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1高地,在凝固汽油彈爆炸的一剎那,就變成了一片火海,剛剛呈半蹲姿態的美軍上尉看到後,哈哈大笑,立刻站起來喊道:“Move!Move!”
沒一會兒,黑壓壓的一片美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衝鋒。
一連的陣地,火焰還沒有熄滅,被翻卷的火焰衝開的雨幕又落下來,每一名戰士都被火焰烤的皮開肉綻,距離爆炸點太近的溫度高達一千攝氏度,人已經被烤成了碳灰狀,槍支上的金屬都化成了鐵水,又經過氣溫降低後變的冷卻。
被燒的皮開肉綻的戰士們站起身,他們的帽子被點燃了,頭髮、眉毛全部被烤沒了,臉上綻開的皮肉呈現一片黑紅色,猙獰、可怕,又讓人心疼,手上的皮肉也沒能夠倖免,手掌的背面皮肉完全開裂,一碰就疼的不行。
“敵人上來了!敵人上來了!”
還沒等戰士們統計傷員,觀察員又扯着沙啞的嗓子喊,一發炮彈急速射過來,轟隆一聲,觀察員的位置沒了動靜。
“小李!!”
雷連長大喊一聲,硝煙瀰漫後的陣地,哪裡還見得觀察員的身影,只有飄散的消炎隨即又被落下來的雨點壓落,山下黑壓壓的美軍衝上前,美軍步兵邊進攻,邊射擊,不管打不打得中,企圖利用火力壓制,她呢可在一旁也不停的開炮,雖然潛望鏡被毀壞,但是這洋鬼子還是很聰明,利用一根小樹枝綁着一個鏡子探出艙蓋來進行觀察,麻煩是麻煩了一些,但能夠看清楚道路。
“連長,西邊,西邊的美軍也上來了!”
一名戰士喊,張大的嘴巴扯着臉上開裂的皮肉,在尚未熄滅的火焰中,他們看到了美軍呈好幾個方向進攻上393.1高地。
“老馬,帶着你們排,去擋着西邊的洋鬼子!”
雷連長馬上安排。
“得嘞,連長,你放心,有俺在,洋鬼子絕對上不來!”
馬大個收起槍,大喊:“二排的,還能喘氣兒的,跟我來!”
九名戰士應了聲,緊跟着馬大個從陣地迂迴了一下,來到敵人進攻的正面反斜面,捏住了手中的手雷,利用一波手雷投擲將敵人壓了下去,他們順勢佔領了高地,快速的利用工兵鏟,利用原有的地形挖了一條淺淺的塹壕,用做防禦工事。
M4謝爾曼坦克炮臺,每打過來一發75毫米火炮,戰士們都要紛紛低頭隱蔽,躲避炮擊,但畢竟距離很近,每一次就算大家的隱蔽動作很規範,依舊是有掛彩的同志,更要命的是敵人的迫擊炮也將一發發炮彈投在高地上,尚未熄滅的火焰很快就在炮彈的爆炸下熄滅了,陣地上硝煙滾滾,連漸漸提升的雨勢都壓不下翻卷的硝煙。
戰士們在硝煙之中向敵人還擊,又有兩名戰士在剛纔的彈着點周圍被炸傷了手臂,雷連長和邵指導員看到鮮血順着他們的袖口一滴滴地流淌出來,負了傷,他們咬着牙一聲不吭,端着槍和敵人戰鬥。
他們見雷連長邵指導員看到了他們受傷的手臂,說道:“連長,指導員,沒事兒,血一會兒就能凝固,自己幹掉就不會流了。”
雷連長和邵指導員都是老兵,哪裡會不知道他們是在說謊,但還是安慰道:“嗯,要是覺得不行,就告訴我,我去後面找衛生員給你們包紮。”
“我們倆不行?我們倆怎麼會不行呢?連長,指導員,你們放心,我們家保證行!”
受傷的戰士笑了,笑得很開心。
兩人聽着他們的話,也笑了,儘管笑的有些發酸,戰士們太可愛了,他們心裡想,又向前方望去,敵跑在最前面的步兵距離不到一百米,夏遠的機槍還沒響,一直在等待時機。
雷連長沉着下令:“同志們,停止射擊,往後撤三十米,等這一小股敵人跑過來,我們直接反衝鋒,幹掉他們,快!”
他扭頭喊:“老邵,夏遠,你們也撤!”
夏遠和邵指導員不疑,在當下,這樣反衝鋒是最適合的決策,重機槍要留在彈盡糧絕的時候,作爲最後的手段來防禦陣地,這是他們的決策,因爲真正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敵人會察覺到,攻勢會更加兇猛。
大家聽到連長的話,僅剩下的十多名戰士端着槍開始往後跑,王小亮和孫長貴擡着重機槍,武平抱着彈藥,夏遠端着大八粒,回頭看了眼,見雷連長還沒動,喊:“連長,快撤回來!”
雷連長道:“看你們幾個這熊樣,落了這幾顆手雷,我收拾一下就跟上你們。”
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散落了六顆手雷。
戰士們樂了,是覺得剛纔自己馬虎了,就連邵指導員和夏遠都沒有懷疑,他們當下都被慘烈的戰鬥吸引了注意力,滿腦子想着待會的反擊戰。
雷連長看着戰士們走遠了後,他把散落在地下的這六顆手雷用毛巾包成一團,然後用繩子綁在一起,他又看了眼正前方,剛在開炮的那輛謝爾曼坦克越來越近,跟在它後面的步兵也不在少數。
他心裡盤算着:“來呀來呀,再多來幾個人,越多越好!”
他退回戰壕裡,坐在地上,把這捆手雷藏在了身後,一動不動地看着灰濛濛的天空,一點也不藍,硝煙籠罩在了頭頂,他遠遠的看到一片西飄的雲,他想,這片雲一定是往祖國那邊飄去的。
他默默的想着:“替我問候我的祖國吧,如果能替我問候一下我的老母親,那就更好了,告訴她,我回不去了.”
雷連長舉起右手,向那片寄託着希望的雲默默敬禮,放下手,掏了掏口袋,取出了在連隊時,讓小張同志幫忙拍攝的照片,一張黑白色照片,是他跟老母親的合照,老母親年事已高,頭髮花白,昔日挺直的身影也變得佝僂了,身子骨也不那麼硬朗了,他想,如果自己犧牲了,有人照顧她該多啊。
可惜啊,有太多太多遺憾。
他有點後悔那天晚上沒能跟老母親再多聊一會兒,也有點後悔沒能從在吃一頓老母親做的飯。
後悔啊。
哥哥,妹妹,對不起,我不能爲母親盡孝了,今天我保護了祖國,他日,千千萬萬的中華兒女,會爲母親盡孝的。
雷連長又回憶了前半生,參加八路軍,趕走了日本鬼子,反動派又來了,不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就開始打反動派,一直到全國解放,中華徹底統一,他的臉上浮現了驕傲的微笑。
只是回想到自己的老母親,雷連長用力的捏緊了手中的照片,啪嗒啪嗒的,不知道是雨點還是淚水落在了照片上,打溼了照片中那道佝僂的身影。
這時候,跟在坦克前的美軍有六個人跑到了前沿陣地,來到了他前面,敵人用槍指着他的頭,示意他投降,雷連長揚起被烈火烘烤的皮開肉綻的臉頰,看不見鮮紅,硝煙燻黑了他的臉龐。
雷連長一看,看見剛纔那輛坦克沒有開過來,他嘆了口氣,坦克手以爲這個位置沒有了抵抗力,就往旁邊開去了,沒有了開過來。
雷連長看着眼前這六名洋鬼子,站在戰壕上,有站在戰壕裡的,臉上有掛着怒氣的,有得意壞笑的,步槍前端刺刀明晃晃的,他回頭又瞅了眼剛纔戰士們撤退的路,說道:“媽的,怎麼就來了這幾個人,炸不着坦克,有點虧。老邵啊,同志們,以後不能和你們一起殺敵了,太遺憾了,帶着我的這份遺憾,繼續勇往直前,一定要保護好我們的祖國。”
“那是我們共同的家啊!”
說完,毅然決然的拉開身後那捆手雷的引線,因爲是藏在身後,敵人一直沒有發現,雷連長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美國鬼子,你們上當啦!!”
其中一個美軍少尉有點不耐煩,頭一擺,示意旁邊的人把他捆起來,兩個人剛走到雷連長的身邊,就看到了藏在身後的手雷以及冒起來的煙霧,這時,旁邊的人也看見了,有人臥倒,有人掉頭就跑
‘轟!’
一聲巨響。
雷連長與這六名敵人同歸於盡了。
黑紅色的泥土捲起幾丈高,陣地都在震動,硝煙瀰漫開。
遠在祖國的北河,破舊的庭院,一名拄着柺杖的老母親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悸,踉蹌的站起身。
“兒啊,兒啊,你可要早點回來啊,娘還在等你吶。”
撤退的十幾名戰士都聽見了這一聲爆炸,他們驚的回頭,心臟猛然抽動,彷彿心裂了,齊聲喊道:“雷連長,連長,啊啊啊啊啊!!”
他們折返回來,端着槍不顧一切的向陣地衝回去拼命。
陣地上一片黑色焦土,硝煙從焦土裡不斷的升騰起來,夾雜着嗆人刺鼻的煙霧,一道道穿着雨披的美軍士兵在陣地上不斷地浮現,又趴下去。坦克在轟鳴,碾壓過戰士們挖掘好的工事和掩體,大量的美軍步兵緊緊跟隨着坦克身後,在志願軍戰士衝鋒過來,敵人的機槍便響起來,戰士們紛紛臥倒,仍舊有一名戰士被機槍子彈打穿了身體。
夏遠眼眶發紅,眼角欲裂,抓着身下的泥土,道:“掩護我,我去炸了這美軍的坦克,瞎了眼的坦克也敢衝上來,老子不炸死他這狗日的!”
雷連長的犧牲成爲他心頭的痛,讓夏遠索性放開了,什麼也不管,端着槍向冒出身影的敵人開槍,一個個美軍鬼子倒下,他抓着一顆手雷,翻滾進戰壕裡,感受到脊背火辣辣的疼痛,一咬牙,顧不了那麼多了。
再次竄起來,抓着大片溼熱的泥土,以飛快的速度在地上匍匐前進。
邵指導員眼眶發紅,大喊:“掩護夏遠!”
戰士們紛紛擡起槍向敵人坦克開槍,叮叮噹噹的子彈擊打在坦克的身體上,冒出一連串的火花,敵人也在還擊,子彈在頭頂交織,戰士們完全是冒着犧牲的風險,向敵人開槍,敵人的子彈不斷地落在他們四周,打起的泥土飛濺了一身,爲了給夏遠爭取時間,他們不躲避,頂着敵人的槍林彈雨。
匍匐前進足足五十米,夏遠抓起手雷,瞄準了坦克敞開的艙蓋,用力的丟了過去,手雷劃過天空,精準的落在了坦克裡,轟隆一聲,伴隨着火花四濺和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坦克裡冒出一陣硝煙,轟鳴的坦克沒有了動靜。
“炸了,炸了,炸了!”
邵指導員一把抓下來已經被燒的開了線的帽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喊:“同志們,衝啊,爲連長報仇!”
一呼百應,戰士們衝出掩體,端着槍向敵人衝鋒,大勢已去的美軍在短暫的抵抗,紛紛潰逃下陣地。
夏遠咬着敵人的屁股,連續清空了四個彈夾,留下了三十多名美軍士兵的屍體和傷員,還有喘氣的美軍士兵痛苦的呻吟。
經此一戰,除卻馬大個帶走的幾名戰士,他們僅剩下九名戰士。
邵指導員、老楊、陳烈、王小亮、武平、孫長貴、譚佔彪、劉鐵柱以及夏遠。
他們站在陣地上,聚集在雷連長犧牲的位置,夏遠在大片泥土中翻找,找到了被炸的只剩下一半的照片,照片裡雷連長的老母親身影佝僂,另半張照片只剩下半截身影,他拿着照片,看着邵指導員。
邵指導員接過照片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把照片捏的很用力,很用力。
馬大個帶着四名戰士回來,看到陣地上剩下的九人,又沒見雷連長的身影,便問:“雷連長呢!”
戰士們不說話,坐在戰壕裡,默默的把收集來的子彈壓在彈倉裡。
馬大個眼眶發紅,踩在陣地被炸的焦黑的土壤上,喊道:“我草你姥姥!”
夏遠擡起頭,看了看僅剩下的十幾名戰士,又看了看盯着照片發呆的邵指導員,見他捏着照片,看了許久,把照片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上,目光與夏遠的目光在彎曲的戰壕裡產生了碰撞,兩人的目光是那樣的堅定,心照不宣的站起身。
“連長犧牲了,一連不能沒有連長,從今往後,夏遠便是一連的連長。”
戰士們沒有異議,夏遠臨危受命,擔任一連指導員,而此時的一連,僅剩下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