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成戍已問卜上天,擇了本月初六的吉日爲金鶯長公主與周方季歷舉行大婚。成戍手中反覆摩挲着這兩片龜甲,上面的裂痕讓他十分糾結和忐忑。這次公主大婚實在是太急,幾次請卜都是這個時間,可卦象卻無比兇險,吉中帶凶,兇中又暗含着吉兆,可似乎上天還真是想讓公主嫁給這個季歷,無論怎麼問卜,得到的預示都是一樣的。
“也許這真的是天意!”成戍將兩片龜甲收回袖中,慢慢離開祭壇。
大婚之日,紅鸞殿雨燕閣,金鶯公主盛裝端坐在鏡前,看着鏡中如花般美顏,她幽幽一聲嘆息:“但願這是值得的。”窗櫺處微微有人輕叩,“公主,吉時已到,還請移駕離宮。”聲音哽咽,已是帶了哭腔。
“好。”金鶯緩慢離開鏡臺,走出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殿閣,離開這個多少人羨慕渴望的王宮。雖然知道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可這樣不得已的離開,也是金鶯不曾想到的。時至今日,她也不願去多想了,也許這便是自己的命運吧。
公主出了紅鸞殿,在一衆侍從的陪同下緩緩上了轎輦,斜裡便走出兩個人來,正是辛薇辛芷兩姐妹,兩人均掩面而泣,似乎與金鶯公主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意。
金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心道:這兩位王姬不知又有什麼打算?病了許多日子,就聽說她們在宮裡處處立威,赫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裡的主人。現在又跑來做什麼?她還是十分端莊地欠身一禮:“兩位嫂嫂不知來此何事?是來送金鶯的嗎?在此多謝了。”
辛薇斂衽,擡起衣袖拭拭眼角,從袖中摸出一塊上好玉石來,雙手奉上:“公主爲國不惜自己,辛薇感佩不已。這是我高辛所產美玉,現奉於公主,聊慰妝奩。”辛芷從旁附和:“我們姐妹願意送公主出嫁,以壯聲威。”
“今後也沒有什麼公主了,兩位嫂嫂不必如此,還是好好守着王宮吧。”金鶯輕輕搖頭,頭上的發笄珠飾玎璫作響。
“公主!就當全我們姐妹這些時日在王宮裡共處的情意吧!”辛芷抽泣道。辛薇也忙道:“若是王上隨後回來,問起公主你的婚禮是如何辦的?到時無人能講述清楚,可不是會惹王上動怒?”
金鶯聽了心中一動,偷眼打量辛薇姊妹,也不知道她們又在動什麼腦筋?默默嘆息,現在王都亂成一團,她們還能把敵軍放進城內不成?隨了自己出去也省得王宮中萬一有什麼閃失。想到此處,她微微頷首:“那就有勞兩位嫂嫂了。”
辛薇姐妹心頭一喜,跟在送親的隊伍裡,也一同出了王宮。儀仗緩緩出了王宮之後,辛薇輕輕吐了一口氣,說道:“可算出來了!辛芷,咱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辛芷卻試探地問道:“大王姬,咱們就這麼離開了,那辛薔怎麼辦?把她一個人留下不太好吧?回去後要是族長大人問起來怎麼回答?”
辛薇冷哼了一聲,說道:“她一個小孩子,什麼人會爲難她?不管王上能不能回來,還是什麼別的人又當了王上,看在高辛的面上,都不會爲難她的!操那些心做什麼?”
“是!”辛芷暗自慶幸自己牢牢抓住了大王姬這棵大樹,心道若是王城遭受戰火,王宮裡的人又怎麼可能倖免?她轉轉眼珠,說道:“王姬請放心,到大婚儀式開始,賓客到齊之時,咱們便可趁亂逃離了。辛芷已經帶好了換的衣裳,也與咱們高辛在王城內的接應都說好了。到時候自然有人會護送咱們離開王都。”
“好!這件事辦的好!”辛薇得意地笑起來,彷彿光明的未來已經在自己眼前鋪開。
公主下嫁,季歷親迎。這個騎在馬上的青年得到了還留在王都裡的貴族子弟的一片豔慕,當年金鶯公主是何等風光,王都中的貴族青年哪個不想得到她的青睞?如今看到她居然自降身份,以族女的身份嫁給一個邊陋小邦,居然還不是能繼承的小兒子!真是讓一干青年才俊扼腕嘆息!
在衆人的圍觀之下,季歷與金鶯公主在右相的面前拜了天地,白靈早就哭成了淚人,被侍女攙扶下去休息了。
右相執起金鶯冰涼的小手,交給季歷,語重心長地囑咐:“老夫就把公主交給你了,必要善待公主!今日如此草草,甚是虧待我兒啊!”說着老相國眼圈又紅了起來。
季歷忙道:“待回到周方,季歷必定爲公主補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必定不負右相重託!”
“現在還叫老夫右相?”右相瞪了他一眼,季歷忙躬身道:“外,外公!”
右相這才喜笑顏開,說道:“好好!去吧!”
一對新人這才被喜娘引着進了洞房。燭光搖曳,季歷覺得這一切都不像真實,前次秋祭會盟,他在臺下遙遙見到公主風姿,便一念不忘,誰知今日那原本在天上的人竟然真切地站在自己身邊?他按下自己那顆狂跳的心,輕輕掀起大紅的蓋頭,一張俏麗的臉龐跳入自己眼簾。
季歷緊盯着不放,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輕輕出聲:“公主,你憔悴了。”
金鶯只是把這婚姻當做解決王都之困的不得已的辦法罷了,早已心灰意冷,不過是木然地走儀式,認命地去做周方的媳婦。可是季歷這麼一句嘆息卻讓她忍不住去看看自己的夫婿,問道:“你見過我?”
還不等季歷回答,外面就傳來嘈雜的聲音“攻城了!公子訥攻城了!”金鶯立刻站了起來,推門朝城門處望去,果然見一片黑雲從城門處飄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片震天的喊殺聲。
季歷不知何時已經除了自己的衣冠,換上甲冑,出得門來,朝金鶯微微一笑:“公主就在右相府中好生等着,我一定會把王城守住!公子訥休想打進來!”
突然這個人就好像相識了許多年似的,瞬間在金鶯心中眼中紮下了根,她愣怔了一會兒,便提了裙襬追出去,跑到門口,就見季歷已經上了馬。她急忙喊了一聲:“季歷!”季歷聞聲立刻停下,回身看時,就見公主正盈盈望着自己,說道:“你,不能死!”
一股豪氣頓時充斥胸際,季歷哈哈一笑:“公主放心!季曆命大的很!”說罷便策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