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順天府,御雄殿內。
郕王朱祁鈺立於龍椅下首,俯瞰羣臣:“孤本不欲登大位,等皇兄歸來,你們硬要推舉,現在反覆,是何道理?”
他身姿挺拔,目光瑩瑩,面相威嚴,論及氣度,比起被顧承取代的英宗要強上不少,周身透出的浩大氣息,更是展現出明神武典的精湛修爲。
原定於十日後,他就將登基,成爲九五至尊,但居庸關八百里加急的文書,卻抵達了京城。
天子歸來!
徹滅蒙古!
兩道晴天霹靂,直接劈在羣臣心頭。
以吏部尚書王直爲首,原本就主張迎回天子的文武大臣,立刻站出,堅定不移地保皇。
而以兵部尚書于謙爲首,未免主少國疑,支持郕王登基的臣子,也紛紛閉上了嘴。
原因很簡單,天子失蹤,雖然張輔等人說他是爲了拖住瓦剌十萬大軍,以身伺虎,但瞭解英宗爲人的臣子,都認爲這少年天子就是葬送了近二十萬大軍,然後被蠻夷擄走了……
但即便如此,皇帝不比大臣,歷朝歷代就沒有皇帝打敗仗被廢的例子,歷史上英宗被瓦剌擄走,那麼屈辱的經歷,也不會被廢,而是被尊爲太上皇。
可現在,峰迴路轉。
天子不僅安然歸來,還挑撥瓦剌韃靼內訌,籍此殺盡黃金家族,覆滅蒙古!
這是敗仗還是勝仗?
毫無疑問,這是大勝,草原不比中原,同樣損失二十萬軍隊,中原只要十年時間休養生息,就能恢復,但草原精銳一朝喪盡,那就是滅族亡種,百年之內,休想再對中原有威脅。
所以天子以二十萬大明軍隊,換取蒙古滅亡,那是值得的事情,史書上記載,必然是高瞻遠矚。
如果沒有東瀛入侵的話,就更完美了……
當然,無論如何,登基的鬧劇都該停下。
此時雖然被郕王威嚴的目光,看得心頭微微發寒,但羣臣的口徑開始統一,由內閣學士陳循道:“殿下,一切都是臣等失職,如今首要之事,是迎陛下回京!”
“好啊!孤這些時日誠惶誠恐,也是期盼皇兄回來主持大局!”
郕王沉默片刻,頷首道:“你們誰願率軍,護送皇兄安然回京?”
此言一出,羣臣面面相覷,都有些遲疑。
正在這時,面容清矍,眼神清亮的于謙手捧朝笏,向外跨出半步,朗聲道:“稟殿下,臣以爲,陛下安危無憂,不應出兵迎聖,拱衛京師,軍政邊務,纔是國之大事!”
土木堡之變,大明二十萬精銳最終只剩下一萬殘兵敗將回來,京師可用的兵力已經耗盡,東瀛很快又入侵山海關,是于謙力排衆異,調南北兩京的備操軍,山東沿海的備倭軍,甚至連各府的運糧軍都派了來,合力抵擋異族入侵。
即便如此,也是岌岌可危。
不單單是無神絕宮八萬鬼叉羅,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經過異常兇狠的自殘訓練,甚至自毀面容,戴上鬼面具,以證明絕對的服從,真的悍不畏死,更在於一旦武林人士擁有了可正面匹敵軍隊的力量後,本就陰毒的江湖手段,就變得更加防不慎防。
無神絕宮便暗派忍者,偷入軍營,以奇毒血絕對付內力渾厚的將領、錦衣衛東廠以及皇族高手,平日無礙,一旦驅動真氣,便會毒發。
如此無所不用其極,大明軍隊自然抵擋不住,若不是有雄關依仗,早就大敗。
現在的山海關前,已是赤地千里,哪怕源源不斷地增援,也隨時可能被攻破,在此關頭,京城的數萬禁軍就顯得尤爲重要,一旦調派前去恭迎天子,難保不會給敵人可趁之機,所以于謙纔有此一說。
“荒謬!”
但郕王神色立變:“皇兄乃一國之君,安危關係天下萬民,江山社稷,如今山海關未破,派軍相迎又有何妨?你此言將孤置於何地?”
最後一句纔是關鍵,若不出軍相迎,豈不是說他這位郕王不希望天子迴歸,居心叵測?
這一刻,吏部尚書王直、內閣學士陳循等人,也朝于謙狂使眼色。
此事確實關係甚大,即便天子有能耐覆滅蒙古,不需護衛,哪怕大明有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祖制,但萬民爲天子冒險,仍是理所應當,哪會真的反過來?
可於謙只作不見,寸步不讓:“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太祖尚有言,人君以四海爲家,何有公私之分別?如今四夷不平,邊疆不寧,奸佞之士蠢蠢欲動,絕不可調禁軍,致使京師空虛,爲外敵所趁!”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于謙把朱元璋的話都給搬出來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但看着這位鏗鏘有力的同僚,同樣爲國的忠臣露出擔憂之色,早就與他相看兩厭的臣子,眼中則浮現出陰狠與期盼。
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說得真好聽,你現在擺出一副比聖人還聖人的面孔,等到那個最輕的君回來,看他怎麼收拾你!
……
朝會散去,郕王回到王府,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府邸,生出一股煩躁來。
這幾日,他可是將皇宮上下都看了個遍,心中都已經設想好新建的宮殿了。
現在一朝打回原形。
平心而論,他原本對那至尊寶座並沒有什麼奢望,畢竟英宗是嫡出,母親是皇后,他是庶出,母親原本是侍女,後來母憑子貴,成了賢妃。
所以除非英宗暴斃又無後,否則怎麼也不可能輪到他當皇帝。
但世事如此奇妙,英宗率軍慘敗,陷於塞外,生死不明。
郕王的心頓時動了起來。
英宗之子年幼,四夷外患又起,未免主少國疑,這豈非千載難逢的機會?
因此這幾個月內,郕王可是好好活動了一番,拉攏了一批原本就對英宗有異議,又希望得到從龍之功的臣子。
本以爲十拿九穩,誰知道……
“唉!也罷!也罷!”
郕王嘆了口氣,剛剛準備接受現實,卻有侍衛通報:“殿下,翰林院修編,徐有貞求見!”
郕王擺擺手:“孤不欲見客。”
侍衛遲疑了一下道:“他說有天大的要事,殿下若錯過,必悔恨終生!”
“呵!人臣!人臣!”
郕王揚了揚眉,露出冷笑,但靜立片刻,終究還是招了招手:“讓他進來!”
“殿下切莫喪氣,皇位仍該是你的!”
於是乎片刻後,褒衣博帶,神采飄逸的徐有貞走了進來,當頭一言就讓郕王變色,屏退左右,怒斥道:“皇兄乃正統,休得在此胡言亂語!”
“正統嗎?”
徐有貞不慌不忙,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那如果真正的天子早就在亂軍中喪生,回來的這位,是江湖中人假扮的呢?”
郕王猛然站起,低喝道:“這不可能!”
徐有貞好整以暇:“若非如此,天下會爲何突然從龍,那幫主雄霸野心勃勃,反倒助天子滅蒙,重塑威信,殿下覺得這其中可是有詐?”
郕王驚疑不定,眼中閃爍出光芒:“此乃臆斷,你可有實證?”
徐有貞笑道:“殿下莫非忘了太祖留下的日月封印?嫡系血脈,明神傳承,方得日月雙王之賜,如若不然,原形畢露,我們以此爲謀,堂而皇之!”
郕王沉吟良久,緩緩道:“萬一皇兄是真的……”
“即便是真,也怪罪不到殿下啊,臣自然會謀劃一切!”
徐有貞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何況請殿下放心,歸來的天子絕非正統,太祖封印一出,立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