蕈人的圓環與外界有着很明確的邊界線。
那就是心靈孢子的擴散區。
一步踏入孢子區,冒險者們耳畔就響起了一個沉悶、古老、溫吞的聲音,彷彿是無數聲音的聚合,一段偉大的交響曲。
【更多的來了。他們來了。你們來了。】
卡菈克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渾身冒火。
在圓環邊緣,他們第一次見到蕈人,只不過是屍體的模樣。
它們的樣子像是穿着誇張木甲的瘦高個兒,像是特攝片裡的外星怪物。頭顱是膨大的多褶傘蓋,面部沒有發育出清晰的五官,兩顆小小的黑豆眼藏在褶皺裡。
這裡不久前發生過戰鬥,對手是一羣灰矮人。
灰矮人是奪心魔帝國的奴隸種族之一,相比起地表的遠親,他們更加冷酷、瘋狂,以奴役爲樂,以忍耐爲美德,用繁重的工作壓榨自己,壓榨奴隸。
灰矮人一個個都是無情的鍛造機器。彷彿生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挖掘和鑄造,即便這個過程中毫無樂趣,讓他們罵罵咧咧,也要不斷不斷地完成這個奔赴死亡的漫長循環。
死在圓環附近的這羣灰矮人爲了追捕一個逃走的地底侏儒奴隸,與收留奴隸的蕈人發生了戰鬥,很顯然,在蕈人的地盤上,他們受到了重創。雙方各自拋下一些屍體,暫時休戰了。
冒險隊的到來讓剛剛經歷戰鬥的蕈人們非常緊張。
林德走上前去,朝站在圓環入口的幾頭蕈人打招呼,【你們好。吃了嗎?】
【不需要進食。】蕈人們慢吞吞地回答,隨後它們都安靜下去。
圓環的歌聲裡,其他旋律漸漸剝離,最後只剩下一道尖銳、威嚴的聲音。
【我是蕈人王。說出你們的來意。】
心靈的共鳴傳達了蕈人王的警告意圖,林德眼前浮現自己被真菌根鬚捆縛致死的幻象,那是撒謊的下場。
他本來也無意說謊。
【我們準備去找一個古代熔爐,鑄造精金護甲,順道路過你們這兒。對了,我們之前還被一堆蘑菇給炸了。那些是你們種的吧?】
真菌的根鬚彷彿在他的大腦皮層遊走,癢癢的,蕈人王在探尋真相。
隨後,它奏響了熱情而小心的歡迎之歌。
【到我這兒來,讓我們面對面交流。】
林德轉頭對同伴說:“好啦,咱們進去歇歇腳吧。”
蕈人的圓環大概是幽暗地域方圓幾十裡地最安全的區域,就像遊戲裡的新手村似的。
這裡生活的蕈人各行其是,雖然是個微型社會,不過也有分工,主要分勞動人口和軍事人口。
它們可以生產一種活化孢子,將其注入類人生物或怪獸的屍體中,就能將屍體轉化爲沒有心智的孢子奴僕。
德魯伊教派中有一個孢子結社,也有着類似的技術,大概率是從蕈人這裡學去的。
林德的兩位同伴親眼看到一具灰矮人屍體被蕈人孢子覆蓋,毛孔裡都冒出菌子來,搖搖晃晃站起身,渾渾噩噩跟在蕈人身後。
她倆被噁心壞了。
“哦,幹啦,林德,要是我死了,你千萬別讓它們碰我的屍體。”
“相比死亡,我更不願接受這種結果。”
林德擺擺手,“放心,我的死靈術比它們厲害的。你們到時候會變成很聰明的死骨頭。”
卡菈克與洋基妹又是生氣又是害怕地瞪了他一眼,怪可愛的。
蕈人王在圓環中心的大蘑菇平臺上,這裡就是它的王座了。幾十頭蕈人拱衛着這位王者,而在平臺邊緣,還躺着一位女性地底侏儒。
她的臉色痛苦不堪,一看就是中了毒,灰矮人使用的毒素也沒什麼大不了,但蕈人們不懂解毒之法,只能看着地底侏儒在這兒受苦。林德微笑着上前,蹲下來檢查傷勢,“好了好了,別怕,我在這兒。”
“你誰啊?”地底侏儒女孩恐懼而警惕盯着這個地表人。
“一名路過的聖武士。”
“救我!”女孩眼前一亮。
林德隨身攜帶了福澤朗普爵士製作的許多常見藥劑,解毒劑就是其中之一。
給這地底侏儒喂下之後,她的情況就大爲好轉了。
先前林德在月亮庇所的風車處救下了一個被吊起來放風箏的地底侏儒,其實和眼前這個女侏儒是一夥兒的,都是鐵手一族的成員。
“我能問問你爲什麼救我嗎?”侏儒的警惕心很強,隨後她自言自語道,“哦對,你是一位尊貴的帕拉丁。那沒事了。我得走了,我的族人還需要我……嗷——疼。”
她的傷勢沒好全乎。
林德聳肩,“你躺着吧,救族人的任務交給我就行。”
“什麼?啊,謝謝,你也太好心了,我是說……你這樣的人真的很少見。我猜帕拉丁都像你這樣善良?對了,我叫圖拉,你拿着這個。帶上這雙靴子,我逃走的時候從灰矮子那裡搶來的,用它狠狠踢他們的屁股吧!”
圖拉把不合腳的靴子脫下來遞給林德,一雙紫色的腳丫微微寒顫。
“唔。”林德表情古怪,“還是你自己穿着吧,別凍感冒了。”
圖拉再度感謝,她給林德指明瞭目的地,在一座地下大湖對岸——那裡恰好也是林德的目的地,古代莎爾神殿,連通着精金熔爐。
他此行主要就是爲了鑄造兩件精金板甲,自己穿一件,洋基妹也可以穿一件。
順路救完人,林德這才和蕈人王當面打起交道。
蕈人王斯伯是個很少說話的傢伙,它講述了與灰矮人之間的戰鬥,並請求林德能替圓環報仇,事成之後,它另有獎勵。
卡菈克得知蕈人是爲了收留一個不相干的地底侏儒而和灰矮人發生戰鬥,不禁佩服地朝說:“你們也太讚了吧!”
蕈人王發出羞澀又驕傲的旋律。
林德微笑,他真的很喜歡這羣善良的蘑菇人。
……
守墓人悄悄出現在冒險隊的臨時營地,林德上前要復活死去的隊友。
凡夫的價格是二百金幣,四個人就是八百,林德手頭還真湊不出這筆錢。
於是他就讓洋基妹負責偷守墓人的口袋。他一手交錢,洋基妹一手偷錢,守墓人就算被偷錢也是心平氣和的,洋基妹自然放心大膽地摸他口袋。
四位同伴都從朦朧之域歸來。
他們都對臨死前的景象心有餘悸,記憶猶新。
“該死的蘑菇!!!”影心氣得抓狂,“別讓我知道是誰種的!”
周圍的蕈人聞言都走過來。
【是我們種的。】
影心:“……”
她沉默了一下,雙手抱胸,深沉而認真地說道:“歸根結底,都是牛頭人的錯!”
隊友們紛紛點頭,“是啊是啊,牛頭人真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