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侗在石秀斬殺王子騰的時候,心中暗歎,之前殺樑中書夫婦也還罷了,可現在衆目睽睽,擅殺上官,這就是明着造反了,無論過後有什麼理由,朝廷都必然追究,自己這徒弟終究走到反叛這條路上了。
華十二卻不在意,他簡單尋問了一下跟着王子騰逃回來的潰兵,得知對方兵敗緣由之後,不由得大罵王子騰廢物。
王子騰帶的這些兵都是身經百戰的邊軍精銳,不說多能打,但都是見過血的,那不比田虎手下的烏合之衆強太多了吧。
可王子騰就是夏姬八指揮,接連中計,愣是把優勢給玩沒了,最後被人家五萬多人差點給他包了餃子,雖然僥倖突圍,可隊伍也被打散了,這纔不得不狼狽而逃。
周侗在一旁聽着都直皺眉,忍不住尋問其中細節。
原來王子騰奉命與樑中書一起平定田虎之亂,那樑中書就是個掛名鍍金的文官,只在大名府坐鎮,將帶兵打仗的事情都交給王子騰這個九省都檢點來負責。
王子騰得了兵權,志得意滿,就在邊軍和大名府駐軍之中,選了十五萬精銳,去伐田虎。
結果還沒到田虎的威勝州,剛到普陽縣,就遇到一萬多人的反賊騎兵隊伍。
十五萬打一萬,對方一觸即潰。
王子認爲機會難得,便把田虎這京一萬騎兵一口吃掉。
想這年頭戰馬何等精貴,若是打掉這一萬騎兵,田虎反賊定然元氣大傷。
當即不顧其他隨軍將領的勸告,貪功冒進,被敵人引入山谷。
這時候有人提醒王子騰,這樣的地形必須仔細探查,小心行進,結果王子騰把人家一頓罵,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說提醒他的人貽誤軍機,若是追不上敵人,那就要拿人家問罪。
這一來再沒人勸他,等進了山谷深處,兩邊立刻落下滾木礌石,接着便是箭如雨下。
幾波箭雨下來,官軍這邊扔下了幾千屍體,好不容易退出山谷,人家伏兵早就在外面等着呢。
田虎手下大將卞祥,率賊兵五萬從一側殺出,以逸待勞之下,把冠軍衝了個七零八落,王子騰打敗。
最後王子騰就帶回來這幾千人馬,剩下的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也許被殺,也許被俘虜了,最大的可能便是都走散了。
而那卞祥就好像認準了王子騰一樣,就追着他不放,一直追到了大名府來,不用想也知道,人家是看準官軍新敗,大名府兵力空虛,想要趁此機會,將大名府打下來。
周侗聽完,朝華十二問道:“可有什麼守城良策?”
華十二笑了:“還用什麼良策,那賊兵若來,只要守住白天,等到晚上咱們也來個以逸待勞,帶人去襲營,只要擒殺了那主將卞祥,那羣烏合之衆,不攻自破!”
周侗搖頭道:“衝兒你說的倒是輕鬆,我聽那反賊擅長用計,就你這點人馬,能不能撐過白天都不好說!”
大名府這邊,守軍五千餘,盧俊義拉來的鄉勇也將近五千人,加上王子騰帶回來的三千多邊軍,才一萬三千多人。
其中鄉勇和敗退下來的邊軍都是隱患,鄉勇沒見過戰場殘酷,沒受過正規訓練,能發揮多少戰力是未知數,至於那些邊軍,看上去心氣兒都沒了,若是立即作戰,怕不堪重用啊。
華十二明白周侗的意思,不過將乃兵之膽,若是有猛將指揮,便是鄉勇、敗軍也定然能爆發出超常的戰鬥力。
他看着周侗笑道:“老師,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若此時是私底下,周侗真想一腳踹過去,這是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了唄,沒好氣的道:“雖一把老骨頭,倒也提得動刀!”
華十二就等他這句話呢,笑着道:
“老師,那些退下來邊軍都是見過血的精銳,只是被王子騰用廢了,這些人我就交給您老人家了,在您手裡,他們肯定能發揮出真正的戰鬥力。”
周侗沉吟了一下,忽然抱拳道:“尊將令!”
說完大步下城樓,找那些敗兵整軍去了,不大功夫,就聽見遠處聲如虎吼:“老夫鐵臂膀周侗,奉命帶領你等守城,有何人不服?”
盧俊義笑着道:“老師一身本事,卻因爲兵家傳人,被朝廷忌憚不得重用,如今終於得償心願,可以領兵作戰了!”
華十二點了頭,朝盧俊義問道:“師兄,探馬來報說那些反賊從西南方向而來,待會作戰我守着西門,你帶着那些鄉勇守住南門沒有問題吧?”
盧俊義拍着胸脯道:“將軍放心,我招攬這些人可不是普通鄉勇,都是我盧家幾大商隊的護衛,雖不如官軍精銳,可也都是與山賊、遼人打過仗,見過血的,有我在必然保證南門不失!”
“好!”
華十二聽完信心更足,不由得讚了一聲,然後問道:“師兄,你想過沒有,今日守住了大名府,來日你該當如何?”
他問話的時候,目光炯炯看着盧俊義,後者略一沉吟,便道:
“我盧家是河北首富,家中錢財車載斗量,幾百輩子都花不完,爲兄當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以爲這天下沒什麼事情能難倒我,也沒什麼事能讓我煩憂,可這一次,爲兄明白了,空有錢財沒有權勢,在別人眼裡終究是一塊隨便拿捏的肥肉!”
他用灼熱的目光,迎上華十二的目光:“師弟,爲兄看出你想做大事,爲兄別的沒有,就有花不完的萬貫家財,還有這一身本事,爲兄願意傾其所有,助師弟你成事,也爲我盧家搏一個未來!”
盧俊義這番話說的無比真誠,也是他真實的想法。
華十二笑着點頭:“好,師兄肯投資我,定不叫師兄失望!”
盧俊義雖然不明白投資是什麼,但也能聽懂華十二的意思,兩人如此開誠佈公,也讓他放下他心裡一塊大石,拱手道:“如此,爲兄就帶人去南門了!”
說完帶着燕青,尋了跟隨他的鄉勇,去南門準備守城事宜去了。
反賊要來打大名府的消息,不脛而走,城中百姓們之前心存懷疑,可是之前華十二讓人收攏大名府周圍村莊的百姓入城,這就做實了這一點,以至於人心惶惶,街道上都亂了起來。
好在華十二早有預料,那王太守沒有上城頭的膽子,他就分派給他維護治安的任務。
讓其從百姓中抽調青壯,一部分協助守城,主要是在四個城頭搬運滾木擂石,另一部分組建巡街隊伍,維護治安,防止有人趁亂打劫。
另外還讓王太守去動員城中富戶,讓他們設置粥棚,施粥給那些城外進來的百姓,省的因爲飢餓鬧出亂子來。
還別說,王太守雖然膽子小不敢帶兵打仗,但做這些事情,還是有一定能力,操辦的井井有條,讓華十二放心不少。
到了下午,賊兵終於到了,遠遠黑壓壓一片,如潮水一般向大名府涌過來。華十二接到報告,從城門樓裡出來,從箭垛向城外看去,就見城外一眼望不到邊,足有數萬兵馬。
等那些賊軍到了近前,華十二都看笑了,這些人的武器大多是朴刀,還有直接拿着鐮刀,木棒的,從軍容到武器,妥妥胡亂拼湊的雜牌軍,沒想到王子騰就栽在這樣的賊軍手裡。
不過華十二也提起了警惕,帶着這樣的軍隊能擊敗王子騰的正規軍,顯然帶兵之人能力不凡。
他目光掃去,沒費什麼力氣,目光就鎖定在賊軍之中,一員騎馬武將身上。
那武將身上盔甲還算齊整,九尺長短身材,面方肩闊,眉豎眼圓,手持一把開山大斧,雖然離得太遠感覺不到對方氣血如何,但看上去就是不凡,想來此人就是卞祥了。
果然,等賊軍整好隊形,那人騎馬上前高聲喝道:“城上何人?”
華十二真想回一聲:“你爹!”
可是周圍這麼多人,都對他唯命是從,若是那麼說倒顯得不夠莊重了。
不過他也沒報自己名字,只是回道:“本官姓樑,乃大名府知府,你是何人?”
他用樑中書的名頭這是在麻痹敵人,此時他一邊說話,一邊用被箭垛擋住的手,朝一旁石秀勾了勾手指。
後者蹲身將一把神臂弓改造成的大弓抵在他手裡,又把一根鵝卵粗細的弩箭,放在華十二另一隻手中。
那人哈哈大笑:“早就聽說那樑中書乃是小白臉,因生的好,攀上了高枝兒,在大名府作威作福,原來就是你啊,果然是個小白臉沒錯了,你聽好了,爺爺就是晉王座下,大將卞祥!”
對方笑,華十二也在笑:“大將卞祥我看不像,我看你像大便!”
他說着忽然雙手擡高,一把大弓已經拿在手中,右手挽弓搭箭,下一刻和花榮學的瞳術發動,原本因爲距離因素,對方腦袋在他眼中只有銅錢大小,此時瞬間變成海碗那麼大。
弓開滿月,對着那海碗大的腦袋就鬆開了手指,嘭的一聲,弓弦彈射如同炸雷。
鵝卵粗細的箭矢,閃電一般朝那卞祥射去。
那卞祥在對方也跟着他一起大笑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不對,在對方擡手之際,便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下意識就要調轉馬頭,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城頭傳來炸雷聲,接下來一點寒芒先到,他下意識用開山斧去擋。
手掌猛地一震,開山斧好懸沒有脫手,而後便聽咔嚓一聲大響,那弩箭撞在他手裡五金打造的開山斧柄上,瞬間炸裂開來,碎成無數木屑。
那些木屑猶有餘力,同樣朝他激射過來。
當下一身氣血罡氣自動護體。
砰砰砰砰。
那些木屑將他身上盔甲,把鋼鐵盔甲都擊打出坑坑點點,沒有被護甲籠罩的部位,則被罡氣護住。
可即便這樣,還是有半寸長短的木屑,破開護體罡氣,釘在他眼眶上。
雖然這塊木屑經過幾重卸力,擊中卞祥的時候,已經沒了什麼殺傷力,卻還是扎進皮膚,讓一道鮮血流淌下來。
卞祥心中大駭,掉馬就走,賊軍之中幾騎衝出,護在他左右,掩護他退入軍陣之中。
華十二又射了兩箭,雖然都勢不可擋,但卞祥周圍的親兵,將他死死擋住,箭矢穿過兩個人的身體,也就沒了力量,終究沒能一箭將其擊殺。
華十二嘆了口氣,若是精心打造的弓箭,此時卞祥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可惜那鵝卵粗細的木箭,沒有箭羽,射出去之後,在飛行過程中有些偏移。
明明他射的是對方眉心,結果因爲偏移,速度有所減慢不說,射向的位置還變成了卞祥的肩頭。
這才讓卞祥有所反應,逃脫了這次生死大劫。
華十二冷笑,若不退兵,這卞祥也活不過今天晚上。
卞祥退回陣中之後,心有餘悸,此時他哪裡還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樑中書,憤怒之下,命令手下賊兵開始攻城。
本來卞祥這些賊兵上午就能趕到大名府,可是因爲要打造工程器械,所以拖延了半天時間。
半天時間,什麼攻城車就不用想了,他們也就弄了幾十架雲梯,和兩個破門的衝錘而已。
卞祥這一下令,賊軍不要命似的擡着雲梯往城牆上衝,迎接他們的就是一輪箭雨攢射。
只是賊軍太多了,雖然箭雨留下了不少屍體,可還是讓賊軍衝到城下,豎起了雲梯。
這時候,城頭滾木礌石黃金汁,拼命的往城下扔,往城下倒,這場攻城戰,足足打了兩個時辰,直到天色漸晚,卞祥才下令收兵,後退十里,安營紮寨。
等賊兵退去,周侗、盧俊義匆匆趕來。
賊軍不止是從一側攻城,而是從三面齊攻,只留下東城沒有動靜。
南城那邊,盧俊義手下鄉勇訓練和經驗不足的劣勢體現了出來,竟被賊兵衝上了城頭。
若不是盧俊義個人武力超強,和燕青一起斬殺了敵人兩個登城小將,又殺了幾百號人,說不定南城就已經失手了。
周侗建議,在城牆根下埋幾個甕缸,防止對方在夜晚挖掘地道。
華十二卻擺手說不用,因爲他之前就決定了就在今晚夜襲敵營,解決那卞祥,同時也解決這次大名府的危機,畢竟京師那邊他還要快點趕回去,省的他這個主將不在,魯達、武松他們鎮不住場子,京營裡再生出什麼事端。
如今亂世已現,兵權可是最寶貴的東西,那十二萬京營士卒,是他目前最大的本錢,可不能出現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