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柔嘉看到了邵銘清臉上的笑,覺得自己都要瘋了。
今天是家裡辦的燈節的第一天,接到帖子的表親姐妹兄弟們,家裡的堂姐妹兄弟們都應約陸續而來。
燈會在花園裡,謝家的下人們已經將採買的各色上等花燈懸掛,來觀燈的兄弟姐妹也各自帶了花燈,偌大的花園裡到處都是花燈,畫舫已經裝飾一新,等着晚上的夜遊賞燈。
燈會不止是觀燈,還有燈謎以及作詩寫字,好讓年輕的少年男女們展示自己的才華。
謝柔嘉自己做好了幾盞燈,而且還寫了燈謎,帶着丫頭們來花園裡掛起來,還沒走到燈謎的地方,就見兩個小丫頭提着燈在前邊跑。
“這些都是大小姐要的嗎?”
“大小姐要寫燈謎。”
兩個人一邊跑一邊說話。
姐姐也在寫燈謎了?不是說去找謝瑤商量晚上的遊戲,這麼快就回來了?
謝柔嘉高興的加快腳步,讓姐姐看看她的燈謎去。
當她帶着人轉過樹叢花木,跟着那兩個小丫頭來到湖邊的小亭子,就看到謝柔惠和謝瑤坐在其內,正提筆的寫什麼,旁邊站着一個少年,低着頭看她們寫字,謝柔惠不時的擡頭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
謝柔嘉一開始都沒注意這個少年,她的眼裡滿滿的都是姐姐。
“姐姐,你也要寫燈謎了嗎?”她大聲喊道,向小亭子快步走去,手裡提着自己做的燈。
聽到這聲音,謝柔惠和謝瑤立刻轉過身來,神情驚愕。
謝柔嘉沒有注意到她們的神情,高興的上前。
“姐姐我給你做的燈,你把燈謎寫在這個上面吧。”她說道,一面低頭看自己手裡的燈。
她這次一共做了五盞燈,祖母祖父父親母親還有姐姐的。
“你別過來。”謝柔惠喊道,人也有些慌張的跑出來。
謝柔嘉一怔站住了腳,有些不解的擡起頭看過去,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轉過身的少年。
這少年長身玉立,日光下面白如玉。
邵銘清?見鬼了!
這是謝柔嘉的第一個念頭,他怎麼會在這裡?
真是見鬼了,這是謝柔嘉第二個念頭,他果然還是出現在家裡了。
“來人啊!”謝柔嘉喊道,聲音帶着幾分癲狂。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快把他趕走,趕走啊。
“嘉嘉,嘉嘉。”謝柔惠抱住了她,急切的安撫着,“是我帶他來的,是我帶他來的,你別害怕。”
謝柔嘉已經聽不到她的話了,滿耳嗡嗡,心跳如擂鼓,覺得被人困住,不由分說的掙開。
謝柔惠就這樣被推倒在地上。
“邵銘清,誰讓你來的!”謝柔嘉揮舞着手裡的花燈喊道。
不,不管是誰讓他來的都不行。
“誰讓你來都不行!你給我走,快走!”她嘶聲喊道。
謝瑤似乎已經被嚇傻了,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謝柔惠發出一聲尖叫。
“惠惠,惠惠。”她喊道,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你沒事吧?”
兩邊同樣嚇傻的丫頭們一窩蜂的涌上來,有人亂亂的去攙扶謝柔惠,有人去安撫謝柔嘉,還有人跑到邵銘清面前。
“不管誰讓你進來的,嚇到我們小姐就不行,你快走,快走。”江鈴豎眉叉腰喊道。
趕過來的木香聽到這句話差點暈倒,怎麼才錯眼離開二小姐這麼一會兒,就鬧成這樣了。
“嘉嘉。”謝柔惠從地上起來,一手扶着自己的手,一面再次衝過來拉住謝柔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請表哥來的,你別生氣,你別生氣。”
姐姐怎麼會請他來,姐姐絕對不會請他來,一定是他花言巧語哄騙進來的。
謝柔嘉將手裡的花燈舉着向邵銘清砸去。
“你快滾,你快滾。”她罵道。
謝柔惠擡手阻攔,花燈砸在她的手上,伴着謝瑤又一聲尖叫,謝柔惠又跌倒在地上。
“手破了,手破了。”謝瑤喊道,撲過去就開始哭,“快來人,流血了,流血了。”
打到姐姐了!
謝柔嘉一個激靈,忙扔下花燈喊姐姐要去查看,但有人攔住了她。
“拉住二小姐,二小姐被嚇到了。”木香豎眉喊道。
丫頭們還在愣愣。
“別讓她傷到大小姐。”木香又喊道。
當這句話說出來,所有人都醒悟過來,不管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的丫頭,她們所受的第一條規矩就是大小姐爲尊,決不能讓人傷到大小姐,不管那個人是誰。
七八個丫頭紛紛擁住了謝柔嘉,將她向後帶去。
“我看看姐姐怎麼樣?姐姐。”謝柔嘉掙扎喊道,但她越掙扎丫頭們越將她抓的緊。
江鈴撲了過來。
“你們幹什麼,快放開二小姐。”她拉扯着喊道。
遠處有更多的人聞聲跑過來,看着跌倒被謝瑤捧着流血的手哭的謝柔惠,再看被丫頭們死死拉住圍住的大聲喊姐姐的謝柔嘉,有的人驚呆了,有的人則跟着大喊大叫,花園裡亂成了一團,在這一片混亂中,引發這一切的邵銘清始終安然而立,神情不驕不躁不急不慌,就好似一個局外人一般。
謝大夫人的院子裡跪了一片丫頭僕婦,噤若寒蟬。
“大夫人,上過藥了。”
家裡的大夫躬身說道。
“骨頭沒事。”
謝大夫人看着謝柔惠,謝柔惠已經重新梳了頭換了衣裳,但臉上淚痕未乾,神情不安,兩隻手都被包裹着,看上去有些嚇人。
“母親,真沒事,就是擦破了一層皮。”她站起來忙說道,似乎爲了表現沒事,還舉起手要晃動。
旁邊的丫頭們嚇的忙攔着。
謝大夫人起身向外走去,謝柔惠推開丫頭們跟上去。
“母親,真不關嘉嘉的事,是我自己跌倒的。”她在堂中跪下來說道。
聽到這聲音,院子裡跪着的人們忍不住擡頭,便看到那個小姑娘用裹着傷布的手拉住謝大夫人的裙角,看上去楚楚可憐。
屋子裡此時也坐滿了人,謝老夫人一拍桌子。
“這的確不關嘉嘉的事。”她喝道。
伴着喝聲,院子裡的丫頭僕婦們再次紛紛低下頭,不敢多看一眼,耳邊只有謝老夫人的咆哮。
“誰讓姓邵的那小子來家裡的?難道不知道嘉嘉見了他就會發狂嗎?”
謝柔惠叩頭大哭。
“是我,是我,祖母,這次的事都怪我。”她哭道。
“不管大小姐的事。”
謝柔清啞着嗓子說道,跑出來跪下。
“是我求惠惠這樣做的,因爲我不忍讓表哥因爲這樣件事在家備受冷眼。”
二夫人邵氏聞言大怒,揚手就給了謝柔清一巴掌。
“備受什麼冷眼?是缺吃還是少穿了?光鮮的邵家少爺,哪裡用你可憐!”她喝道,氣的手下不停連連打過去,“嘉嘉難道不可憐?纔好了又被引的犯病!我打死你這個不知輕重好歹的東西!”
謝柔清也不躲任憑邵氏打,謝柔惠跪行過去擋着。
“嬸孃,不管三妹妹的事,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的。”她哭道。
邵氏怕傷了她的手只得停下。
“惠惠,你快起來,你就會護着妹妹們。”她跺腳急道。
謝柔清和謝柔惠抱着大哭。
“哭,哭,哭有什麼用,做了就做了,有什麼可委屈的。”謝老夫人沒好氣的喝道,“哭哭啼啼的,跟誰學的!嘉嘉關在祠堂都沒哭,你們哭什麼哭!”
謝大夫人看着謝柔惠。
“惠惠,到底爲什麼?”她沉聲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你妹妹怕什麼?”
謝柔惠哭着點頭。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她只是說道。
一直躲在人後的謝柔淑再也忍不住了,這次要是再讓那嘉嘉得逞,以後這家裡可真讓她橫着走了。
再說,這件事明明是她的主意,雖然惠惠攬到自己身上,但她也不會傻到就認爲自己真的撇清了關係。
看看謝柔清多聰明,主動攬責,怪不得她能和惠惠這麼要好呢。
謝柔淑一咬牙跑出來。
“不管惠惠的事,惠惠是爲了嘉嘉好。”她喊道。
屋子裡的視線都看向她。
宋氏更是嚇了一跳,不過女兒是爲謝柔惠說話,她便沒有言語。
“嘉嘉不討人喜歡,被人說好些難聽話,惠惠不想她被人這樣說,我…”謝柔淑接着說道,話到嘴邊到底有些心虛,“我,我們就想不讓別人說,就像讓別人看到嘉嘉的好,因爲最初是因爲邵表哥的緣故,所以就請了邵表哥來家裡,好讓大家看到嘉嘉不是那種人,我們知道嘉嘉害怕,所以本來都是避着嘉嘉的,可是沒想到還是被嘉嘉撞到了,惠惠也不想這樣的,惠惠那麼護着嘉嘉,怎麼會故意嚇她。”
原來如此啊,屋內的人都搖搖頭,這些孩子們真是孩子們的念頭,又天真又可笑又讓人無奈。
“不,不,這都是我的不對,你們都別說了,都別說了。”謝柔惠哭道。
“就是你不對。”謝老夫人喝道,“被人說,被人說怎麼了?誰敢說,你就該大耳光刮他去!這纔是護着你妹妹呢,你瞧瞧你這出息,還爲了讓別人不再說是非,說他們就說,算什麼東西,值得放在心上,瞧你這心眼,還不如嘉嘉呢。”
不如嘉嘉?!
這句話出口,一旁的謝大老爺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這可是戳中了謝大夫人心底最大的忌諱。
“母親,事情不是這樣的。”他忙說道,但還是晚了一步,站在下首的謝大夫人猛地看向謝老夫人。
“母親說的對。”她打斷謝文興,淡淡說道,又看向謝柔惠,“被人說了怕什麼,做了就做了,哪裡來這麼多因爲這個因爲那個的。”
謝大夫人也這樣說,滿屋子安靜下來,謝柔淑和謝柔清也不敢哭了。
完了完了,看來就算謝柔惠出面也撼動不謝柔嘉了。
謝柔惠小臉白白的看向謝大夫人,又低下頭應聲是。
“給我起來。”謝大夫人又說道,豎眉,“你給我記住,這家裡誰都能跪,你也不能跪。”
謝柔惠又猛地擡起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阿媛。”謝大老爺出口喊道。
謝大夫人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看着謝柔惠。
“起來,整理好儀表,去招待你請來的客人。”她說道,“不管什麼原因,不管爲了什麼,你想要誰來,誰就可以來,你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對不起誰,也不用爲了誰,誰也不能責問你。”
謝柔惠驚愕的張開了嘴。
屋子裡的人也都愣住了,謝老夫人一拍桌子。
“謝媛,你這話什麼意思?”她喝道。
謝大夫人轉過頭看着她。
“母親,當年你就是這樣告訴我的,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她說道,“難道你的意思是要讓惠惠去給嘉嘉認錯嗎?要讓謝家的大小姐以後做什麼都要看別人的眼色嗎?謝家的大小姐連請個人做客都要上下問候周到才能嗎?”
謝老夫人面色一僵。
“母親,如果你認爲謝家大小姐該這麼做,您還是丹主,我聽您的。”謝大夫人看着她一字一頓說道。
屋子裡鴉雀無聲,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看着滿堂的視線,看着還跪在地上的謝柔惠。
這是謝家的大小姐啊,那個驕傲的高高在上的誰都不能斥責半句的謝大小姐啊。
謝老夫人瞪眼看着謝大夫人,面色鐵青,握着扶手的手用力。
“阿媛,這不是一回事。”謝文興說道。
“阿媛和老夫人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謝老太爺立刻瞪眼喝道。
“也輪不到你插嘴!”謝老夫人豎眉喝道。
謝老太爺訕訕不說話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謝大夫人看着丈夫,淡淡說道,“只是現在有兩件事必須我當着衆人的面給個定奪,第一,惠惠被打了,是不是她的錯。”
謝柔惠忙忙搖頭,但看着母親嚴厲的面容張張嘴沒敢說出話來。
“第二,惠惠隨意請人來做客,是不是她的錯。”謝大夫人說道,看着謝文興,神情不容置疑,“這兩件事今日如果不說個明白,我想,大家日後只怕會糊里糊塗的。”
她說着話伸手拉起謝柔惠,轉身看着謝老夫人。
“母親,她是不是錯?”她說道,“我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