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素被少年這一本正經的問題氣得笑了一聲，輕輕拍着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這些？”
她本是隨口一說，但少年卻認真思索片刻，說道：“你教我的，眼淚是甜的，你又騙了我……”
少年說的很認真，但凌素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上，一句話又讓凌素素險些失了神，彷彿回到了當初。
她曾告訴他，眼淚是甜的，是幸福甜蜜的，若是哪天看到她落淚了，那一定是她很開心。
少年當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抿了抿嘴脣，少年繼續說道：“還有點苦，不是甜的。”
凌素素有些失神，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涌，不少滴落在少年的嘴角。
“那你……現在很幸福嗎？”
秦霸天正在靠近，少年卻絲毫沒有理會，繼續問道。
凌素素聲音有些哽咽，擦去了眼角的淚痕，不斷點着頭：“我很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
“那就……”
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凌素素施展法術禁錮了身體。
除了思維還能轉動，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動。
手腳禁錮，嘴脣禁錮，連眼睛都無法轉動。
凌素素把他輕輕放平在地上，撫摸着被自己造成的傷口，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就讓我來吧。”
她抿脣微笑，少年躺在地上，就這麼凝視着她，竟然發現此刻的凌素素，前所未有的好看。
比起洞房之夜，還要美。
“正好，我最想殺的人，其實就是你！”
秦霸天不緩不慢，冷笑了一聲，一拳轟出，身後虛影帶着無盡的道韻，狠狠砸下。
巨猿族不擅長使用功法，戰鬥起來大多憑藉身體本能，但放眼洪荒，巨猿族的戰鬥力都十分有名。
尤其是成就了半步神祗，凝練了法相真身的秦霸天！
有少年在身邊，凌素素此刻前所未有的平靜，看着少年正在燃燒的鮮血，然後牽引入自己的體內。
轟！
她體內的鮮血如火藥般被點燃，一瞬間爆發出來，與少年血液燃燒的顏色如出一轍。
“果然是這樣……你當初爲我換血了，我身上流的，一直是你的血……”
凌素素喃喃道，臉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她突然好後悔，後悔走上了這麼一條錯路。
她前所未有的後悔，一切都因爲她以爲少年冰冷無情，永遠也不可能愛上她。
但……
回想起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成親後的第一天，她說要少年幫她挽髮髻，但少年笨手笨腳，根本挽不好。
最後她沒有挽起婦人髮髻，長髮依舊披肩而落，卻在有一次偶然間，發現了少年拿着符言的頭髮在練習挽髮髻。
從符言的吐槽中，她得知了少年爲此準備了很久很久，只爲了有一天能幫她挽一次髮髻。
她身體堵塞，被人斷定活不長，在臨終彌留之際，一直待在書房裡的他還是出現了，她以爲他是趕來見她最後一面。
但他卻說：“你不會死。”
話不多，此刻想起，凌素素卻淚如泉涌，不可遏制。
事後，她曾追問過很多次，但少年卻閉口不言，沒有告訴她他是如何救她的。
可是現在，她終於知道了……
換血！
她和他，身上流淌一樣的血，唯有換血，才能洗滌她的身軀，讓她能夠踏上修行之路。
也正因爲自己身上擁有和他一樣的血，所以能夠修行迅速，百年時間修煉到悟道境。
她能夠修行後，爲了她，他一直待在書房，攥寫苦經，甚至讓她來爲這本書取名。
“苦經苦經，其實你不該叫這個名字的……你一點都不苦。”
凌素素嘴角洋溢出幸福的笑容，看着秦霸天越來越近的掌心，一瞬間明悟了許多。
少年沒有感情，但他做的一樁樁一件件，有感情的人都未必能夠做出。
哪怕和他相處起來，依舊冰冷不可近人，但爲她學挽發，爲她換血，爲她纂書……
這些加起來，她又如何能說他不愛她呢？
“符，你愛嗎？”
秦霸天的拳頭距離她還有一丈的時候，她忽然轉過身，看着平躺在地上的少年，大聲問道。
少年一怔，愛這個詞，讓他陌生又熟悉。
他畢生所尋，也不過是爲了能夠擁有它。
但……這個字距離它很遠很遠。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凌素素卻並不氣餒失望，這是在意料之中的。
在與少年相識後，客棧裡，小窗外，她曾詢問過少年的名字，但少年卻搖了搖頭告訴她，他沒有名字。
少年只有一個姓氏，名爲符，所以給書童取名符言。
他的父母曾想給他取一個名字，但卻被他拒絕了，因爲內心深處本能告訴他，除了符，他不需要其他名字。
冥冥中，也只有一個人能給他取名。
凌素素微笑着，身上的鮮血在飛速燃燒，而少年身上燃燒的鮮血，因爲被接引到了凌素素身上，正在漸漸熄滅。
學會了苦經的凌素素，強行中斷了少年燃血進程，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氣息，在步步攀升，然而，和全盛狀態的秦霸天比起來，還是顯得不堪一擊。
“符，記住我，不要忘了我，能認識你，我這一生，已經很滿足了，唯一遺憾的……”
“沒有讓你擁有感情。”
凌素素張開了雙臂，在少年的眼中，整個人開始燃燒了起來。
從血液蔓延到血肉，再到肌膚，到毛髮，到衣裳，凌素素悄然燃燒，但表情卻一點都不痛苦。
秦霸天瞳孔一縮，但攻擊也降臨在了凌素素身上，只不過一拳下去，彷彿砸到了海綿一樣，他的拳頭，被吸附住了，無法拔出。
“賤人，你想做什麼？！”
秦霸天冷喝一聲，但並不慌亂，這股力量對他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威脅。
“我燃燒全身，可以困住他一刻鐘，趁這段時間，你們快走！”
光華燃燒之中，凌素素對衆人開口，尤其是少年。
“符言，你……帶他走。”
凌素素看了一眼符言，吩咐了一句。
符言本能地想要拒絕，但看到了對方的眼神後，不由低下了頭。
這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凌素素還是他主母的時候……
“是。”
符言確定了秦霸天被攔住後，點頭靠近了少年，看着發愣的少年，然後把他背在了背上，準備離開。
“賤人！你以爲這樣他們就逃得了嗎？！”
秦霸天明白了凌素素的意圖，怒道。
與此同時法相真身瘋狂催動道韻，想要掙脫凌素素的束縛。
然而，燃燒了全身力量，外加少年血液的凌素素化作的束縛十分強大，如她所言，他至少要一刻鐘才能掙脫。
凌素素沒有理會他，而是轉過身，看着被背在背上的少年。
他的身上，鮮血還在不斷滴落，在符言身後，滴灑了一地。
她嘴角翹起，露出了一抹微笑。
“多謝姑娘。”
百里誦運和李雪梅對她拱手，也開始道別。
凌素素微微點頭：“替我照顧好他。”
“但有能幫到的地方，我人族必定傾力相助！”
百里誦運做出了承諾，這一次九死一生，若非凌素素，他們恐怕都要死在這裡。
沒有太多寒暄，百里誦運帶着李雪梅飛速離開了角鬥場。
剩餘的巨猿族的人，對他們沒有太大的威脅。
九天之上，楊壽看着發展到現在的一幕，也有些唏噓。
符腦打不過對方，是他預料之中的，畢竟秦霸天在半步神祗中也算不弱，但……
凌素素爲他捨棄生命，是他沒有想到的。
這段感情，好像一直是凌素素付出的多一些，因爲符腦沒有感情。
但如凌素素所言，苦經不苦，恨，永遠無法讓符腦感悟情緒，擁有感情。
雖說即便如此，符腦感悟感情之路，還是晦澀不明。
七情六慾大道，符腦現在雖然走出了，但未真正明悟，若有一朝明悟，他便能立地踏足半步神祗！
在符言背上，被禁錮了的少年一直很平靜，沒有任何動靜。
但……楊壽望去，卻無意中瞥到了一滴眼淚。
“眼淚？”
楊壽懷疑這是之前凌素素留下的眼淚，符腦不可能流淚。
眼淚乃是人間至情至性的東西，沒有感情的人，不會流淚。
符腦又不是被什麼洋蔥之類的物理刺激到了……
“不！”
“不——”
在符言的背上，原本被禁錮的少年因爲凌素素在持續燃燒血液和肉身，禁錮變弱，他奮力掙扎，喊出了一個字。
一滴眼淚自他的眼角滑落，緊接着，他……擡起了一隻手，拍在了符言的肩膀上。
“放我下來。”
很平靜的四個字，但卻不容抗拒，符言不敢違背，把身受重創的少年放了下來。
少年的嘴角全是血跡，胸口處鮮血汩汩地流着，氣息在逐漸衰退，可符言卻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力量在誕生。
這個力量初時很微小，但隨着它的成長，符言膽顫心驚，這股力量說不清道不明，不同於洪荒現行任何道韻。
“想不到，七情六慾大道竟然就這麼誕生了。”
九天之上，楊壽望着少年，如今他臉上的表情，他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