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友和氣,對國家忠誠,你是一個好連長,戰場上流血犧牲在所難免,而夜間的日軍戰鬥力已經大大削弱了很多,如果是在白天進攻,日軍的火力將會更加兇猛,到時候,傷亡會更大。”
是非對錯沒有一個具體衡量的標準,每一件好事,壞事更無法用一個數值來衡量。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看法。
莎士比亞的名言,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僅可以用在看書上,也可以用在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上,對待事情的看法,對待善惡是非的明辨,對待問題的態度等等。
徐連長擡起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夏遠。”
“夏遠,好名字。”徐連長嚼讀‘遠’字,頗爲讚賞,“八連缺人,你們來嗎?曹家堯那個王八蛋是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現在離開,他一定會對你們動手。”
“徐連長,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夏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他覺得徐連長是個人才,如果他的心思在戰場上,倒是可以拉入他們的小隊,目前他們的小隊基本已經確定,是不會離開淞滬戰場,羅店他們還會再回來的,到那時候,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活下來。
徐連長看着手上的弟兄,說道:“我們死了這麼弟兄,現在就這麼灰溜溜的離開,我不甘心,等把手上的弟兄安置下來以後,我會帶着活着的弟兄再回來,那些死去的弟兄,不能就這麼死了。”
徐連長的話讓夏遠眼前一亮,他需要一箇中央軍的長官來加入他們小隊,如果能把徐連長拉入會,那麼他們小隊就具備連級規模,到時候招收從戰場上潰敗下來的潰兵,徐連長就能夠發揮作用。
不過,想把這樣一位來中央軍的長官拉入他們這個小隊,有點不切實際的想法。
中央軍的待遇非常好,賺大洋的速度絕對是一頂一的,自己這個小隊沒有任何編制,硬要說編制,估計那就只有趙排長能帶得動。
凡事都未必是絕對的,總會有機會的。
不去嘗試,永遠沒有機會。
徐連長也在打着他的小九九,剛剛說的看似掏心窩子的話,實際上是爲了把這五個兵拉入他們連隊,倒不是說他看中了這五個兵的武器裝備,咳咳,其實也有些心動,兩挺歪把子,加上若干機槍彈,已經是一組不俗的火力。
而且這五個人究竟有沒有本事,他很期待於這五個人的表現。不過徐連長沒有直接開口,自己先前的話只是做鋪墊,接下來要暫時帶着他們,順帶表示一下自己的誠意,其次就是看一看這五個人的戰鬥力如何,值不值得他拉下身份去拉攏。
夏遠和徐連長各懷鬼胎,都沒有直接表明白自己的想法。
其實,徐連長若是開口,夏遠也會同意,自己的價值在哪裡都不會被埋沒,到了戰場上,自己依舊能夠掌握主動權,所以,不管是帶領着自己的小隊也成,加入徐連長的小隊也成。
對方沒有開口,夏遠也不提,總會有機會的。
八連的情況比夏遠想象的還糟糕,連裡的基層幹部基本犧牲,只剩下一名排長,兩名班長,還都負了傷,徐連長沒有騙他們,在跟日本鬼子拼命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是孬種。
徐連長的情況一眼也能看出來,在戰場上廝殺過,和見過的曹連長完全不同,曹連長即便是有一種風塵僕僕的感覺,但沒有戰場的氣息,他的連隊也是保存的比較完整,大概率是在戰場上划水了。
淞滬會戰打的非常慘烈,英勇頑強,不畏犧牲的國軍士兵非常多,但七十萬人,總有一些人貪生怕死,在戰場上不想着出力,而是想着如何活下去。
“即便是擁有堅定信仰的志願軍,也無法避免。”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在抗美援朝戰爭爆發的初期,很多指戰員都保持着非常樂觀的精神,解放戰爭的過程相當順利,讓他們被無比順利的勝利矇蔽了雙眼,以至於當時很多指戰員對於朝鮮的形勢完全沒有任何概念,所有的認知還停留在國內的戰爭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抗美援朝初期,軍隊裡瀰漫着一股盲目樂觀的精神,以至於到了朝鮮戰場,看到朝鮮戰場的真實情況後,不少人都選擇了退縮,夏遠有兩次入朝作戰的經歷。
第一次是跟隨着穿插七連,當時九兵團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再加上部隊是分開入朝,並且第七穿插連在過了鴨綠江之後,遭遇到美軍飛機的轟炸,帶着地圖就去完成運送電臺的任務,與九兵團脫了軌。
回到現實世界,他開始深入瞭解九兵團,瞭解到當時九兵團入朝作戰以後,很多盲目樂觀的戰士見識到朝鮮惡劣的天氣情況,瞭解到恐怖強大的美軍之後,有不少人幹部當了逃兵。
但當時都做了保密協議,這些事情並沒有在軍中擴散,也是爲了穩定軍心。
不光是第九兵團,各個兵團,各軍入朝作戰的時候,都會有一些人選擇當了逃兵,百萬志願軍,總會有一些意志不堅定的人。
更何況是眼下的國軍,國軍高級階層就有稱之爲‘飛將軍’的將軍,更何況是作爲底層的普通士兵呢。
“八連的傷亡也太大了,這徐連長還真是個人物。”
趕了一段路,八連的傷員需要停下來歇息,夏遠他們坐在不遠處望着,趙排長看着遠處的徐連長,十分欽佩。
“對哩,咱們遇到的兩個連長,你瞅瞅那一個個熊樣子,恨不得把咱們弄死。”牛海抱着手臂,心裡十分的抱怨。
“中央軍,嘿,那是人家的親兒子,有錢,有人,有槍,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咱這一路走來,沒遇見幾個像徐連長這樣子對咱,幫咱說話的。”鄭大用很贊同牛海說的話,他對中央軍無感,沒啥子本事,還要他們這羣新兵蛋子上戰場擋子彈。
呸。
“中央軍那是精銳,精銳得留到後面打,這樣子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你懂個啥子。”
書生把子彈夾甩在身後,有些不贊同鄭大用說的話:“也不是所有的中央軍都是慫蛋,咱們只是運氣不好,遇見了幾個不是好東西的連長,徐連長就是好人,咱們不能一棒子把人家給打死。”
“精銳啥子?就是慫蛋。”鄭大用的怨念不小。“要不然,他們爲啥子不上,讓咱們新兵營上,要槍沒槍,要炮沒炮,還要等咱們到戰場上從小日本鬼子手裡搶,要是木遠哥,咱們幾個早就被小日本鬼子給打死了。”
“行了,你個露求能,就顯擺你了是不是,書生說的有道理,咱們不能一棒子打死,有好的,就有壞的,徐連長那是真心想跟小日本鬼子打的,那個什麼曹連長,就是個兵油子,到戰場上就想着怎麼活下來,活到撤退。”
趙排長還是有一定明辨是非的能力:“看,這不是活着從戰場上撤退下來,穿着衣服都沒髒,不知道的還以爲去玩去了。”
夏遠嘿笑了一聲,抱着槍,說:“行了行了,恁就別吵吵了,中央軍裡邊有一些人,是真的想救國,但是沒辦法,無能的不是普通士兵,是上邊無能,要是上邊真厲害,就不會被小日本鬼子打的這麼慘了。”
夏遠雙手放在膝蓋上,把自己的腰彎下去,說道:“你知道這次跟小日本鬼子打,咱們有多少人,日本鬼子有多少人嗎?”
“多少?”
四個人大眼瞪着小眼,有些茫然的說道。
“國軍七十多萬人,日本鬼子三十多萬人。”
鄭大用:“我滴個乖乖,這人也太多了。”
牛海不屑:“人多有個屁用,新兵營人多不多,幾百號人,就有槍,手榴彈,機關槍都沒有,到了戰場上,被幾十個小日本鬼子追着打。”
“不不不,新兵營是新兵營,咱們都是沒有上戰場的,這七十多萬,中央軍得有不少,就算中央軍裡邊有不少是慫蛋,到了戰場上,生死攸關,他們不想反抗,也得反抗,而且中央軍都是精銳,比咱們新兵營厲害多了,不能用新兵營的眼光去看所有的國軍部隊。”
書生反駁牛海,又問:“夏哥,咱們能打贏嗎?”
“對,能不能打贏纔是關鍵。”趙排長一直沒說話,聽書生說了最後一句,便立馬摻和。
“我覺得能打贏。”聽書生這麼一說,鄭大用對國軍這場戰爭的勝利有了點信心,“我聽說現在不是全面抗戰,這場仗,咱們一定能打贏。”
夏遠聽着大夥的交談,他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戰爭的勝利不能只看人數,有句話說得好,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淞滬會戰,老蔣最初的念頭就壓根沒有想過,從這場會戰把日本鬼子趕走,他想的是依靠着藉助國際的力量對這場侵華戰爭進行調停,所謂的全面抗戰,也完全是被迫全面抗戰。
“夏哥,你覺得這場戰爭,咱們能打贏小日本鬼子嗎?”
幾人爭論不休,書生聰明,直接去問夏遠。
“能打贏。”
夏遠堅定的說。
“看吧,這場戰爭咱們一定會打贏的。”
小人物也有大情懷。
夏遠所說的能打贏,自然不是指淞滬會戰了,光頭髮動了幾次會戰,都以失敗告終,消耗了國力,消耗了兵員,又消耗了財力,卻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他從不信任光頭,甚至要嘲諷光頭。
美國史迪威將軍評價光頭髮起的“鐵拳計劃”所指揮的淞滬會戰,稱國軍是“一流的士兵,二流的軍官,三流的將領和不入流的統帥”,夏遠對老美沒啥太大的看法,唯獨相當贊同史迪威將軍的評價,真是一針見血。
而他所說的能打贏,是從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之後,一直到一九四五年,小日本鬼子投降,這整整持續了十四年的抗戰。
勝利最終是屬於他們。
羅店的戰鬥進行的相當慘烈,進攻持續了整整一夜,未能夠突破日軍的防線,到了第二天,六十七師投入羅店的四個團,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均傷亡慘重,無法繼續戰鬥,第六十七師全師南撤至嘉定一線休整,暫時退出了一線的戰鬥。
剛剛趕到的第六師,第十八旅接替了六十七師的防線,進入羅店南方。
由於八連大部分都是傷員,行軍速度過慢,掉了隊,三十多號人擁擠在一間房子裡,聽着周圍轟隆隆的炮火,把霧沉沉的空氣撕裂,震碎了大地,撕裂的血肉之軀,天空不停的傳來一陣陣嗡鳴,槍炮聲形成一片悲壯的伴奏,在羅店迴響。
它就像是一臺攪碎肉末的絞肉機,不停的投入新的血肉,不停的被攪碎。
在羅店,和日軍戰鬥的國軍兵力發生了變化,六十七師退出戰鬥,接替六十七師的第六師第十八旅,第十一師的三十三旅和三十一旅負責羅店南方,形成一道嚴實的防線,頂住日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國軍第九十八師五八四團、五八七團從新鎮向北進發,負責羅店東南方向。
日軍想要佔領羅店也並非那麼容易,國軍的部隊仍舊在頑強的抵抗。
趙排長站在窗口,聽着外面轟隆隆的動靜,心神不寧:“奶奶的,昨天晚上咱們還真是幸運,你看這一大早,炮聲基本上都沒咋停止,天上飛得盡是一些大鐵鳥。”
炮火給碧藍的天空上了一層灰色,硝煙在空氣中瀰漫,味道並不好聞。
牛海和鄭大用也趴在一旁看着外面灰濛濛的天空,隱隱約約看到天空中能發出巨大聲音的‘大鐵鳥’,他們是第一次見能在天上飛的大鐵鳥,很是新奇,但當那玩意兒投下來一枚枚碾滅大地的炮彈之後,他們就不覺得那玩意兒是多麼的新奇,簡直就是一臺非常恐怖的收割機器。
“這大鐵鳥竟然會投下炮彈,真嚇人。”
“這是日本鬼子有的東西嗎?我們沒有嗎?這是什麼東西,竟然會在天上飛。”
書生給他們解釋:“轟炸機,科技發展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