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啊,關隴集團推出來的棋子,若不理會,還真可能反!”
顧承頷首:“這次殺得不錯,但以後不準自作主張,明白了麼?”
“是!”
魏進忠心頭一懍,知道這話雖然輕描淡寫,但他若敢恃寵而驕,下場保證悽慘。
這位主神恩如海,神威如嶽,絕不會縱容身邊人肆意妄爲。
“咦?回來了嗎?讓她們進來!”
對於顧承而言,李密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真正關心的還是天下大局。
而如今天下風雲,就聚焦於江南。
不多時,梵清惠和碧秀心走了進來,多日不見,梵清惠依舊飄飄欲仙,碧秀心卻清減了些,兩女都風塵僕僕,顯然是長途奔波。
“嶺南美麼?”
顧承看向碧秀心,微微一笑。
“美啊,我最喜歡那裡的椰樹,四季常綠,且周身是寶,樹幹可用來建屋,果實肉豐汁多,果殼更可供製作各種器皿,甚或抗禦海風……”
碧秀心目光先是有些怔仲,似乎魂不守舍,聞言想了想,露出燦爛的笑容,眯起眼睛:“椰樹密密麻麻排滿島岸,樹影婆娑,一片濃綠,迎風作響,與海濤拍岸的音韻互相應和,在黃昏的光線下好像人間仙景,世外桃源呢!
她回憶時瓊鼻微皺,雙眼彎彎,滿臉都是幸福,彷彿破開烏雲的一縷陽光,只要看着,心情都能愉快起來。
如此美態,連伺立一旁的魏進忠都有些驚訝,心中暗暗和皇后馮蘅比較,覺得馮蘅若不是修煉秘法,實在難以與之相比。
“殿下,嶺南小亂可生,大亂難起!”
梵清惠卻是即刻攤開一卷圖畫,上面畫的竟是宋家山城。
顧承一看,竟然有點眼熟。
因爲那三面臨水,一面雄山聳峙的地形特徵,與襄陽十分相似,雖然山城遠沒有襄陽那麼大,但磊河而築,順山婉蜓,也有一夫當關的氣概。
不僅如此,宋家沿河還建設了數十座大貨倉和以百計的大小碼頭,碼頭上泊滿大小船舶,河道上交通往來不絕,那種繁榮興盛的氣勢,遠不是如今的揚州能夠比擬。
“羣山縈繞,鬱水環流,崎嶇險阻,縱使率數萬精兵,亦難有用武之地,怪不得宋閥能主宰嶺南!”
顧承點了點頭:“宋缺不甘屈居於這一隅之地,率精銳出了嶺南,此時的山城,還固若金湯?”
“是的,我行遍番禺郡、瓏水郡、始安郡等地的武林勢力,世家豪族,無法撼動宋閥在嶺南的統治。”
梵清惠不甘地點頭。
如果說曾經的佛門,還左右搖擺,暗中算計,自從太子立下後,就唯有臣服。
所以當梵清惠再度請命,顧承就讓其入嶺南,好好看看宋閥的大本營。
事實證明,宋閥統治根深蒂固,宋缺行事滴水不漏。
嶺南內部的勢力,全奉宋閥爲主,外部如獨尊堡,亦是世代交好。
“石之軒放出了一條蛟龍,對手難求,倒也不錯!”
顧承讚道,碧秀心突然道:“江南混亂,爆發多少大戰,死了多少百姓?殿下一點都不難過嗎?明明能儘早令天下太平,爲什麼不做呢?”
“師姐!”
此言一出,衆皆一驚,梵清惠更是抓住碧秀心的胳膊。
但碧秀心看着顧承,雙目微紅,卻是梗着脖子,不鬆口。
“終於見到世間疾苦了麼?”
顧承搖搖頭:“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興亡同歸,古今一慨。我所能做的,不是無用的同情與難過,而是改變世家閥門腐朽貪權,打壓人才的現狀,讓貧苦之人有書可讀,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至於天下太平……”
他看了眼梵清惠:“倘若你遇不到我,是不是助父皇平復南陳世家後,就回山修行了?”
“我遇不到你……”
梵清惠怔住,居然想得癡了,片刻後才道:“是!天下太平,我靜齋弟子自當回山門修行!”
“天下太平?呵!”
顧承冷笑一聲:“你可知自開皇以來,靈州朔州幽州等地的百姓,連年遭到突厥、鮮卑乃至高句麗的進犯,尤其是突厥,那都藍可汗之妻大義公主,乃是北周宗室,每次入侵,皆殺人盈野,難道你眼中的天下,就只侷限於中原,邊境的百姓就不是我大隋的子民,就不是活生生的人了麼?”
梵清惠再次愣住。
“你們所謂的擇明君輔佐,求的不是天下太平,而是佛門太平!”
顧承一字一句地道:“放眼四海,囊括八方,包舉宇內,方爲我之天下!我所求的太平!”
魏進忠對此感觸最深,大宋從偏居一隅的江南,到滅金逐蒙,天下一統的偉大皇朝,不正是在顧承手中締造?
大隋看似輝煌,實則世家勢力盤根錯節,比起大宋僅僅要抵禦外族,還要兇險的多。
但魏進忠又生出絕對的信心,陛下所在,無所不能!
別說他,就連兩女都莫名地有種熱血沸騰之感,顧承道:“遠的不提,先結束江南這局,嶺南內部既然固若金湯,你們倆的行蹤肯定被宋閥掌握了,受到阻礙了麼?”
碧秀心赧然,紅着臉,上來扯了扯顧承的袖子,已示歉意:“我錯了,沒有啦!”
“沒阻攔麼?”
顧承不跟她計較,想了想又問:“南海派進犯了嶺南幾次?”
南海派和嶺南宋閥向來敵對,因爲南海派的影響力在沿海的郡城,而深入陸地,就是宋閥的天下,雙方許多生意都有競爭。
一山難容兩虎,如今宋缺傾巢出動,老巢空虛,南海派自然要下手,造成的威脅可不小。
然而梵清惠的回答卻出乎了意料。
“也沒有!南海仙翁晁(cháo)公錯正在閉關療傷!”
梵清惠怕顧承不知緣由,解釋道:“他三年前與寧道奇決戰於雷州半島,到百招之外才惜敗於散手八撲之下,恐怕傷勢極重,難以出手,才錯失了這大好時機……”
“咦?”
能與中原最強的大宗師交手,雖敗猶榮,衆人聽了都露出悠然神往之色,恨不得當場觀戰,一窺當世兩大強者的巔峰對決。
但顧承卻目露古怪。
每個世界,都難免有些名不副實的存在。
此世的晁公錯和曲傲,就是實力最水的兩位宗師。
曲傲由於種種鋪墊,天時地利人和皆失,成爲跋鋒寒的踏腳石,倒也罷了。
晁公錯,真的是名不副實。
他的武功,究其所能也就在天君席應、胖賈安隆那個級別,也許歲數大些,功力深厚,可若說與寧道奇戰到底牌盡出,簡直就是笑話。
顧承十分懷疑南海派和道家,背後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別以爲這不可能發生,人生在世,利益所趨,難免要做些違心之事。
寧道奇絕非閒雲野鶴,而是有自己的所求,從先前驚鴻一現,顧承能夠感覺得到。
“如果寧道奇放了水,晁公錯受重傷就是無稽之談,所謂閉關療傷就是爲爭虛名,與寧道奇所差一線的絕代高人,療傷出關之後,又有幾人敢捋其虎鬚?”
“但虛名是虛名,實利是實利,明明宋閥精銳傾巢而出,南海派卻不爲所動,沒這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南海派……”
這個巨大的疑點在腦海中一轉,顧承緩緩起身,登上帥府高樓,遠眺千里長江,南陳建康,思索片刻,露出一絲瞭然。
宋缺不愧是刀法兵法雙絕的一代宗師,眼光雖有侷限,但也算是心懷天下大局了!
顧承露出讚許,旋即又生出惋惜:
“如果我不至揚州,你或許還有一線機會,可惜了!”
……
……
建康。
宋缺立於城牆之上,也在眺望長江。
他長着一張沒有瑕疵的英俊臉龐,額頭寬廣,神采飛揚,年紀輕輕,已有淵渟嶽峙的宗師氣度,身經百戰後,更是具備了鐵血無敵的沙場之風,揉合成獨特的氣質。
如此人物,確實天下罕有。
“大哥!”
黑暗中走出一人,相貌與宋缺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儒雅,恭聲道:“已經安排妥當!”
“智弟,你不怪爲兄嗎?”
宋缺頭也不回:“若不佔據建康,退居嶺南,還能逼迫楊堅封我宋家一個國公,割地而治,但這一步走出,就是有進無退,動輒滅族之禍!”
“與其偏居嶺南,不如痛痛快快爭上一場,有大哥在,何事不可爲?”
宋智看向兄長偉岸的背影,目光狂熱。
“呵!”
宋缺搖搖頭,露出戰意:“能守建康,還要多虧晉王兵不血刃拿下此城,這裡的城防設施幾乎沒有破壞。而晉王回到大興僅僅一年,就從嫡長子楊勇手中,硬生生將太子之位奪了過來,如今又突然來坐鎮揚州,恐怕是楊堅都對這個兒子生出強烈的忌憚吧!”
“那我們……”
宋智聽得通體一寒,宋缺卻道:“所幸隋軍的掌控,依舊在楊素手中,他和太子明爭暗鬥,便是我等勝機!”
宋智雙眼一亮,滿目生輝,只因宋缺腰間長刀赫然出鞘,直指天穹:“這天下必須要由南統北,方能漢統重興!這一戰,且看我逆轉乾坤,建不世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