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盛衣,你相信天意麼?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很久之前,淮塵這樣問過盛衣。

那時候,盛衣挑眉,邪笑一聲道:

“我只相信事在人爲。”

所以他的心中始終都有一處對於是對當年的耿耿於懷。然而他並不知道,那些橫亙於內心深處的怨念是他當初一意孤行的結果。

在不久的將來——現在。在面對即將轉折的局勢面前,他也許不得不爲當年的偏執做出犧牲。

“有淮塵的消息麼?”

盛衣問道。

霄刑眼神暗淡,緩緩搖頭。

南宮陷落。

赤笙被毀。

淮塵下落不明。

而這一切的一切,也許只是因爲自己當初劍走偏鋒的結果。

盛衣看着眼前的兩人,突然內心一片慘淡。

不過至少還是找回了兩樣……

盛衣看着兩個同伴,霄刑垂頭坐在對面,一臉的泄氣模樣。而一旁的不瑤,臉色十分蒼白,她動了動嘴脣,一臉的欲言又止。

這不像她。這個活潑得沒心沒肺的女人,即使在情況最壞的當年,也不曾有過這樣的表情。是戰爭把她變成了這樣還是別的什麼?

“你怎麼了?”

盛衣問道。

不瑤身子一抖,猛然搖了搖頭。半晌之後泄氣般的垮下肩膀說:

“沒死……淮塵沒死。”

衆人一愣,看向她。霄刑率先回神,立刻喜笑顏開,雙手按住她瘦弱的肩膀:

“你感受到了?”

“不要問了……”

不瑤皺着眉頭,眼神一反剛纔,不知爲何透露出一絲驚恐。

“盛衣我不想這樣,我不是故意的……”

她雙手按住頭一臉痛苦,沒有理會霄刑的詢問,直直看向盛衣:

“盛衣,對不起……是我害的,淮塵是我害的!”

“什麼?”

盛衣有些迷惑,剛剛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

不瑤抱着腦袋哽咽道。

“那個秘密……是寒蓮!她都知道了,她什麼都知道了!我也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我……我也看得見她,她在三十三重天外見過一個人。那人背對着寒蓮,所以我沒有看見他的臉,但是身形非常熟悉。”

盛衣的心猛然一滯。

三十三重天……那是天界的最外圍。

至此,之前抓不住的一些東西漸漸成形。

“不瑤,冷靜!你到底怎麼了?!”

霄刑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看着自己。可對方絲毫沒有反應,繼續自顧自說下去:

“我之前也不敢肯定,我以爲是因爲受傷所以不能很好的控制妖力,直到後來,我看見寒蓮和玉華天君並肩站在南宮外我才確定!那個時候,我就是她,所以我看得到!”

霄刑呆呆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盛衣也沒有動,沉默的站在那裡。

--爲什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是這樣。

盛衣抿着嘴,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從眼前快速閃過。

他不是沒有想到寒蓮。然而沒有料到的是,她竟會知道這麼多。

一時間只剩下不瑤的啜泣不時響起。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黎炎走過去,對霄刑道:

“勞駕,幫我把手擡起來。”

霄刑一臉不解,卻還是照做了。黎炎的指尖點上不瑤的眉心探了探,之後說道:

“是‘引魂’。”

黎炎沉着臉說道。

上古的巫術大多與妖法相剋。似乎是爲了彌補元神缺失。巫族的祖先以此與妖族抗衡。他們研究與神魂相關的法術,從而完成與肉身的互補。

而“引魂”便是其中一個。它是一種蠱。藉由傷口進入體內,與施術者自此共享一個元神。直到其中一方灰飛煙滅,否則即使是三界輪迴也依舊能夠聯繫在一起。

這些盛衣當然知道。

因爲受不了錯亂的畫面和情緒導致精神崩潰的例子盛衣看得太多。

“這蠱世間無人能解。看來寒蓮是下足本錢了。”

黎炎看了盛衣一眼道。

盛衣看着不瑤,她此刻一臉蒼白,眼神惶恐。他恍然覺得,有另一雙眼睛正透過這具身體注視着他。

寒蓮……

盛衣默唸出這個名字,那人邪氣的面容一閃而過,如同昭示着勝利一般張揚跋扈。

所以發展至此,一切的來龍去脈統統說得出了……

——帝俊當年偶然獲得了洛書與河圖得知了這世間奧秘,之後巫族和妖族爲了統一爆發了一場巫妖之戰,妖族在這場戰爭中獲勝,帝俊被擁立爲天帝,之後的片段,盛衣並不清楚,他在洞穴中浴火沉睡,醒來便發現時光暗換,這千年之間發生了多少事。

人族崛起,封神戰爭一打又是若干年,最終玉帝推翻天界自立。

帝俊墮天之後不知所蹤,天界翻遍了九州三界也沒找到那兩本蘊藏着天地奧秘的奇書。

當年知道洛書在盛衣手上的只有淮塵、霄刑和不瑤。所以,當不瑤被下了“引魂”的時候,這個秘密自然也就流入了寒蓮心裡。

盛衣皺起眉頭暗自思索。

--這世間只要是個人物,似乎都想要得到書中的秘密,以致兩方勾結,天界讓老頭子出馬引我入套然後假戲真做?但是以巫族現在的實力,要閃攻我的蓬萊小洲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將洛書收入囊中再大張旗鼓的攻打天界豈不更好?何必聯手,到時再翻臉也並不那麼容易吧……

老頭子不能這麼絕吶……

腦海中閃過那張平日裡呵呵笑着的臉。

不一定是他。一定還有什麼。

還是和那些錯失的細節有關嗎?

他想起了從西魔山出來之後心中涌起的念頭。

思緒在須臾間迅速閃過。千頭萬緒,但盛衣唯一確認的一點:這次似乎栽了。

“你有什麼打算?”

黎炎拖着手走到他身邊問道。

盛衣無奈一笑:

“我能怎麼辦?看樣子天界和巫族都是鐵了心要吃定我了。”

他長舒了口氣。

洞外的天空陰霾一片,牆上的藤蔓枝葉反襯風聲。

有霄刑在,不瑤的情緒穩定了不少。

“寒蓮感覺得到她麼?”

盛衣偏過頭低聲詢問。

“按理說是可以的。此刻兩人算是共用一個魂魄了。但這是一個主動與被迫的關係。寒蓮必然是主動,但是隻要寒蓮願意,不瑤也能感覺到他。”

頓了頓,黎炎繼續道:

“所以我剛纔在想,不瑤透過寒蓮看到的那些畫面,會不會是寒蓮故意讓她看到的……”

盛衣聞言勾了勾嘴角:

“那還用說。”

“必須是圈套!”

盛衣沒有接話。

圈套是一定的,但是無論如何依舊不能忽略掉那個細節——寒蓮他在三十三重天見的人到底是誰……

“盛衣……”

一個聲音喚醒了還在思考的他。

就見不瑤無比痛苦的捂住臉。

“快走,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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