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有一點所說沒錯,李斯的確是在宮中。
始皇帝臥病在牀,不能親理朝政,故他這個丞相不得不在章臺宮中暫替始皇帝批閱奏章。
胡亥到來後,立刻向李斯說明來意,李斯也吃了一驚。
他之前故意在趙高面前暗示要他謀害圖安國公主,是因爲他很清楚趙高一定不會放過任何能打擊報復蒙毅的機會。
趙高曾落在蒙毅手中,被判了死罪,若非始皇帝念在他服侍多年的份上,法外開恩,趙高那次就死定了。
趙高一直懷恨在心,恨不得殺蒙毅而後快。
李斯雖向來看不起趙高這個閹人,但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的確手段很辣果決,心思深沉縝密。
所以他相信,趙高出手,那個圖安國公主死定了。
一個皇帝從未見過的公主死去,皇帝最多對蒙毅略作懲罰而已,但再加上蒙毅騎虎招搖過市,就會引起皇帝對蒙毅的厭惡,這樣一來,蒙毅很可能會被皇帝重罰,而這就是李斯想要達到的效果。
他從來都沒指望過,僅僅因爲這一件事就能扳倒蒙毅,甚至要了蒙毅的命。
可偏偏,蒙毅殺城門守將,闖咸陽城,這簡直就是自己找死!
他第一反應和趙高一樣,根本不信以蒙毅一直以來的性格會做出這種蠢事。
可既然胡亥找到了他,並且親口告訴他這件事,那麼這件事就不會有假。
蒙毅爲什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李斯覺得只有一種可能。
結合蒙毅之前的性格,他很容易想到蒙毅此舉必定有所依仗,也就是說,趙曠必定留下了很大的把柄在蒙毅手中,所以蒙毅纔有恃無恐。
而趙高不可能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但他依然做出了這樣的安排,李斯也能想到原因。
一來,始皇帝如今意識已經不太清醒,只是長生不老藥的執念讓他仍強撐着,趙高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先去毀滅罪證,然後趁機徹底釘死蒙毅。
二來,始皇帝畢竟還沒死,蒙毅深受始皇帝寵信,趙高一個人單幹這件事,很容易被始皇帝遷怒,可要是拉上他李斯一起幹這件事,始皇帝就不好太過追究了,若是再加一個胡亥,那此事就更萬無一失了。
在李斯看來,趙高的確抓住了一個好機會,蒙毅這次死定了!
但蒙毅絕不會束手就擒,所以一場衝突在所難免。
蒙毅沒膽子,也沒能力進攻咸陽宮,更大的可能是趙高率兵把蒙毅驅逐出咸陽城,將其斬於野外。
按理來說“坐山觀虎鬥”才最符合李斯的利益,但趙高煽動胡亥來找他,一來是讓他沒法拒絕,二來也不懷好意。
須知他李斯雖貴爲丞相,卻不掌兵權,最多也不過憑個人威信影響兩營之兵爲他所用。
趙高要他出手,是想他圍追堵截蒙毅,勿使蒙毅逃之夭夭,有這兩營兵力就足夠了。
但胡亥年幼無知,若是見他李斯只出動這麼點兵力,定會十分不悅。
李斯絕不想惹得胡亥對自己不滿。
所以李斯干脆想得更遠一些,如果他也出手,怎麼做才能對自己更有利?
他看向一臉躍躍欲試,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胡亥,心裡有了主意。
“公子!”李斯突然站起來,神色凜然,“蒙毅乃我大秦虎將,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驍勇善戰,且在咸陽部下衆多,其果真謀逆,危害甚大!臣以爲,須立刻調動咸陽各部軍屯大營兵力,以雷霆之勢迅速撲滅蒙毅亂賊,護咸陽安寧!”
胡亥眼睛立刻亮了,心中熱血沸騰,一想到千軍萬馬在自己指揮下如鋪天蓋地般淹沒叛軍,他就激動不能自已!
“好!丞相果然是大秦國柱,此言甚合孤意!”胡亥大聲道。
李斯拱手道:“臣這便召集咸陽各營部將於章臺宮外,請公子點將指揮。”
“好!快去快去!”
李斯微微一笑,沒有虎符,他根本沒有權利調動守衛咸陽的兵馬,但若是胡亥出面,就不一樣了。
任誰都知道,始皇帝最疼愛這位小公子,在始皇帝臥牀不起的微妙時機,誰敢拒絕胡亥?
而且經此一事,也能看出咸陽各營,到底誰還暗中站在扶蘇那邊。
更妙的是,這麼大的陣仗擺出來,趙高想要獨自毀滅罪證,就變成癡心妄想了。
若是蒙毅被生擒,他隨便操作,都能讓趙高陷入泥潭。而就算趙高運氣好,能在這件事中全身而退,他李斯也沒什麼損失,而且取悅了胡亥。
無論事態怎麼發展,他李斯,都是最終受益之人!
李斯立刻去通知各營部將集結去了,他不知道的是,在南城門處,事情根本沒有按照他所預想的情況發展。
南城門下。
一隊重甲士卒結陣出城,領頭二人,正是趙高和趙勁鬆。
他們在蒙毅前方十丈處停止前行。
嘩啦!
五百重甲之士齊齊引弓搭劍,對準前方蒙毅。
“蒙毅,從虎背上下來!”趙勁鬆一手握住腰間劍柄,冷冷喝道。
蒙毅面色平靜,依言照做。
“卸劍!”趙勁鬆再喝。
噹啷!
蒙毅拋掉手中劍。
“好,慢慢前來!”趙勁鬆依然警惕看着蒙毅。
蒙毅拍了拍不安咆哮的猛虎脊背,一步一步,緩慢卻毫不遲疑地向前走去。
走到一半時,趙勁鬆一揮手,重甲兵立刻從中分開,只見四人擡着一個巨大青銅枷鎖從陣中走出。
“停!”趙勁鬆握緊劍柄,盯着蒙毅森然警告,“蒙毅,你最好不要妄動,束手就縛,如若不然,本將一聲令下,萬箭齊射!”
蒙毅笑了笑,雙手握拳,舉到胸前,做出等待套上枷鎖的姿勢。
這青銅枷鎖四人擡着尚且費力,可想而知,若是套在蒙毅身上,會是什麼情景。
但蒙毅卻臉色淡然,似乎絲毫不爲自己即將面對的命運而擔憂。
趙勁鬆身邊的趙高一直都死死盯着蒙毅的一舉一動,看到四名擡着枷鎖的士卒已走到蒙毅面前,嘴角終於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
就算趙曠的確親手殺了圖安國公主,和他趙高也沒有任何關係!
若是蒙毅真和他僵持不下,再滿城宣揚此事,他趙高還真不敢輕舉妄動。
但蒙毅千不該,萬不該,如此輕易束手就擒!
人落在他趙高手裡,事情如何,就由他趙高說了算了!
蒙毅,你太蠢了!
趙高此刻已心情大暢,今日,他必一雪曾經之恥!
這時,四名擡枷士卒,已分列蒙毅兩邊,準備將沉重而巨大的青銅枷鎖,套在蒙毅的脖子上。
蒙毅突然笑了,他突然雙手分開,分別抓住兩邊巨大枷鎖,體內氣流剎那瘋狂運轉起來!
趙高和趙勁鬆同時面色一凝。
“逆賊!”蒙毅一聲怒吼,如春雷炸響!
他猛地雙臂運勁,猛地將兩半巨大青銅枷鎖甩出!
呼呼……
巨大枷鎖頓時呼嘯飛出!
啪啪!
根本沒人能反應過來,趙高和趙勁鬆兩人的腦袋,已如西瓜般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