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良淒冷的笑了笑:“老夫一生爲大晉朝鞠躬盡瘁、竭盡心力,想不到卻因此害了自己的兒子!”
“丞相大人,二公子之事我定會給你們一個交待,現在最爲迫切的是送灼顏到瑨王府,請丞相大人勸一勸她,他們多少有些忌諱四弟,料想不敢打瑨王府的主意!”
殷正良搖搖頭:“話雖如此,但如今瑨王爺遠征在外,說不定他們會在暗中對他動手,瑨王爺一出事,朝中必大亂,到時他們會趁亂行事!”
“那依丞相大人的意思?”
“我儘快想個理由送她們離開京都,只要她們幾個安虞,我便安心了!”
蕭澤沉思了一下,點點頭:“就依丞相大人的意思去辦,此事越快越好,我會令人密切監視溱王和九王的動靜!”
他不再多停留,起身告退,剛打開房門,怔了一怔,他扯扯嘴角:“灼顏——”
殷灼顏緊握雙拳:“你們剛說的都是真的?”
“灼顏,不得無禮,回房歇着!”殷正良心虛的斥了一聲。
她的眼眶一熱,大嚷道:“我都聽見了,是蕭頌,是他,是他殺了二哥的,我都聽見了!”
蕭澤暗吸口氣:“灼顏,你喝醉了,聽錯了。我和丞相大人只是說了些朝堂之事,提到他而已!”
“連你也要騙我嗎?好,你們不告訴我,我去問他,問是不是他殺了二哥!”
她轉身就走,蕭澤忙攔腰抱住她:“別任性,我送你回房好好歇歇好嗎?”
“我不,我不,我要替二哥報仇,我絕不放過他!”她拼命的掙扎着、哭喊着。
蕭澤一陣無奈,只得狠狠的鎖住她,見她仍是倔強無比,心一橫,一掌將她打暈。
殷正良頻頻嘆氣,她這一鬧,自是避不過趙淑慧、謝翎,兩人一直鬧個沒完沒了,好不容易勸住,想起還有一個性子最烈的躺在牀上,他的頭就痛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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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報仇!”這是她醒來的第一句話。
“蕭澤,你膽敢打暈我,我跟你沒完!”這是第二句話。
莫輕寒如實的向他稟報,蕭澤暗暗責怪自己爲何那麼粗心讓她牽扯進來,捏捏眉心,頭痛不已,他深深嘆了口氣:“走,去暖香館!”
莫輕寒扯扯嘴角,隱晦的問了一句:“殿下是想見她麼?”
蕭澤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莫非還去見丞相大人不成?”
他低垂着頭,吞吐道:“殿下若是想去見她,不必出宮,她,她——”
哪管他囉嗦,蕭澤邁着大步出了殿,莫輕寒無奈,急跟了上去:“殿下,她,她——”
蕭澤充耳不聞,心繫她的安危,只顧想着如何勸她離開洛京。
“殿下!”脆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他皺了一下眉,本想不搭理,身子卻不由自主的轉過去,是個小內侍,低垂着頭,鳳眼閃過絲不解:“你是何人?”
緩緩的、緩緩的擡起頭,一張淡然的臉映入眼簾,他嗆了兩口:“你,你——”
莫輕寒微嘆口氣,今早,他沒等到回宮稟報的侍衛,等來的卻是一身侍衛打扮的她,然後,他就被威脅了,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冷冷的威脅,他無法,只能找了套內侍的衣服給她,由她扮成內侍留在東宮。其實她一直待在殿中,只是心急如焚的蕭澤並沒有察覺到而已。
她微哈腰,定定道:“太子殿下,小的是新來的小玄子!”
蕭澤不覺舔舔乾渴的脣,眨了兩下眼,往回走了幾步:“小玄子,小玄子——”
輕笑幾聲,回頭掃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嘟喃了一句:“像是像,只是哪有這麼白皙、俊俏的小內侍啊!”
她鼓着臉頰,正欲爭辯,忽又聽他整出一句:“哪有如此囂張的小內侍啊!”
殷灼顏翻了一個白眼,謙卑的低下頭去,沉聲道:“小的爲殿下沏茶解解渴!”
蕭澤望着她微低着頭離去的背影,脣角勾起一絲舒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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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灼顏打開繪着牡丹的的瓷盒,用手蘸了一些探到鼻前,嗅了一嗅:“這是何物?香粉?”
蕭澤嘴角極輕的撇了一下:“這是我讓人用細粟米研磨調成的香粉,你搽拭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她微蹙眉,對着銅鏡,懷疑的攥了一些撲到臉上,輕輕暈開,臉色頓時成黃青黃青的,脣角微微莞爾:“原來是這樣!”
蕭澤淡笑着點點頭,他特地去醉香樓讓人特製了略黃的香粉,搽到臉上,很能好遮掩她的膚色:“現在纔有些像個小內侍了!”
“確實是比較像,這樣一來,不會有人認得我了!”
“我讓順祿安排好了,以後你留在我的光天殿,貼身隨侍本殿下如何?”
殷灼顏掃了他一眼,點點頭,忽地蹦出一句:“你不許欺負我!”
嘴角噙着一絲笑,蕭澤輕吸口氣,想到她日夜留在他身邊,心不覺飛揚起來,而想要不欺負她對他來說是個很嚴峻的考驗,但他還是很肯定點點頭:“除非你應允!”
她尷尬的扯扯嘴角。
“殿下——,殿下,不好了!”急切的聲音攪亂略有些曖昧的氣氛。
蕭澤板起臉,冷斥了一聲:“順祿,你嚷嚷什麼?”
順祿來不及應聲,怒氣衝衝的聲音噼裡啪啦墜落:“太不像話了,真是氣死本宮了!”
顏茹竺一臉鐵青的進了殿,氣呼呼坐下,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本宮非得好好教訓她一下不可!”
殷灼顏咽咽口水,往後退了幾步,離開她的怒火能波及的範圍。
“母后因何事大發雷霆?”蕭澤小心翼翼問道,畢竟她極少發如此大的脾氣。
顏茹竺手指顫顫的指向殿外:“還不是那個殷灼顏!”
名字一出,兩人臉色都變了一變,殷灼顏更自覺的把頭低下去了些!
“母后?”
“本宮今日到瑨王府看望瑾兒,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哪知竟聽見瑨王府中的下人在偷偷說着什麼,仔細一聽,原來殷灼顏曾回府住了兩天。”她胸膛急劇起伏:“你說回了也就回了,本宮不跟她計較了,哪知,她,她竟然說——”
她撫着胸口,喘了一大口氣:“她竟然說什麼宸兒出征,回不回得來還不一定,她不想當寡婦!還說什麼即便回來,缺胳膊少腿的,她,她——,她這個惡毒的女人,竟然咒本宮的兒子,宸兒若有什麼事,本宮第一個就要她陪葬!”
蕭澤的臉往下拉了一拉,溫聲勸道:“母后,灼顏只是一時氣急纔會口不擇言的,再說下人說的務必可信!”
“本宮真懷疑你們兄弟倆是不是本宮親生的,怎麼會喜歡那個孽障!若非看在殷丞相的份上,本宮早結果了她,哪還容她四處作孽?”
殷灼顏不滿的撇了撇嘴,暗暗翻了一個白眼:我纔不稀罕!
“母后,彆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好,四弟會平安凱旋歸來的!”
“不行!”她冷哼一聲,意味深長的看了蕭澤一眼:“澤兒,本宮不管你有多在乎她,以後不許再見她一面,免得沾了晦氣,你老實在東宮待着,母后要想想法子,趁宸兒還未回洛京,趕緊將她處理掉!”
殷灼顏擰緊眉,暗自嘟喃,不就說了你兒子的壞話嗎?至於要把我處理掉嗎?況且如今我和他再無關係,他回不回來又與我何干?
蕭澤乾咳一聲:“母后,您想——”
“本宮要將她嫁出去,嫁得遠遠的,要不然就送去和親,還能爲我大晉朝做一件好事!或者再想些其他法子!總之,不能讓她出現在你和宸兒身邊,你也無須爲她說些好話,這事本宮說了算!”
顏茹竺沒有給他任何插嘴的機會,直接揮袖出了殿。
蕭澤呼了口氣,瞅了一眼她低垂的頭:“還沒有人惹母后如此生氣過,你是第一個!如果母后知道你就站在這裡,她非得把你生吞活剝了不可!”
她輕哼一聲:“若非要爲二哥報仇,剛纔我已直接跟她理論了!”
他緩緩坐下:“說到報仇,你有何想法?”
“我要親手殺了他!”她的眼神堅定如剛石。
“談何容易?他是大晉朝手握兵權的王爺,即便你能近他身,要殺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如今情勢緊張,他的防備心必是極高!”
殷灼顏深吸口氣:“我和爹爹商討好了,我們裡應外合全力助殿下登上皇位,殿下把蕭頌留給我們,我要用他的血祭奠二哥!”
“灼顏,此事交給我和你爹爹好嗎?你離開京都,我不想你有什麼差池!蕭頌敢對你二哥動手,他若是對你下手,我——”
“我不!”她冷聲打斷他:“你不許再說這些話!我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
他暗歎了口氣,可知道,皇位對我來說還不值得與你交換,只是,這是你決定要做的事,我會盡我全力成全你,不想你留一絲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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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她一直留在暖香館,從未離開一步?”
“是!”
常笑尋思起來:“以她的脾性,一直留在暖香館的可能性不大,她若不去煙雨坊買醉便是奇了。你們幾個留心些,確認一下她是否在暖香館。”
粗衣侍衛點點頭,告退而去。
常笑有些不安起來,本就對她有成見,而她當日的那一番話更是氣得自己不輕,因而這幾日並未親自在暖香館外留守,若因此出了些差池——
哎,常笑嘆了口氣,怎麼天下會有那樣一個如此折騰人的女子?!而他,怎會偏偏對她動了情?
如今洛京的局勢不明,又有殷灼顏的折騰,仿似看見自己的無能爲力,一旦他回京,必會全心思在她身上,只怕會阻了他的路。想着,又是一陣煩躁,握了握拳,出門急急找林婉去。
“你想讓我去暖香館探探她的情況?”林婉揚揚眉。
“有勞淑夫人走一趟!”常笑拱拱手,必須,一定要留殷灼顏在他身邊,否則,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她輕應了聲,沒再推辭。
“哦!你找灼顏啊?”謝翎將眼神從孩子的臉上拉了回來,微擡頭,眼巴巴的看着林婉:“灼顏已經走了,離開洛京了,悄悄走的,她說免得瑨王府的人又陰魂不散,整天盯着她,還說得罪了蕭家的人,戰戰兢兢的,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走了,免得到時怪罪下來,死無全屍!”
林婉的嘴角抽了一下,這話確實是像她所說,繞着圈子左問問右探探也弄不出個所以然,只得怏怏告辭。
謝翎輕吐口氣:“宇兒,其實孃親也不是想要騙人的,只是爲了你爹爹還有你姑姑,娘不得已這麼做,你姑姑一定能爲你爹爹討一個公道的,她說只要我們相信她,我們一定要相信她,不能給她添麻煩,好嗎?”
襁褓裡的他無意識的笑笑,似對她的認同,她笑笑:“宇兒,你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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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負手立在殿前,盞盞宮燈氤氳着層層宮闕,堂皇威嚴的皇宮隱退於淺淺月色中,目光有些迷離起來。
“皇上,夜涼,早些歇息吧!”尤回手捧着外袍,輕披於他肩上。
“二十五年了,自朕登基,已二十五年了,是時候該放下了!”他輕輕笑了一笑:“京都的水開始渾濁了!”
“皇上——”
皇上微擺手,緩緩轉身:“朕要擬道聖旨!”
尤回忙示意內侍準備,迎他坐到案前,他手執筆,微嘆了口氣,從容擬下聖旨:“尤回,這道聖旨你好好收着,到時按朕的意思去做!”
捧着聖旨,尤回的手輕微的顫抖起來,臉上皆是爲難:“皇上,這?”
“朕之所以現在不動手,是因爲她現在還不能死,待朕的這一局勝出後,必也是她香消玉殞之時!”他輕輕闔上雙眼:“她不死,朕心難安!”
“小的遵旨!”尤回未再吭聲,小心翼翼封好聖旨,他望了望殿外,眼前是一片朦朧,帝王掌控着百姓的生死,亦掌控着自己的命運,她不會知道,在這樣的夜,一道聖旨,早已決定她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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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狄丹國的局勢是如此緊張!怪不得一直沒有涵旋的消息!”
“本王素來雲遊在外,不過問朝堂之事,沒想到——”他嘆了口氣:“本王需趕回狄丹國一趟!”
殷正良點點頭:“大晉朝如今風起雲涌,怕是也有一番折騰。襄惠王回狄丹國後,還勞幫老夫照看一下涵旋!”
“本王定不負丞相重託,只是灼顏那丫頭還勞丞相大人多記心,她的性子真是太烈了!”
提到她,殷正良的頭就隱隱作痛,昨日皇后還召他進宮說要爲她尋門親事,卻不知她早已潛入宮中,他真是有苦難言!
宗皓軒起身告辭出了暖香館,有些恍然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自她離世後,他雲遊四海,只求在青山綠水間尋獲那一絲安然,想到此,心口一陣堵塞。她的煙兒溫婉高雅、蕙質蘭心,怎地就生出殷灼顏這麼一個難馴的女兒,不,還有一個看着要更柔情一些卻也好不到哪裡去的女兒,更何況她身上流着的血是最邪惡的血。
他冷哼一聲:蕭勉,本王絕不會饒過你,當年若不是你的阻擾,若不是你幹出禽獸不如之事,她又怎會離開本王還對另一個男人動了情?從柳,本王早晚會讓你父女倆付出代價。即便蕭依雲想護着你,她也護不了。
蕭依雲,他咬牙切齒的嚼着這個名字,雖爲親姐妹,卻爲何有着天壤之別,野蠻、不講理、自以爲是,看以後誰會娶你!你那個車蘇或許會,但他已沒機會了。
想到這,他得意的撇了撇嘴角,忽地蹙起眉,爲何醉香樓的大東家會暗中幫她?
楊子希?!他竟查不到是何來歷,只知道他是醉香樓的大東家。莫非是看中了她?她長得確實不賴,他不屑的哼了一聲,但以楊子希的年紀,足夠做她老爹爹了,而去楊子希奪回錢票後並未讓她知道身份,只是命人暗中送回,這一些更是令他疑惑不解,若非當日自己多了一個心眼,亦斷然不知此事。
長舒了口氣,宗皓軒揚眉淡笑,蕭依雲,本王回狄丹國前還有件事跟你算算賬,你等着接招吧!
“安子,走,去賭樓賺些銀兩使使!”他喚了一聲,五千兩,不是小數目啊,但憑着他的妙手,而且還有兩千兩的本錢,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屑一提,他只需找幾個倒黴的富家公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