光。
那光線,正以一種炸破空氣的極快速度,沖霄而來!
“那是什麼?”
這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無論修爲如何,無論身份高低,皆是同時臉色一變。
尤其是周延亭本人,他死死擡着頭看天,彷彿冥冥之中有一股大難臨頭之感,就要順着這華光,垂落而下!
“轟轟轟轟!”
呼嘯翻卷的恐怖音嘯,霎時從九天衝入大地,狂風如瀑,將這元門總舵幾十畝地帶驟然席捲。
咚咚咚咚!
緊接着,便是宛如天鼓般的重重爆響,轟然撞入大地深處!
臨近西斜的暮色,倏地被一團彷彿燃燒起來的璀璨華光,肆意籠罩!
一個足足百丈之巨的龐大事物,忽而從雲端之中,露出了端倪!
“天…天啊!”
“那是一座宮殿!”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這一瞬間,站在元門總舵裡的所有人,乃至幾尊武聖層次的武者,皆是臉色大變!
他們聽着這似要席捲天地的鼓聲,看着那從雲端深處躍出的巨大宮殿,只覺今日怕是要有什麼恐怖之事發生。
撕拉!
百丈宮殿周遭燃起的焰火,似是要撕裂空間,將虛空都震出重重漣漪。
漸漸地,這宮殿降下了雲頭,越來越下,越來越低。
臨近衆人頭頂百米之時,終於懸浮而立,不再動彈。
火燒般的雲層,與這巍峨的神殿交相輝映,衝擊的在場所有人心神搖曳,不能自語。
“阿彌陀佛,老僧空定,見過太上道主。”
而就在這時,一直未說話的大禪寺高僧空定,突然雙手合十,朝着天空中那巨大的恢弘神殿作禮。
他的話語一落,周遭的千百賓客,乃至王公大臣,皆是心裡一跳。
“太上道?”
所有人不由再次擡頭,仰着脖子看着天穹之上那巨大宮殿,突然覺得喉嚨乾澀,口齒含糊。
太上道!
這是當今天下六大聖地之首,地位還遠在大禪寺之上的太上道!
“太上道…莫非是來給我元門門主賀壽的?”
“怎麼可能?元門縱使威勢再大,也不會引得太上道前來!”
“聽說當今大周的那一位,見了太上道主也要畢恭畢敬,不敢有一句微詞。他周延亭何德何能?引得道主來賀?”
“既然不是道賀,那麼…”
這一刻,在場的千百賓客頓時議論紛紛,旋即像是覺察了什麼一般,即刻收聲閉嘴。
可他們的眼神,卻在若有若無之間,看向了站在中央的元門門主,周延亭。
“你要一人承擔?”
就在這一瞬間,橫於半空的巍峨宮殿之內,突然傳出了一句淡漠至無情的話語之聲,隔着百米之遙,便聲傳千百丈之外,迴盪無窮,宛如天威!
你要一人承擔?
這話語剛落之際,大地上的所有人,無論之前是如何所想,皆是心裡一跳。
他們的目光,終於不可避免的落在了周延亭的身上。
看來這元門宋永仁一家之事,怕並非民間傳聞的那麼簡單。
“轟轟轟!”
周延亭死死盯着天空,此刻無論他如何氣定神閒,如何進退有度,但卻皆是感到了一股無邊的壓力,正順着天空宮殿上的那道話語聲,霎時席捲而下!
以他武聖中期的修爲,竟然連一個呼吸都未能擋下,轟的一聲便雙膝軟裂,跪在了地上!
而就在他下跪的一瞬間,那半空之上的宮殿,倏地飛出兩道流光,光影變幻,擊入了大地,顯露了兩個人的身影。
“這…這是那宋永仁的妻子,柳梅芸!”
“那個少年,莫不是他的親兒宋竹?”
“天哪!這兩人…怎會在太上道的神器之內!”
“莫非…是被太上道收入了門牆?!”
千百賓客看得眼前顯化身形的柳梅芸、宋竹母子,霎時掀起無止境的議論和驚異。
在座的賓客都不是蠢人,甚至都是無比精明之輩。
幾乎在呼吸之間,他們就結合先前天空上那道問話之語,得出了結論。
看來這柳梅芸、宋竹兩人,卻真是被誣構陷害的!
“不…不可能!”
被那股無窮壓力抵在地上,雙膝炸成血霧的周延亭,目光中浮起一絲濃郁的不可置信。
他看着柳梅芸、宋竹母子,突然覺得心裡升起無窮恐怖和驚慌。
這兩個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上的人,怎麼就突然得了太上道青睞,甚至…甚至還專程來到此處,替她們出頭!
“不…不是我!是這妖女害了我義兄滿門,該死!該死!”
這一瞬間,周延亭忽而雙眼通紅,血氣騰轉如浪,竟硬生生衝破了周遭那無形的壓力,化爲了一道殘影,衝向了柳梅芸與宋竹之側!
他武聖中期的修爲,殺這兩個孤兒寡母,簡直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不好!”
“周延亭要逞兇滅口!”
“快阻攔他!”
霎時之間,周遭的所有賓客皆是呼聲四起,可饒是他們修爲皆是不凡,卻也比周延亭弱了許多,根本無力阻攔這電光火石之間的殺招。
一時間,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襲殺而去,就連那大禪寺的高僧,都慢了一步。
呼呼呼呼!
風聲驟起,掀起無比洶涌血殺之意。
可就在那如熱浪般的氣血將要襲至柳梅芸、宋竹身旁之時,周延亭的面前倏地出現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影。
剎那之間,少年便擡起了手掌,那衝涌着無盡光華的玉質掌心,緩緩閉合一按。
“砰!”
一聲脆響,宛若天音迴盪。
周延亭癲狂的身形,驟然而止。
他鼓足氣血、近乎搏命般的一拳,就這麼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橫欄。
緊接着,一道道彷彿處於虛無之間的漣漪,霎時浮現。
周延亭只覺這少年似有無窮巨力,光是憑着肉身的衝擊,都讓自己絲毫不能動彈。
下一瞬間,他再次被巨力碾壓,整個人深深地跪在了地上。
“不妨說說看,你要如何承擔?”
而這一刻,段真的聲音才平靜升起。
他說話的同時,目光掃向周遭的千百賓客,如電一般的眼神,倏地劃過全場。
場上千百人,皆不敢與他對視,盡是眼神一縮,低下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