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耳聞

雷聲滾滾而散,臺上的歌舞卻還未散。

那邊的打鼓的又接連倒下,她們一則是脫力二則是被歌舞所惑不能自已。

現在打鼓的只剩下謝柔清一個人了,卻敲打着三面鼓。

她左衝右突,時而跳躍時而劈叉,在三面鼓之間翻飛,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卻沒有絲毫的疲憊,反而眼睛亮亮,隨着躍動搖頭晃動着長髮,無聲的大笑着。

一歌一鼓,一鼓一步,一歌一鼓,一鼓一步。

謝柔嘉此時的動作比起先前加快了很多,但看上去反而輕鬆了許多。

她時而扶手,時而俯身,肩頭晃動,衣裙翻飛,長髮飛舞,神情含笑,怡然自得。

“五穀豐登糧滿倉,要不要?”

伴着她的吟唱,隨着她的舞動而舉着手癲狂搖擺的民衆發出齊聲的應和。

“要!”

“豐衣足食安康享,要不要?”

“要!”

祭臺上謝柔嘉頓足踏地。

“啊也嗬也嗬也嗬嗬也。”

再擡頭舉手一擺。

“擺!”

漫山遍野再次手掌林立,齊齊而擺。

“擺!”

“啊也嗬也嗬也嗬嗬也。”

“擺!”

一遍又一遍,臺上臺下齊動,如風如火席捲。

周成貞攥緊了手,咬的牙咯吱響,東平郡王安然而坐,但身子也顯然繃緊,而他們四周的人不管是隨從還是護衛都已經神情呆滯,眼中滿是狂熱,顯然已經神遊身外。

“美人既醉。朱顏酡些,娭光眇視,目曾波些。”東平郡王慢慢說道,“古書上大楚招魂大祭盛景想必亦如此吧。”

風雨漸漸停歇,祭臺上的歌舞也重新恢復了緩慢。

謝柔嘉不再揮動手,而是慢慢的踏步搖晃,口中的吟唱也變得只剩下音調而沒有字句。鼓聲也變得緩慢。牛角號慢慢而起,悠長而低沉。

東平郡王放在膝上攥起的手也慢慢的鬆開。

“收魂了。”他說道。

伴着謝柔嘉停止踏步,口中只剩下吟唱。現場癲狂的民衆也漸漸的平復下來。

謝柔嘉取過祭臺上擺着的長香,一步一步伴着吟唱走下祭臺走向山腳,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大山,她的臉上浮現笑容。高高舉起長香。

一拜。

二拜。

三拜。

“送神!”

伴着這一聲漫山遍野的民衆紛紛下跪,而觀禮的謝家諸人也恢復了神智。

謝大夫人一腳跌坐在椅子上。顫顫不能言。

“惠惠,惠惠。”

身後傳來謝存禮激動失態的哭聲。

惠惠!她不是惠惠!

謝大夫人又猛地站起來。

此時滿山的民衆正都擡起頭,恍如大夢初醒,片刻安靜。滿場轟然。

“我活了六十年了,我終於得見山神了!”

“我得到山神祝福了!我得到山神祝福了!”

哭的喊得笑的再次陷入癲狂,這種癲狂不是神魂受控整齊劃一的癲狂。而是自我宣泄的癲狂。

無數人又揮起了手,呼聲如雷。

“大小姐!大小姐!”

巨大的轟鳴聲。在這一刻響徹了鬱山!

謝大夫人再次跌坐回去,她看着山腳下緩步而行,伴着衆人的高呼一步一步向下走去的女孩子。

“阿媛,阿媛,十五全啊,惠惠她跳完了十五全祭舞啊。”謝存禮抓住了她的胳膊,淚流滿面。

全祭舞,從請神、追思、訴情、祈福、獻祭到送神等等一共要完成的最完整的十五道舞和唱。

“我們的惠惠啊,我們謝家好久沒有人跳完十五全了,這是我們的惠惠啊。”

謝存禮的哭聲讓謝大夫人猛地坐直身子。

可是,她不是惠惠……

她不是惠惠!

謝大夫人猛地轉過頭,一旁的謝老夫人先開口了。

“她是惠惠!”她拔高聲音說道,回答的是謝存禮,視線卻看着謝大夫人,“她是大小姐!”

謝大夫人撫着胸口急促的喘息,另一邊謝文興也終於回過神,察覺謝大夫人的失態,忙伸手拉住她。

“是啊,是啊,惠惠真是不負衆望。”他激動的說道。

胳膊上大力的攥着,提醒着謝大夫人。

“先祖保佑,山神賜福,我謝家丹女天命所在,我謝家神授天佑。”謝文興一字一頓說道。

謝家,謝家。

謝大夫人急促的深吸幾口氣。

“祭祀結束了。”她低聲說道,看着謝文興,“那件事你安排好了沒?”

按照事先說定的,祭祀一結束,謝文興就要去接謝柔惠過來,今天晚上在謝家祖宅完成替換,謝柔惠還是謝柔惠,再也沒有了替代。

現在是時候動身了,要不然晚上根本就來不及了。

謝文興看她皺眉壓低聲音。

“你瘋了。”他低聲說道,“這時候怎麼能……”

這時候怎麼不能?

“已經結束了。”謝大夫人豎眉低聲咬牙說道。

“還沒結束。”謝文興低聲說道,看向漫山遍野,“你看看這些人!”

歡呼聲還在持續,似乎隨着那女孩子沒走一步就喊出一聲,似乎永遠不會停息。

“這時候怎麼能……”謝文興低聲說道。

這時候是他們謝家正處於巔峰的時候,因爲這個丹女,因爲這一場祭祀,在民衆眼裡正是最光亮的時候,這時候如果出個岔子,還是有關丹女的岔子,不是自尋死路嗎?

傻子也不會這麼幹!

謝大夫人繃緊了身子看向人羣,那女孩子已經走下山,所過之處民衆激動的叩拜。

這路不對啊。

謝大夫人猛地站起來。

“她要幹什麼去?”她說道。

其他人也都發現了,紛紛站起來。

“祭祀還沒完呢。”謝老夫人說道,“你們忘了還有礦上嗎?”

鬱山祭祀之後。丹女還要去礦山,畢竟謝家丹女的存在就是因爲硃砂,但一來祭祀太累,一場下來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巡礦,二來因爲礦上出過事後,爲了安全,所以巡礦漸漸的只是個形勢。一般都是在祭祀的時候一併點到。最多就是到就近的鬱山礦外叩拜上一根長香。

“既然如此,快備轎。”謝文禮急急的喊道。

話音未落,就見那已經走到路邊的女孩子招手叫過一匹馬。

“她要騎馬?”謝文禮大驚。“這,這太累了,怎麼能騎馬!”

伴着他的話,女孩子已經翻身上馬。揚鞭催馬在山路上如同一朵紅雲疾馳而去。

身後人馬轟轟如潮水般跟隨涌涌。

隨着人潮離去,觀禮臺上的官員們如同卸下一副重擔。紛紛擦拭着臉上的汗,也低聲交談適才的震撼。

“這也是祥瑞。”

“一定要稟告皇帝。”

那邊的議論紛紛並沒有打擾位於最前方的周成貞和東平郡王。

周成貞面色陰晴不定,坐着一動不動。

“感覺怎麼樣?”東平郡王問道,“你已經看過了。想笑的話可以笑了。”

啊呸!怎麼笑的出,周成貞覺得自己的臉都有些僵硬了。

“很震撼吧?想不到吧?”東平郡王接着說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成貞皺眉說道。

東平郡王笑了笑。

“沒怎麼回事。”他說道,“這就是巫啊。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

以舞降神。

周成貞動了動嘴脣。

他不自覺的想到適才看到的那一幕。尤其是那風雨中衣裙長髮飛舞的女孩子合手擊掌,空中雷聲滾過。

這就是巫!

“被西門豹扔下河水的也是巫。”周成貞哼聲說道。

遠遠的天邊又隱隱傳來喧譁聲傳來,周成貞不由坐直了身子。

什麼鬼?難道還沒完?

站在礦山口的民衆則能清晰的感受到雷鳴般的喊聲從礦山內傳來,地面似乎都在顫抖,讓人忍不住心生恐懼。

他們向內看去,那女孩子正在谷底舉着長香,礦工們發出的喊聲正是在應和她的吟唱。

“大小姐!大小姐!”

礦工們激動的叩拜高呼,但在這激動中也有人喊出不同的聲音。

“柔嘉小姐!”

話音才落就被旁邊的人呵斥。

“你瘋了!”

“那是大小姐!”

喊錯話的礦工訕訕不安。

“可是,聲音很像,我就覺得是柔嘉小姐在唱號子…..”他怯怯說道。

“聲音像也不是,這是大小姐,大小姐。”其他人糾正道。

很快那女孩子就拜完了,書中握着香向礦工們走來。

這根長香將由礦上的礦工接過,表示接到了山神的寬恕和賜福。

安哥俾擡起頭,看着走近的女孩子,這面容他並不陌生,只看了一眼他就飛快的低下頭,高舉起雙手。

一根香穩穩的放在了他的書中。

“安哥,拿好了。”

聲音從頭頂傳來,安哥俾身子一震,如同滾雷在耳邊炸開。

他猛地擡起頭那女孩子已經轉身向外走去。

不對!不對!

安哥俾站起身,但其他的礦工們潮水般涌來將他團團圍住,伴着嘿喲嘿喲的號子聲,將他擡了起來着向礦山上奔去。

安哥俾舉着手裡的長香,用力的扭頭看去,那一身紅衣的大丹女緩步而去漸漸消失在視線裡。

不對!不對!

安哥,安哥。

有人叫他安哥俾,有人叫他安哥兒,但叫他安哥的卻只有她。

只有她!

說實話,這兩天沒上書評區,嗯沒錯我又低潮期躲起來了(不用在意我一個月二十八天低潮期),但晚上打開書頁,真是被嚇了一跳。

吶,不知道該說什麼,躬身感謝。

謝謝這半日雪片般的粉紅。

謝謝12君的兩個金蛋,謝謝_*_、哀れ人よ、瘋子般的女人つ、竹子的木瓜、凌小七、冷耳耳的和氏璧,謝謝大家的金豬桃花扇香囊和平安符打賞,我在後臺能看到,文中不一一列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