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邪看着眼前女王,神色平靜,但實則心中翻起驚濤駭浪來。
很明顯,這西樑女國的國主是知道自己此去要做什麼的,也知道渡化蜘蛛精的法旨是佛祖通過阿難下達給自己的。
這點並不稀奇,畢竟這年頭能掐會算的神棍太多了,何邪甚至都不敢肯定,,那些大能們能不能算出他現在穿的內庫是平角塑身版的。
讓何邪驚駭的是,如果他沒記錯,在靈山腳下,迎接女國主的那位常歡喜羅漢曾說出過女兒國國主的跟腳——太上老君的弟子。
那麼是不是說,是太上老君在阻止佛祖清除西牛賀洲的妖魔?
自己難道已經成了佛道相爭前線的過河卒了?
可這依然說不通。
太上老君爲什麼要阻止?
須知七隻蜘蛛精是唐三藏取經路上的劫難,何邪殺了蜘蛛精,等於亂了以後的因果,麻煩的是西方教纔對。
問題又回到了最初的疑惑上,佛祖爲什麼要殺蜘蛛精?
這事兒如果反過來說,就能說得通了,太上老君要殺蜘蛛精,壞了西方教籌謀的千年後的西行盛事,而佛祖派何邪來救下蜘蛛精,保證因果不亂。
很矛盾啊……
何邪念頭百轉,靜靜看着這位高貴典雅的女國主,而女王也微笑看着他,一言不發。
兩人沉默半響,何邪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雙掌合十,道:“陛下美意,貧僧感激不盡,不過佛祖法旨,不能不尊。若無他事,貧僧先行告退,他日再登門賠罪。”
說罷,何邪微微躬身,掐了個法訣,腳底祥雲頓時悠悠向東方飄去。
女王靜靜看着何邪遠去的身影,良久後才發出悠悠一嘆,似有無盡的悽婉和無奈。
“沒有強行阻我麼……”
何邪飛了數十里不見女王跟來,心中不但沒有半分放鬆,反而更加沉重起來。
他不會蠢到女王背後的人只是這麼簡單勸一下就算了,女王沒有強留他的意思,在何邪看來只有一種可能——
“看來真正的壓力,還在前面……”他目光幽深,看向前方天際。
與此同時,朱紫國,盤絲嶺外,一個滿頭赤發,獠牙外露的妖魔剛剛駕雲落下,突然面露警惕,看向前方虛空之處。
“不愧是觀音大士座下金毛吼,靈覺果然驚人。”
隨着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那處空間呈漣漪般盪漾,一個身穿月白僧袍,脣紅齒白的赤腳僧緩緩顯出身形,他一手豎掌成禮,另一手作蓮花狀,笑容慈悲。
“賽太歲,經久不見,風采依舊,當真可喜可賀。”赤腳僧溫和笑道。
賽太歲忌憚地看了眼這赤腳僧的手,手腕一轉,頓時掌心多了一枚紫金色的鈴鐺。
這一幕頓時讓赤腳僧瞳孔一縮。
賽太歲笑了:“原來是迦葉尊者,唉,竟被你捷足先登了,看來俺老賽此趟,註定要無功而返了。只不過——”
賽太歲突然語氣轉冷:“你們如此逆亂氣數,就不怕大劫之時,身陷殺劫嗎?”
迦葉尊者笑容依然溫和,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誰又能躲得過?”
賽太歲譏諷道:“真是諷刺,你是佛祖弟子,卻一心要殺生;我一個妖魔,卻要救人性命。這西牛賀洲,佛不佛,魔不魔的,我看大亂只在眼前!”
迦葉尊者笑容淡了一些:“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魔只在一念間,救人者未必慈悲,殺人者也未必狠毒,世間善惡,誰又能真的堪破呢?”
“假……”賽太歲不屑嘀咕一聲,左右看了看,找了棵大槐樹,跳上樹杈,又拿出一罐酒來,喝了起來。
迦葉尊者看着這一幕,忍不住道:“太歲莫非還不死心,想要救走那七隻蜘蛛?好教太歲知曉,貧僧已在這盤絲嶺佈下法陣,後山處亦有師弟鎮守,太歲何必徒勞費時?”
賽太歲眼一翻,懶洋洋道:“怎麼?許你在此駐守,就不許我在此停留了?這裡又不是靈山。”
“不對……”迦葉突然反應過來,臉色頓時一變,“你是想攔住貧僧?”
“被看出來啦?”賽太歲故作訝然,其實毫不意外,他嘿嘿一笑,“尊者,你有拈花指,我有紫金鈴,咱們真打起來,誰也奈何不得誰,不如你守你的山,我喝我的酒,誰也別管誰。後山的羅睺羅尊者你也不必擔心,自然有人陪他解悶。”
迦葉嚴肅起來,念頭飛快運轉起來。
這次佛祖降下法旨,要整肅西牛賀洲亂象,第一個拿來開刀的,就是這七隻沒什麼背景的蜘蛛精。
他作爲佛祖大弟子,對這件事背後牽扯自然一清二楚,深知此事阻力極大,不然佛祖也不會隱忍五百年,到此時才驟然發動了。
賽太歲的到來本就在佛祖意料之中,但此妖留下牽制他,卻是出乎意料,畢竟佛也難洞徹世事人心。
不過這其中原因並不難猜到,賽太歲留住他,必然是怕他壞事。
此時雖糾葛繁多,但諸佛落子間,也只有兩點,一個就是這盤絲嶺,另一點,就是那新走馬上任的淨壇使者。
迦葉眼神閃爍,腦海中連連推算,想要找出真相。
此時,諸佛和菩薩都各有牽制,不能輕出,就連各方勢力所屬的羅漢、天王及八部衆,都各有約束。
唯一能活動的那些人,也都不敢太過分。
那麼,還有誰會對那位淨壇使者造成影響?
女兒國主?
迦葉瞬間想到這個人,但他認爲此人身份尷尬,絕不敢太過分,且據阿難師弟說那淨壇使者是個明白的,想必不至於被這女人三言兩語勸服。
那麼還有誰?
他苦苦思索,突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瞬間如驚雷炸開,面色大變,渾身巨震!
他想到一個可能,良久不能平靜,他緩緩看向西方,心中在顫抖,面露苦色。
“師弟……你不會,真的要走到這一步了吧?”
此時何邪已到了寶象國境內,遠遠的就看到一人虛立半空,無論他如何繞路,那人始終都停在他面前數裡開外,何邪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個大神通之人,他躲不開的。
看着不遠處那個微笑的僧人,何邪心裡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