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勸學育才,必求爲我(我朝)所用,輔我(我朝)風教,設使(教授)皆明/經籍之旨,並練王霸之術。
使天下賢俊,翕然(一致)修經濟之業,以教化爲心,趨聖人之門,成王左之器。
故臣以爲……
傍晚時分,范仲淹連晚食都顧不上吃,一直呆在書房,頗有札子不寫完,不休息的架勢。
縱觀范仲淹過往的履歷,對他影響最大的莫過於雎陽書院求學的那段日子。
雎陽書院與白鹿洞書院、嶽麓書院、嵩陽書院併成爲北宋四大書院。
(ps:四大書院之所以出名,其根本原因還是天子的,白鹿洞書院於太平興國(太宗)年間,得賜國子監本《九經》
嵩陽書院於至道年間(太宗),得賜匾額‘太室書院,及國子監本《九經》
嶽麓書院於鹹平年間(真宗)得賜國子監本《九經》,大中祥符年間又得御賜匾額
雎陽(應天)書院於鹹平年間得賜匾額
皇權社會嘛,天子就是最大的變數,其他書院不是不夠優秀,只是名聲不顯,只在當地有名,如嶽麓書院,是在得御賜匾額後,才聞名天下的)
因此,范仲淹上書的札子,其中很多內容都是參照雎陽書院得來的。
不過,雎陽書院現在應該稱‘應天書院,。
雎陽書院坐落於宋州宋城縣,景德二年(1005),宋真宗感念宋州是太祖的‘龍興之地,。
於是下詔將宋州升格爲‘應天府,,大中祥符七年(1014),應天府再次升格,成爲大宋的陪都,始稱‘南京,。
雎陽書院的前身爲南都學舍,創立於後晉(五代936-946)時期,由當地的名士楊愨(que四聲)創立。
起初,南都學舍只是一間很小的私塾,直到得到了當時的某位官員資助,這才日益發展起來。
同時,南都學舍也繼承了唐代麗正書院藏書的傳統,建起了一間藏書千餘卷的藏。
(類比到現在,
大概相當於藏書百萬的大型圖書館)
不過,真正令南都學舍聞名天下的乃是楊愨的弟子——戚同文。
戚同文生於唐末,彼時天下烽火不休,位於中原腹地的南都學舍,更是四戰之地。
有感於天下動盪,生靈塗炭,戚同文不願出仕爲官。
當然,戚同文的內心是渴望一統的,因爲國家一統,老百姓才能過上安定的日子。
其實,戚同文本名並不叫‘同文,,這是他後來改的名字,其中的含義也很直白。
同文取自‘書同文,。
在戚同文的掌管下,雎陽書院先後登第五六十人,其中最知名的登基者當是淳化三年的狀元孫何。
(ps:這個是指書中的時間,現在的范仲淹還沒有聞名天下)
自此,雎陽書院名動天下。
雖然范仲淹求學時,戚同文已然故去,但書院中的絕大多數規章制度皆是戚同文留下的。….
而戚同文亦是對范仲淹影響最大的那個人。
雎陽書院的學風便是‘樂以天下,憂以天下,(出自孟子),這也是范仲淹寫下千古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源頭。
毫無疑問,范仲淹絕對是雎陽書院最傑出的弟子,他繼承了戚同文的遺志,並將其發揚光大。
月上中天,范仲淹終於停下了筆觸,一封兼具文辭和實用的札子,新鮮出爐。
在這份札子裡,范仲淹由淺入深的概述了一間官學該如何運作。
首先,最重要的當是山長(院長)。
蛇無頭不行,一個好的山長,足以爲一座書院定下成功的基礎。
其次,山長終究只是一個人,肯定無法照顧到方方面面,理應配上幾名助教,協助山長打理書院日常的雜物。
同時,教授的人員也很重要,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最後,雜役人員雖然很不起眼,但一所書院能不能行之有道,離不開門房、齋夫、火夫等人的協助。
當然,以上只是制度方面的。
一所書院,除了良好的制度,還離不開財力物力。
沒有經濟基礎,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在這一點上,范仲淹借鑑了白鹿洞書院和應天書院的經驗,提出創立‘學田,制度。
由朝廷賜下學田,然後將土地租賃給其他農民耕種,其中的產出主要用於維繫書院的開支。
官方賜予學田,並不是無例可循的。
早在南唐時期,白鹿洞書院就得到了朝廷的資助,是學田制度最早的雛形。
同樣的,應天書院的部分學田,亦是由宋廷親賜。
如今,范仲淹只是將其單獨提出,希望朝廷能夠以兩大書院爲例,推行天下。
畢竟,田地是固定資產,有了田地,書院才能立下基業,不用寄希望於富戶偶然的饋贈。
札子的最後一項內容,是關於藏書的,這也是范仲淹着重提及的一點。
他建議,最好是朝廷牽頭,由朝廷同一刊印官方教材。
書同文,亦是戚同文的本意。
范仲淹之所以如此建議,倒不是爲了什麼‘道統,,僅僅只是爲了讓貧寒子弟的科舉之路,多上幾分希望。
大宋三百多個州府,不是每一處都有應天書院那樣得天獨厚的環境。
很多偏僻的地方,甚至連書籍都有錯漏。
聖人之書,微言大義,一字之差,或許便是南轅北轍。
讀着錯誤的書,即便讀書之人天縱奇才,又有何用?
這一點,范仲淹深有體會。
幼時,他讀過不少錯漏版,以及老版的經義,直到去了應天書院求學,他才窺見真言。
爲了矯正過去的錯誤,他花費了至少十倍的時間。
經明以道,文以通理,錯漏之書,不應成爲寒門子弟科舉之途上的絆腳石。
唯有身受,才能感同。
爲此,他不惜冒險上言‘書同文,。
道統之爭, 最是血腥,不論哪個學派,都希望成爲顯學,如果能得到朝廷的背書,該學派必定一飛沖天。
范仲淹很清楚這份札子會掀起怎樣的巨浪,爲了獲得‘話語權,,各大學派必然‘不死不休,。
而身爲這件事的挑動者,他又豈會置身事外?
羣起而攻之,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雎陽書院求學的事,又不是什麼秘密,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一步,除了雎陽學院出身的,其他學派很可能對他聚而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