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的功夫,滿臉笑意的趙奇就已是將太倉請入了自己的小廟主殿裡。
主殿之內,出人意料的簡單,甚至堪稱簡陋。
一張蒲團,一卷不知被翻閱了多久,早就乾枯灰濛的經卷,一盞銅綠滋生,滿是歲月塵埃的油燈,還有就是一座孤零零的神祗之相,除此之外再無一物!
那青銅狀的孤盞燈不知道是用的何等燈油,一點如豆粒大小的清濛濛燈燭火光在幽幽深深的暗黑之中搖曳多姿,籠罩在這裡並不大的土地上。
而作爲這個主殿的絕對核心,那個幾丈高的太一神像,則是融進了沉沉夜色裡,縱使是彌矇清光,也只不過是照亮了它的腳肘一下的部位,根本就看不清面貌。
但即便是如此,太倉依舊可以感到這神祗之像上所流傳的意境,獨一、莊穆、高邈、無限、不朽、永恆……還有便是苦海廣袤,唯我超脫…
這一剎,天地都彷彿是在這散發的濛濛清光的神祗像前如似一縷不可細查的塵埃。
而在太倉面前,那一直都是在淺淺微笑的趙姓廟祝恍若與那根本就看不清面目的神祗像合二爲一,
狀如神祗臨塵,足踏苦海無涯波瀾,俯瞰億兆生靈沉淪掙扎,而無動於衷!
太倉猛然間悚然一驚,但當他想要再仔細的觀察一番時,定睛一看卻是發現自己面前根本就沒有絲毫異象,依舊還是那青青濛濛的一點豆大燭輝,照耀大殿一角。
再是回神,就已經看到那位如似神祗臨塵廟祝,早就消散了一切他所臆想出來榮光,正一臉殷勤對着他不斷說道:“大人親自來我這麼個寒酸破落的小神廟裡面拜訪,難道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問題需要我相助了?還是你終於對我太一神秘傳的祭祀祈福轉運儀式,還有占星卜學感興趣了?
嚯嚯嚯…不是我自誇啊,我太一神的祭祀法絕對是獨步界海萬兆億億世界時空,就算是界海之中那些古之帝皇法,紅塵證仙法,仙中爭王法,王中稱帝法也不能相比。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加入我太一神廟的嘛,到那時我爲祭祀,你是祭酒,這太一廟中不論何時,都有你半席之地……怎麼樣?”
“呵呵……我怎麼感覺自己來這裡就是一錯誤。話說有你這麼招人的麼?我放着堂堂萬初聖地外門大師兄不做,跑來你這裡,做只有兩個人的祭酒,這不是失心瘋了嗎?”
看到這位太一神廟唯一一個,也就只有自己一人的祭祀廟祝如此的大獻殷勤,太倉心中一突,不自覺的就向後退了好幾步。
自己是失心瘋了纔會可以跳進這樣的遠古巨坑裡。更何況如果自己真的要在這放着好好的外門大師兄不做,跑來這落魄到了極點的太一廟裡面做祭酒,自家萬初聖地的那羣師門長輩們得真把自己給生吃了!!
說實話,今日他們來這荒古禁地之外,本就是公幹。
原本自己就只是被自己聖地中的聖主大能們吩咐,要在荒古禁地之外的靈墟洞天之中,接引某些從外域星河駕馭九龍而來的凡俗之人。
深邃的星空,莫測的宇宙,永恆的冰冷與黑暗,方纔是主流。但在就算幾日之前有九具龐大的龍屍拉着青銅古棺,來到了星空的彼岸,穿越進北斗七星,到了他們所在的這片星域!
傳聞他們在荒古禁地中亦是吞服九果九泉,得了不可思議的大造化,不少人更是肉軀被洗滌,清淨如琉璃,直接就是開闢出了苦海,點燃了生命之輪。
所以在東域,想要接引那些人入門的聖地也有不少。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萬初聖地一行人才是一路緊趕慢趕的想要前往那荒古禁地之外。
若不是夜色沉沉,而在荒古禁地之外的夜晚,更經常會有不可思議的大恐怖發生,他們今日根本就不會在這不起眼的太一神廟裡面入駐。
說到底,這本身就是隻不過是有一場錯誤而引出的另一個錯誤的交集,從來沒有相互重疊的可能。
至於現在這位萬初聖地的大師兄,爲什麼大半夜的不睡覺,偏偏在這大院中晃盪。
實在是因爲之前那要將整個北斗星域撕裂成無數塊的浩瀚雷罰天劫,乃至是剛剛濤濤流淌沖刷下來的,直接淹沒整個北斗星域,卻又是一瞬將所有的“障礙”盡數掃清的茫茫苦海,實在是太過駭人了。
越是在修煉一途走得越高的人,越是能夠清楚的感知那一種被茫茫苦海所淹沒,璀璨“生命之輪”徹底被抹消成了腐朽般的灰白,自身意志更是窒息到絕望掙扎的整個過程!
就如同他們那羣只不過是走出聖地,想要見見世面,長長見識的師弟師妹們,來來去去都只不過是在“輪海境”打轉,自然不會對那種被苦海淹沒的感覺有多麼陌生。
而他這個早已越過苦海,跨出道宮,神合四極的人,之前那一瞬苦海的淹沒,直讓他差一點感覺自己早已經垂垂老矣,只等今晚這一剎便是閉眼嚥氣的錯覺!
而其實,在自家這羣人裡,他還是好點!
畢竟他還活着,還可以隨意走動,甚至那苦海雖然洗磨掉了他生命之輪上的許些輪廓,但在實際上卻根本沒有對他的修爲造成任何打擊。
但相比起他們而言,自己那位師叔,那位堂堂化龍境九重天后期最巔峰大圓滿半步準仙台境的大修士,無疑就是淒涼太多了。
先不說之前那籠罩了北斗星域的浩瀚雷劫天罰的許些氣機溢出,差一點就牽引到了自己身上的沉沉暮氣,然後直接就把他給現場活劈成一堆老柴木。
結果好不容易,他纔是藉助萬初聖地的秘術,將自己身上滾滾欲動的無情騷動壓制下來。下一刻又是被一道席捲了整個北斗星域的浩渺苦海淹了下來。
他這位化龍境九重天后期最巔峰大圓滿半步準仙台境的大修士,當時就被淹進了自己的洗臉盆裡!
若不是發現及時,自己這位師叔就真的成了萬初聖地萬載歷史中的一個笑柄了。
就算是這樣他也是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來,嘔血三升不說,現在還在調息不止。
至於他半夜三更來這裡的原因,也只不過是他的師叔偶然一言幾句,說明了這個廟宇神殿之中所供奉的“鴻蒙苦海無生太一神”的種種經文理念。
而他再是聯想到今夜覆蓋在北斗星域之上的恐怖偉岸苦海之後,纔是心頭一點悸動想要看一看的。
只不過在他真正見到了這位廟祝如此沒有節操的行爲後,想都沒想就徹底放棄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呵……自己剛剛真是失心瘋了。竟然會是有這樣的聯想。”太倉隨即啞然失笑,便是起身準備離開。
誰想他還沒等他作出反應,那位姓趙的廟祝就已經大笑數聲搶他一步,隨意就走出了神廟主殿之外,轉眼的功夫就已躍過幾重庭院,準備推開大門出去。
“咦~~你這廟祝,怎麼就是離開了?不來趕緊過來給我們燒上一壺靜心香茶?難道你這落魄廟祝不要奉錢了嗎?”那萬初聖地的幾個房間之中,這時有幾位弟子走出,再見到趙奇推開大門離開的身影之後,不由朗聲詢問道。
“切,你沒看到,在外面有道友在我門外等候嗎?我也要走訪道友,與人論道去了!你們家的那個大師兄不願在我這裡做個太一祭酒,那我只能我想辦法讓那位道友來擔待了。”遠遠地趙奇的聲音幽幽傳出,卻是說不出的有些朦朧。
“噫~就你這剛剛開闢了“苦海”的散修還有道友?這是開的整個虛空北斗的玩笑吧!”
話雖如此,但是在場幾個人極目遠眺之下,還真的是看到在極遠處的一座山峰之上,不知何時起,就有一位白衣翩翩,彷彿帶着一個淡黑花紋面具的朦朧的女子,從荒古禁地之中走出,正緩緩眺望這座神廟。
在那女子的後面,更有個像是戴着枷鎖的渾身金燦燦毛茸茸的“大馬猴”蹲坐在一旁,也不知道是不是寵物……
“呵……還真是厲害了。這還真有一個道友啊。”這一瞬間,太倉的精神卻是有些空空蕩蕩,就是彷彿自己在剛剛一瞬間,似乎是做錯了什麼天大的選擇。
一轉眼,他便是自嘲着搖了搖頭,便是不再理會,也準備回到自己房間。
可是方一擡頭,他就見到那被趙奇隨意放在自家蒲團邊上的那捲早已枯灰腐朽狀的經卷之中,好像是夾着什麼東西似的,正在不斷吸引着他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