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大軍將炎夕村團團圍,即使春天到來,炎夕村的厄運依然沒有結束。
石牆下的白骨已經堆積如山,他們到底吃了多少人,看着弱不禁風,瘦骨如柴的炎夕守衛,付星雲感慨萬千。
戰爭比想象中的要容易,炎夕村組織了幾次微弱反抗後就偃旗息鼓,他們餓得實在沒有力氣了。
“付大人,炎夕村已經不堪一擊,我們要不要強行攻城!”
事已至此,炎夕村敗了,其實他們敗給的不是連山村,而是暴風雪和食物,付星雲只是推波助瀾而已。
“不用!”他搖了搖頭。“飢餓早已磨掉了他們的意志,只需找幾口鍋,不停的熬煮肉湯就可以了。”
蠻荒之地的天然關卡炎夕谷,真的僅憑几口石鍋就能砸開嗎?
不一會,八口大鍋出現,篝火燃起,清水和肉食在火焰的灼燒下像岩漿般沸騰,緊接着,誘人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山谷。
這些香味對於苦苦支撐的炎夕村獵手來說,比箭羽還鋒利,比毒藥還猛烈。
石牆上的炎夕守衛垂涎欲滴,露出了既渴望又貪婪的神情。“肉,食物...”在香味刺激下,空空如也的腹部猶如刀攪,他們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沿着石牆階梯走了下去。在食物面前,他們已然忘記了守護的職責。
而山谷內,煎熬中的族人從石屋中爬了出來。“肉,食物...”出於某種本能,他們順着香味飄來的方向走去。“肉,食物...”越聚越多,最後形成了一股洪流。
“我好餓,我要吃肉!”在香味刺激下,他們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你們幹什麼啊!”炎夕首領大喝一聲。“難道你們想打開石門,將連山村的雜碎放進來嗎!”他聲如洪鐘,鏗鏘有力,然而,並沒有將族人震醒。
“族長,讓我們去喝口湯吧。”“是啊,族長,讓我們吃頓飽飯再上路吧!”他們近乎麻木的朝山谷移去。
“不行!”炎夕首領怒火中燒。“我們不能認輸!誰要是再敢往前一步,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他眼裡冒出了殺人的火焰。然而,無濟於事,濃郁的肉香就像一條無形的紐帶,將族人們牢牢拴住了。
“啊!”炎夕首領憤怒的拽住了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老嫗。“爲什麼要去送死?爲什麼要將祖宗基業拱手相讓,你們還是炎夕子孫嗎?”他拔出利刃,捅進了她的身體。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她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氣絕身亡了。“這就是叛變的下場。”
殺雞儆猴,有用嗎?若換成平時,或許有效果,但現在,他們無所謂了,就這麼一個個踩着她的屍體不斷遊過,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們的對食物的渴望,即使死亡也是如此。
“哐當”一聲,一個炎夕守衛將重弓仍在地上,獵手連弓都不要了,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們徹底臣服了,不是對連山村臣服,而是對食物臣服。
“啊!”炎夕首領暴走了。一刀,兩刀,三刀,他一連砍掉了三個族人的腦袋,當他把鋒利的刀刃架在第四個族人脖子上時,他猶豫了。“爲什麼?你們這是爲什麼啊?”他痛心疾首。
“首領!”族人的頸脖被鋒利的刀刃割開了一條血線,他命懸一線,可是,他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這一聲首領,就像平時打招呼一樣。“我們肚子裡裝着親人的血肉,在冬季時,您不是說,吃掉至親之人是爲了活下去嗎,如今,我們也只是希望活下去啊,這難道錯了嗎?”
炎夕首領露出了震驚的神情。難道錯了嗎?難道沒有錯嗎?看着族人麻木的眼神,他慢慢放下了刀刃,他終於明白,炎夕大勢已去。“哈哈哈...”他發出了痛苦的咆哮聲。“錯了嗎?”他喃喃自語,似乎一下子老去了十歲。“去吧,去吧,都去吧。”他踉踉蹌蹌朝着祖廟走去,人羣向前,而他向後,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飢餓的洪流和他蕭瑟的背影漸行漸遠。
石門緩緩下降,發出了轟隆隆的響聲。就這樣,付星雲兵不血刃,僅憑几口石鍋就將炎夕村的大門砸開了。
看着瘦骨如柴,蜂擁而至的炎夕獵手,連山村大軍拉開了弓玄,做出射殺姿態。
“住手!”付星雲急忙制止。“無需如此,他們已經投降了,我們進城吧。”
當炎夕獵手圍着石鍋狼吞虎嚥時,付星雲率領大軍進入到了山谷內部,當他找到炎夕首領時,發現他已經在祖廟自殺身亡了。
盛極一時的中型部落炎夕,在開春之時,滅亡!
近四千俘虜併入到了連山村的版圖中,當勝利的消息傳至河廷村,巖黎村和連山村時,舉族震驚,曾經高高在上的部落就這麼融合了嗎?
對於族人來說又是一次開疆擴土,但對於付星雲來說,意義非凡,架在連山村脖子上的一把尖刀拔除了,不僅如此,還可以利用炎夕村領地的兩條河流灌注穆蘭草原,如此,戰略縱深形成,兇險的虎狼之勢瓦解無形。
“只要守住了炎夕谷,就等同於守住了連山村的命脈!”付星雲馬不停蹄,開始對炎夕村進行升級改造,木塔,護城河,骨刺,修復石牆等防禦工事一樣不少,炎夕村在他的帶領下如火如荼,日新月異。
除此之外,他還着手修築堤壩。他帶領二十名族人沿着雲嶺山脈一路探查,高聳入雲的雲嶺山是炎夕村和神爐氏族的交界地,絕大多數區域非人力能夠踏足,這也是炎夕村和神爐氏族相安無事的重要原因之一。
雲嶺山連綿起伏,形成了許多谷地,窪地,付星雲一一探查,在他看來,有些谷地如果有防禦巨石的話,有潛力發展爲根源地。連山村地域廣闊,暫時不需要這些資源,他將注意力放在了窪地上,所謂的窪地實際上地理位置並不低,山脈上的窪地都處於水平線以上。
“你們做好標記,這裡比較適合,需在此處修建堤壩。”
“是,付大人!”
經過一個月的探查,付星雲鎖定了十處蓄水之地。這十處窪地不僅能夠輕易引入河水,還能在同一時間將存儲的水量灌注到穆蘭草原。連綿千里的穆蘭草原纔是真正的低窪地帶,九成以上的領土都處於水平線以下,從高空往下看,像一個半圓形的盤子。
選好地址後就立即施工,三個月後,千骨道提拔修建完畢。付星雲並沒有立即改變河道灌注草原,而是先把河水儘可能的積蓄起來,等需要時再開閘放水,千骨道堤壩如此,炎夕村兩條河流沿途的各處堤壩也是如此。
在付星雲屋內的石壁上,畫着三條河流以及堤壩的建造位置,總共一十一個堤壩,其中千骨道堤壩在穆蘭草原的最南邊,最爲龐大,存儲的水量也最多,而其它十個堤壩在草原的北邊,呈半圓形分佈,雖然單體容量都不及千骨道龐大,但總體卻是其五倍之多。
半年之後,這十個堤壩也完工了,當兩條河流引入其中時,竟然灌溉了一個月纔將所有窪地灌滿,足以證明其水量之多。灌滿後,河流又按照原有軌跡消失遠處。以此同時,防禦工事也接近尾聲,處處佈防的炎夕村比河廷村還要堅固強大,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軍事要塞。
以炎夕村爲第一戰線,把穆蘭草原化成千裡內湖,以河廷,巖黎,連山爲根據地,整個版圖形成了。
“進可攻,退可守,不出十年,連山村將發展成大氏族,這莊因果可以瞭解了吧。”
本只有三四百人的連山村,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裡,挫敗對手,橫掃四方,發展到瞭如今一萬多人,付星雲功不可沒,他的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小付子,整個村莊都在談論你的事蹟哩,我聽着甚是欣慰。”熬過了冬季的老嫗又開始嘮嘮叨叨。
“都是些閒言碎語,當不得真,不聽也罷。”付星雲淡淡迴應。“不過,我現在確實能夠給你們更多了,比如,老婆子,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弄來。”
“昨天吃的是什麼來着?”老嫗努力回想。
“是孢子肉!你不是說袍子肉容易嚼爛嗎,怎麼,今天還想吃?”
“不,不,不...”老嫗拼命搖頭。
“那想吃什麼呢?”
“小付子,我什麼都不想吃,只想喝碗石斑魚熬製的濃湯。”
石斑魚,只有連山村的龍潭纔有。付星雲聽到後久久無語,這些年戰亂不斷,她和小李子跟着自己東奔西走,背井離鄉,但老一輩的人始終對祖廟,對發源地情有獨鍾。“老婆子,你是想喝魚湯了還是想連山村了?”
“呵呵,都想。”
付星雲頓了頓說道。“那我們回去吧。”
“回什麼?”她似乎沒有聽清楚。
“回連山村啊!”付星雲重複道。“走了太久的路,該回家了。”
“不出來啦?”
“對,不出來了。”
“你一手打下來的江山不要了!”
“老婆子,功名利祿如同浮雲,這些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
“好!”
似乎沒有什麼好留念的。付星雲帶着老嫗,小李子當天就出發了。老李頭則留下來鎮守炎夕谷,對於他的能力,付星雲很放心。
功成身退,解甲歸田,付星雲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月清在內。
就在他們趕路途中,連山村本部,一股暗流正在涌動,十幾位元老集聚一堂,他們憂心忡忡的對着月清說道。“月大人,炎夕村,巖黎村,河廷村的兵力悉數掌握在付星雲手裡,您真的不能放任不管啊。”“是啊,月大人,人心思變,付星雲即使現在沒有想法,不代表以後也沒有想法。”“月大人,如果付星雲想造反,我們如何應對!”
“然後呢?”月清揉了揉額頭。
“月大人,只需將付星雲召回本部,軟禁起來,那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這不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嗎!”
“月大人,您錯了,這不是卸磨殺驢,而是防範於未然。”
“巖黎村,河廷村,炎夕村都命令於他一人,如果把星雲召回,你們覺得誰能擔此大任呢?”月清黛眉微皺。
“阿泰邇乃連山村第一勇士,由他代替付星雲執掌兵權,衆人心服口服。”
“那你們就不怕阿泰邇謀反嗎?”
“這...月大人,阿泰邇始終是本族之人,付星雲他其實來路不明啊。”
“說到底你們還是不信任星雲。”月清覺得疲倦,幾乎每天都得面對這些閒言碎語。“實際上若沒有他的話,連山村可能已經滅亡了。”
“不可否認他對本族做出的傑出貢獻,但功高震主,他現在的位置實在讓人不寒而慄。”
就在他們喋喋不休的時候,付星雲走了進來。“這麼多人,你們在討論什麼?”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元老們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星雲!”月清露出了驚喜的神情。“你怎麼來了?”
“月大人,老婆子說她想家了,於是,我們就回來了。”
“回來...是什麼意識?”她有些不確定。
“還能有什麼意識呢,就是回來了啊。”
“不走了?”她有點激動。
“暫時是這樣。”
“付星雲,你剛纔說什麼?”元老們脖子都伸長了一節,摒氣凝神的等待着。
“戰事已了,放下瑣事,過些平靜日子。”
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千方百計想要將他召回,沒想到,他自己主動回來了。“哈哈哈...”他們開懷大笑。“星雲,你能回來實在是太好了,我們很是掛念啊。”
“勞煩各位費心了。”
“月大人,星雲是我們連山村的大英雄,我建議今天晚上設下喜宴,替星雲接風洗塵。”
“不用了!”“不用了!”付星雲和月清幾乎同時說道。
“我不需要這些。”“他不需要這些。”又是幾乎同時說出。
他們越來越有默契了。
“月大人,你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難道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
“放屁,你纔是蟲子呢!”她破口大罵,但誰都看得出來,她心裡其實很高興。“好了,好了,既然星雲已經回來了,大家都散了,切不可再生事端。”
“是!”他們散場了。
“月大人,石屋許久不住,我要回去幫忙收拾收拾了。”
“走,一起去。”
“這種粗活怎麼能勞煩你呢。”
“就當做是活動活動筋骨唄。”
“不是,月大人,我的意識是,我怕你把石屋都給拆了。”
“不識好歹,滾蛋!”
月華如水,他們像冬季警戒時那樣,坐在石牆的塔頂上。她的齊腰長髮在月光下渡上了一層朦朧光澤。她俏麗的臉龐在月光下如同水晶般晶瑩剔透。她像女子的時候真的很美麗。“真的不走啦!”她微微側頭,輕柔的髮絲順着耳際輕垂而下。
“月大人,你已經問了兩遍了,我暫時沒有其它打算。”
“你這算不算是急流勇退呢?”
“不是!我不覺得是在迴避什麼,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就回來了。”
“星雲,你的想法真的跟世俗之人不同。”
或許本來就屬於兩個世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