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挺豐富。”
書中仙喊出來的瞬間，黃尚都有些詫異。
但他旋即發現，自己如今的狀態，還真像邪劍仙。
主要是生命形態。
非人非妖，非仙非鬼，非神非魔，超然世外。
這是女媧神力、時空之力還有剛剛飛蓬烙印的衝擊，再加上他自身生命形態的調整和改變造成的。
可謂陰差陽錯。
只看到表象，如天妖皇，以爲他的本體就是個骷髏架子，書中仙則做出了邪劍仙的猜測。
有意思了。
黃尚腦海中念頭一閃，眼眶中鬼火跳躍，凝視着書中仙，並不說話。
書中仙輕撫長鬚，不着痕跡地換了稱呼，文縐縐地道：“尊上月前成型，自號邪念成仙，欲破塔而出，我等殷切希望，尊上能夠功成，若尊上需要用得着老夫，老夫願爲尊上奔走，聯合羣妖。”
書中仙生前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喜歡收集各類書籍，偶然間得到一冊竹簡，號稱天書，裡面仙女留影，神女飄飄，一看就是知識豐富，立刻連夜苦讀，幸福猝死，死後魂魄沒有去鬼界投胎，反倒是附於了天書上，成了現在的模樣。
嗜書如命居竹簡，滿腹經綸號書仙。知曉天文通地理，造化玄機藏腦田。
不算誇大。
由於靈魂寄宿，得到天書認可，沾染了仙靈之氣，勉強可以稱得上半仙，以這個形態已經存在了五百年。
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書中仙不斷閱讀各類書籍，見識廣博，涉及六界，越是這樣的存在，越對自己的見識深信不疑，而且老奸巨猾，知道怎麼周旋在羣妖之中。
妖魔不吃卑躬屈膝那一套，越是軟弱畏懼，越會痛下殺手，反倒是不亢不卑，展現出自身的價值，才能受到禮遇。
現在就是如此，書中仙挑明邪劍仙的身份，再做出一副能夠合縱連橫，聯合衆多妖魔，合力破塔而出的承諾，隱隱間倒是真的成軍師了。
天妖皇卻很清楚，這位骨哥與邪劍仙並無關係。
多年前蜀山五老的邪念剛剛關進塔中，還未成型，就來到塔底，接近鎮妖劍，卻被上面的神威震懾，灰溜溜地滾蛋。
那種氣息，與這位骨哥之前對抗鎮妖劍時爆發出來的本源，絕不相同，骨哥的氣息要高端太多。
因此天妖皇的猜測是，這位從魔界而來，怕是準備一場神魔大戰。
這是妖族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
不過既然對方認錯……
天妖皇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想要一起逃出去，那就得展現出誠意，你去將他們招來塔底。”
書中仙精神一振，座下的天書轉向，朝上飛去：“好！請靜候佳音！”
目送書中仙離去，天妖皇露出徵詢之意：“骨哥，關於邪劍仙……”
黃尚淡然地道：“如何去想，是他們的事情。”
關得久了，難免與空氣鬥智鬥勇，他管得了自己是誰，還管觀衆愛腦補？
既然書中仙要自作聰明，那讓他去帶路。
天妖皇沒有引來輪迴者，是因爲輪迴者對於這種硬骨頭不感興趣。
但邪劍仙，絕對是他們的目標。
否則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數個時辰中，塔底入口的身影越來越多，最終在聚集了一定的數量後，才落了下來。
爲首的兩個魁梧壯漢，正是天皇鬼和孔璘，跟在後方的，則是形貌各異的妖魔鬼怪。
有的窮兇極惡，奇形怪狀，猙獰無比，有的則似人類，風度翩翩，溫文爾雅。
而中間夾雜着的兩道身影，讓黃尚心中一動。
最爲丰神俊偉，有邪王九成顏值的，正是“道妖”姚伯龍，另一位穿着白色武道服，左側臉頰上印着道十字疤痕的男子，也是輪迴者。
在鎖妖塔這樣的地方，必須展現實力，這兩位就展現出規則波動，駕輕就熟。
如此實力，代表着半神。
也唯有半神，纔敢在蜀山依舊完好的情況下，潛入鎖妖塔，混在羣妖中出現。
“半神可是有數的，在高星級中都是大佬級人物！”
道妖是熟人，而這名疤痕男子卻很眼生，黃尚在腦海中思索了一遍，發現沒有符合這個特徵的強者，不驚反喜。
神裔麼？
敵明我暗！
而這時，爲首的天鬼皇和孔璘交換了眼神，齊齊喝問道：“我們來了，邪劍仙，你既然誇下海口，帶我們出去，那就露一手吧！”
黃尚聞言不見有絲毫動作，但鎮妖劍已是嗖然飛出，一劍斬出。
先是一道漆黑之光掠過，天地歸於一點，彷彿回到了開天闢地前的混沌，天地歸一，生靈永寂。
然後又是一道閃亮之電劃過，劈開混沌，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衆妖魔都驚呆了。
這一劍的威力還在其次，但這種意境實在高明，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太秀了！
“修仙就是爲了裝逼，裝逼也算是蜀山五老的邪念麼？”
疤臉男子聳聳肩，看向道妖：“能不能確定它是邪劍仙？”
“從生命形態上看，這個傢伙不是六界的任何一種生靈，除了邪劍仙，不會再有其他，但這白骨形態……”
道妖微微凝眉，無法理解：“邪劍仙是一團邪念，在沒有肉身的情況下，就是來去如風的黑氣，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答案很簡單，天妖皇和邪劍仙聯手了，你看天妖皇，是不是缺了不少骨頭？”
疤臉男子目光掃過天妖皇，溫和的視線沒有引來任何警惕，但在他的眼中，天妖皇的羽毛皮肉都已不在，只有絲線和節點，構成了一頭巨鳥的形狀。
而他共享了這個視野，道妖也看得清清楚楚，不禁露出佩服：“你的‘念’，果然出神入化。”
疤臉男子悠然道：“一個割骨，一個拔劍，完美配合，伯龍，你怕是要用掉那枚天魔白骨舍利了！”
道妖聽了嘴角抿起。
換成別的東西，道妖還真是無所謂。
身爲契約商會決策團的大佬，除了神器和半神器外，幾乎是予取予求。
不過天魔白骨舍利同樣契合他自身的修煉，再加上獲得的手段極爲複雜繁瑣，難度僅僅在五靈珠之下，還真有點捨不得。
當然，他的遲疑也僅僅是一瞬間，下一刻就點頭道：“我們想要利用邪劍仙，就要將之完全掌握在手中，否則兔死狗烹，只會反噬自己！”
疤臉男子笑道：“放心吧，天魔白骨舍利不會讓你白費，你得了土靈珠，融入熵皇城，成就半神器後，也可以考慮爲神魔路做準備了。”
聽到神魔路三個字，道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着自信，但旋即又有些擔憂：“近來反叛軍鬧得風風雨雨，時機是不是不太恰當？”
疤臉男子道：“不，那些叛軍鬧得越打，你現在衝擊，成功的把握只會比正常要高！不用擔心戰狂，主神殿不搞連坐，只要殺些叛軍，馬上就能與之撇清關係！”
道妖神色一動：“你殺過？”
疤臉男子舔了舔嘴脣：“當然，這種光明正大擊殺輪迴者，獲得所有遺物的機會可不多見，哪怕是神裔都很心動呢，我上個世界就挖出了個叛軍，本來想一網打盡，不料僅僅拷問了一天，就直接自我了斷了。”
道妖疑惑：“爲什麼是一天？”
疤臉男子聳了聳肩：“是保護機制，叛軍落入敵手後，將有一段時間自救或等待營救的機會，如果他們發現沒有了機會，爲了避免受到無盡的折磨，就乾脆自殺！”
道妖瞳孔微微收縮，沉默下去。
疤臉男子轉頭看向他：“怎麼？同情叛軍？”
道妖搖頭，嘆了口氣：“他們的死活與我無關，只是……”
疤臉男子接着道：“只是覺得兔死狐悲，那些人至少還能反抗，對吧？伯龍啊，你在低星級時，是我將你拉入契約商會的，當時我給了你兩本書，一本《黃帝內經》，一本《菊與刀》，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能有今日，皆拜《黃帝內經》所賜！”
道妖看向眼前這位宮本隆一，曾經的領路人，走上克蘇魯與修真同修的道路，也受其影響。
同樣宮本隆一也是上一代契約商會的會長副手，此時已是神裔，雙方依舊往來。
“所以你果不其然地將《菊與刀》丟到一旁！”
宮本隆一笑笑：“日本是一個民族文化極端的國家，欺軟怕硬，地球時期，我很不齒，因爲它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所犯的滔天罪行，但到了主神殿，在無星級摸爬滾打的那一段時期，我卻給自己取了一個日本名字……”
道妖側目，他還是首次聽到對方這麼說。
因爲以前宮本隆一在高星級被稱爲“村正”，一是對應其武器“妖刀村正”，第二就是譏諷他當條東瀛狗。
宮本隆一卻毫不介懷，主動談起曾經的光輝歲月：“自從取了這個名字，我的膝蓋和腰都軟掉了，整天鞠躬，跪下謝罪的速度比誰都快，巴結強者，踐踏弱者，越爬越快……未來就算成了神魔，我還是會這麼做，因爲在這個地方，想要活得長久，這纔是應該奉行的精神，與實力無關，哪怕成了九星級，上面不是還有主神殿麼~~”
道妖難以接受：“恕我難以苟同！”
宮本隆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也不是每個人都要混成我這個樣子，能用不到最好，只是伯龍啊，遇到困難，你也要學會低下頭，活下來，活得越長，未來越不一樣！”
道妖沒有往心裡去，看向場中：“該出手了！”
兩人交談之際，場中已經選出了話事人。
妖魔開會，和人類古惑仔選老大，是完全一致的。
天鬼皇和孔璘，代表着老一派，一上來質問立場，無論怎麼回答，都是弱了氣勢，但鎮妖一劍，就是烏鴉哥掀了桌子，不用談的，直接展現肌肉。
氣氛頓時變得和諧。
黃尚收劍，天妖皇出列，雙手壓了壓：“諸位迫切希望出塔的心情，相信沒有誰比在暗無天日的塔底待了三百年的我更能理解了，但目光要放長遠，你們想過沒有，即便逃出去了，又能怎麼樣，蜀山能抓進來一次，難道就不能抓第二次嗎？”
羣妖輕度騷亂。
天妖皇聲音逐漸激昂：“所以每一個塔內的妖族，都應該問自己一個問題，你們爲什麼在這裡？是弱小嗎？不！是不團結！我相信，實力不是關鍵，團結纔是一切，外面只顧自己，但這裡不是，我們妖族也要團結起來！這個世界廣袤富饒的地盤，一起去爭取！蜀山曾經逼迫的仇恨，一起討回來！”
羣妖中度騷亂。
天妖皇單臂高舉，直刺蒼穹：“你們不再需要畏懼，不再需要只靠自己，只需要和大家一起努力！不怕萬人阻擋，只怕自己投降！同舟共濟，爲了妖族，爲了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爲了在生命的盡頭，我們可以問心無愧地對自己說，我們不是死在一個囚籠裡，幹特麼的蜀山！”
高度騷亂的羣妖終於發自內心地狂吼起來：“幹蜀山！幹蜀山！幹蜀山！”
“看不出來啊，這頭鳥拉出去做傳銷，肯定混得開！”
宮本隆一有些詫異，也跟着鼓起掌來。
而在雷鳴般的掌聲，道妖一步步走出，手中託舉着一枚丹丸，泛出白骨般的冷色澤，滴溜溜旋動。
此物一現，羣妖激憤的聲音緩緩收歇，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凝視着寶物，露出了清晰的貪婪之色。
因爲其中的靈氣，實在是太過濃郁，並且詭異至極，不在風雷水火土五靈之中，隱隱又對着五靈萬物產生着壓制。
如此至寶，居然沒被蜀山收走，帶入了鎖妖塔內？
關鍵是，這個傢伙現在拿出來，是什麼意思？
下一刻，道妖排衆而出，單手行禮：“願追尋尊上，破鎖妖塔，滅蜀山派，成我妖族大業，特奉‘天魔白骨舍利’一枚，供尊上修行！”
場面靜了下來。
在道妖和宮本隆一的期待下，在羣妖火熱的注視下，“邪劍仙”接過了這件至寶。
……
（輪迴者【宮本隆一】由書友“鐵長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